“到了离开天界的时候，就让二咪同我传信，我再把你带出来。”
香炉袅袅檀香燃烬，闺房内少女望着眼前与她相同模样的女子，浅浅勾唇，杏眼弯弯，明媚娇俏。
江月笙也笑了笑，对着铜镜取了石黛加深眉色，起身去换衣。
现任天君不喜奢靡之风，曾几时这个神仙的衣裳是花族百靛草所染，那个神仙的衣料是天山蚕丝所制，到了天君这里，通通下了禁令，非节时筵席之上不得着华奢盛装。
因非大婚之时，如今冥公主上天界所着的衣裳朴素的紧，金钗玉簪更是不得有，只簪了支素银蝶花珠坠。
弦姝左右瞧了瞧，这模样哪儿是上天享福，倒像是来投靠的难民亲戚，不妥不妥，拿了对绿松石耳坠，总算是为这一应的素添了抹亮色，才执了锦扇带人出门。
时间一晃已然过了三年之期，江月笙也不负所望修出了实体，打破了鬼修记载，被冥修堂的堂主追着要心得。
弦姝却觉得凝了实身不如魂体那般飘来飘去的自在，料想将来上了天也没法飘，只拍拍爪子暗觉可惜，施了术化作江月笙的样子，随在她身后。
出了门，上了轿，冥君姗姗来迟抓着女儿的手一顿肺腑之言，才抬袖抹了把泪，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回过神瞧见女儿相伴三年的护卫竟早已收拾好包袱，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冥界去了人间。
冥君愤恨甩袖，真是识人不清！
软轿一路行至天门，几位白衣神君伫立接应，冥界侍从落了轿，拿了赏，便径直回去了，好似交接货物一般。
江月笙执了锦扇掩面，天界规矩多，未出嫁女子面容不得为陌生男子所见，端坐于轿内，未敢轻举妄动。
好笑的是这规矩对于天君无用，不然又如何替自己的儿子相看妻子，因此被接送到天宫大殿时，江月笙才得以下轿一路随人入殿，落下锦扇以示礼节，幅身行礼。
【滴，到达任务地点，任务解锁。】
江月笙身形一顿，面不改色地行完礼，低着脑袋等上边人发话，偷偷瞧了一眼，只觉得不太像，但威严之色又有八分相似。
越像他的人越让她不自在，好在天君没有多说什么，只寒暄了几句，便让人带她去住处。
如今天界普通的神仙侍从都不知道她要嫁的不是墨芜泽。
三年前那场笑话被天君压了去，只以失德为由废了墨芜泽的太子职位，却并未急着另立墨芸泽，许是不想惹人怀疑，也或许是觉得墨芸泽现在的脾性还担不起太子之位。
江月笙觉得该是后者，不然又怎会将墨芸泽送去东方春帝座下修习，据说这三年里还偶然镇压了一番魔渊出逃的祸兽，出了不小的风头。
忙着镀金的人，自然也没工夫来接自己的未婚妻。
正好，不来便不来，据说墨芸泽性格孤僻，做事阴狠，常常虐杀猫猫狗狗，原形是走兽的仙君更是见了他绕道走，被天界人私下里称作怪物，她盼着他最好再也别回来。
入住天界的第一个晚上，系统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脑海，彼时江月笙正握着筷子将桌上八道肉菜来回戳戳，都品了一遍，才惊觉天界的食物，确实有点香。
能吃上这么多荤菜，也该感谢天后出身于花族，若是如此，她似乎也理解了当初江寒皱眉嚼绿菜叶的心情，原来不是嫌弃，而是觉得在吃同族。
吃饱喝足，江月笙坐在床上盘坐运气，才发现脑子里多了个系统。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到了天界。】
“嗯。”她的反应格外淡定，袖内有东西扑腾，伸手去探，拽了一只巴掌大的三头犬出来，丢到床上。
【曾经的交易可还作数？我们可以重新绑定。】
“我再想想。”
本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同意，得到了这个答案，系统惊诧了一瞬，想再度开口，却发现她早已隔绝了识海，抱着缩小的地狱犬睡了过去。
在冥界的三年习惯了不睡觉，江月笙早忘了自己会梦到江寒一事，一觉不算踏实，醒来又觉得胸闷，大口喘气，良久才恢复。
她该寻点儿治梦魇的东西。
下床唤人伺候梳妆，却迟迟等不来人影，又耐着性子唤了几声，一个小仙侍才入了门，动作慢吞吞的，手脚也不利落，真应了弦姝的话，是群怠惰的家伙。
“好了。”江月笙让她停手，小仙侍后退两步，只听她幽幽一语：“你，还有假山后边偷懒的那俩，以后别在这伺候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公主这是何意？是奴婢做的不好吗？”
江月笙指指凌乱的发髻：“你自己觉得很好吗？”
小仙侍撇撇嘴：“公主有所不知，九重天上的规矩与冥界不同，发髻样式自然也有差别。”
“你有这找借口的心思，不如好好做事，还能升个仙官当当。”
江月笙不听她的狡辩，只随手将她谴了下去，小仙侍好似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暗暗低笑一声，退了下去。
这倒是让江月笙觉得莫名奇妙，劝她上进怎么还遭了嗤笑，将二咪装进袖中，问了昨日送她入宫的仙官，得知这伺候的仙侍得去前梧宫挑，便出了门。
天宫宫道曲折，七拐八拐就容易迷路，纵使她记忆力再好，也愣是被这一模一样的院墙，一模一样的菩提树绕的花了眼。
人间草木差别很大，到了天界，一花一木一菩提都像是模子里压出来的月饼一样，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生硬的很。
“公主的早膳是谁将糖蜜放了进去，竟是谁都不敢认罪吗？”
江月笙还没找到路，就被一声高昂的呵斥勾了兴趣，说话人手持短鞭，身着宫服，该是宫内仙官，脚边跪了一地的仙侍，低着头不敢应声，仙官来回走动，短鞭扫过一个个下巴，愣是没一人应声。
“是膳房那边……粥内都是放了糖的……”
有一小仙侍怯懦发声，话说到一半却咽到了肚子里，仙官一甩鞭子，破空之声吓得众人惊鸟般颤动。
“不会办事的东西！那就不能让膳房单独做出来吗？”
“可是公主千金之躯，若是让膳房再做，定然耽误了时间……”
“还敢狡辩，不会办事就承认，做不到的事就想办法去做到，还用我教吗？”仙官收了鞭子，“都别干了，回前梧宫去吧！”
众仙侍一惊，有的更是直接磕头求饶，仙官却不理她们，只将人遣散关了大门。
江月笙寻思着这事儿确实挺难为人，站在一边伸着脖子瞧了瞧，喊住方才说话的小仙侍，笑：“你方才那么说话，不怕她只罚你一个？”
仙侍瞧了眼前此人，虽是一张俏丽和煦的容颜，却是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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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孔，愣了片刻，瞧着衣裳料子非凡，虽朴素也并非一般宫人穿得起的，行了礼，回：“自然是怕的。”
“可放没放糖的粥，我们也瞧不出来，公主的膳食又哪儿轮得到我们来尝，不想平白认了罪。”小仙侍低眉，“可这么说，又像是在推卸了，该怨我们怎么不提前告知膳房。”
“嗯……确实如此，那公主是怎么吃不了糖？”
“据说是前些日子天后瞧着公主丰腴了些，后来公主的膳食便不要任何荤腥，也不让有糖油……”
天界竟是不让人长肉，吃胖了居然是罪，江月笙略感后怕。
在人间逃若水的日子里，她可天天想办法多给自己长点儿膘，就怕将来没饭吃活活饿死，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但这规矩也过分了点。
“你跟我走吧，去我宫里伺候。”
小仙侍瞪大了眼，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不让她回前梧宫就好，那里的活儿不是一般小仙能干的完的，忙行了礼应了下来，跟人回了宫才知道，这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冥族公主，未来的天后。
“贵人，我犯了什么样的错您会赶我走？”
江月笙再度觉得莫名其妙，“你只要不杀人放火，不狡猾奸诈，我都不会赶你走。”
“奴要追随公主一辈子！”小仙侍扑倒在地，起身利落地去干活，殷勤的很。
仙侍名叫霖晗，曾在祺宁公主手下做事，那公主也并非天君亲子，而是忠烈之后，其父母与天后交好，为天界捐躯后孤女为天后收养为义女，被封为祺宁公主。
要说公主，霖晗也是人间娇生的小公主，因生有天灵之气，拜入仙门，一路平步青云飞升至天上，哪想只能在天宫做个仙侍。
修仙的苦吃完了，开始在天上吃劳作的苦，过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又怕哪天冲撞了主子，被就丢下诛仙台剃了仙骨，打入轮回成司命的玩物。
霖晗如今这幅畏畏缩缩又有几分骨气的样子，该是被天宫规矩蹉磨了太久，江月笙也终于明白今早那仙侍的嗤笑是何意。
凡人飞升天界，以为跨过了天堑，哪想只是天界的奴籍，面前挂着一辈子都跨不过的鸿沟。
江月笙不让霖晗再自称为奴，她不必时常有人伺候，平日里只需帮她端正仪容，做些琐事即可。
她能改变的有限，至少能让她在茉疏宫的日子不会提心吊胆。
午后无事可做，到后院折桂枝摆花，霖晗去搬了小凳来，她却摆摆手把二咪召出来踩在狗头上折了满满一怀花香。
一阵疾风起，燕雀样式的纸鸢拖着尾巴打着旋儿落到枝头，院墙外稚嫩的童声忽远忽近，江月笙回头，深红的院墙上探出两个小脑袋。
“咦？这院里何时住了人？”
小姑娘一只腿已跨过墙头，才瞧见桂树下的人影，另一个小丫头晃了脑袋，伸了小手去拽旁人的衣衫：“阿姊，是大狗狗，好大的狗狗，有三只脑袋！”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已靠近。】
江月笙蹙眉打量着墙头两个小丫头，最大的瞧着不过十二三岁，哪里称得上恋爱脑之说？
二咪见了生人，汪汪叫了两声，小姑娘半跨在墙头，被吓丢了魂，失了方寸，不敢下来。
江月笙摘了纸鸢走去，墙外又传来一声呼唤：“星岚！梨落！又爬墙，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