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神帝君的小炉咕噜噜滚起茶香的时候,墨芸泽已在花园里整整找寻了三日。
清风徐来,卷着残瓣掺杂着花香,落到黑衣少年的鼻尖,黏腻的花粉糊了一脸,落出一声喷嚏。
墨芸泽掸掸身上的花粉。
春神帝君放下扇子,走出花海间的八角小亭,浅碧色袖摆沾湿一抹茶香,踏入花海,落到他身后,温润的琉璃浅眸漾起笑意。
“还是听我一言,别寻那凝香草,送姑娘家,自然要艳丽的花。凝香花小,碎如星辰,实非佳选。”
“你不懂。”墨芸泽无视规劝,起身换个地方细细地寻。
“呵。”好脾气的帝君轻笑一声,幽幽道:“我不懂,花有四序之时,如今开秋,哪儿来春日的凝香草?”
墨芸泽恍然大悟,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快步回亭间寻花种催芽。
春神帝君无奈摇摇头:“四时花序,钦裁严苛,秋时催春花,教花神瞧见了……”
“她无事怎会来你这里?”
墨芸泽已然催出一盆新芽,正要改换新盆继续催,水镜骤然升起,透彻水色间映出淇婳端庄娇然的面容。
陶瓷花盆碎了满地。
待花神交代完公事离去后,墨芸泽才从花间探出头,拿了扫帚收拾残局。
凝香草催了几盆,却只有一盆开出了星点蓝花,墨芸泽捧着花盆,谨慎地放入袖中乾坤,步履焦躁,快步往门外跑去。
“说来方才花神袖角带着几分幽冥味道。”
春神帝君抿了口茶,支颐着望向他顿住的脚步。
继而步伐加快,出了院门便召出祥云飞驰。
花盆落在茉疏宫的红木桌上,墨芸泽抱臂,淡淡颔首:“放窗前,治梦魇。”
“不借狗。”一句话令他的骄傲生了裂痕。
江月笙哈了口气,昨夜留宿青华府上,帮刑曜照看两个丫头,哪知半夜听见这两口子吵架,架没劝好,还险些挨了一刀,糟心的很。
三女不过降生三日,刑曜才知夫君口中不愿让她受苦不是放弃求个儿子继位,而是要纳妾了。
江月笙震惊之余,更震惊于两人吵架不是为纳妾,也不是因为林螭在外早已有温柔乡,而是争那温柔乡是个不入流的庶女。
二人吵架的源头在于刑曜认为要纳妾就应该选知书达理的嫡女,而非庶女。
庶女玩玩就好,纳入府中实在有失颜面。
江月笙不理解,系统在她脑内啧啧啧,提醒她快跑。
下一瞬林螭的长剑便落在她方才所站的地方,刑曜将她扯在身后,一副护小鸡崽的模样。
“弦姝是一界公主,明日里让她瞧瞧,是嫡女端庄大方,还是你那卑贱庶女有气节!”
江月笙不愿再受此折磨,夺门而出,告别星岚和梨落一路回了茉疏宫,系统在脑中异常活跃。
【去瞧瞧,去瞧瞧!】
“等我睡醒。”
她向应仙院告假补觉,甫一合上眼,就有人来喊门,喊得她脑袋晕乎,却不忘尽快藏起二咪。
“你怎知我有梦魇?”
墨芸泽拍拍发顶的残瓣,眸光落向霖晗,小仙侍讪讪一笑,后退两步。
她还当此人是替芜泽神君问的,哪想竟只是为了借狗煞费苦心。
“下不为例。”江月笙叹气,摆手要逐客。
墨芸泽眉头一皱,放下半卧的腿坐正,忽地严肃了面目:“你近日见过淇婳?”
这脸变得太快,她顿了一刹才答:“没有,赏星宴上见过一次。”
“为何提她?”忽然提及这个名字,江月笙难免心有不快,墨芸泽托腮,眸色阴沉,陷入沉思。
厅内静了下来,江月笙亦静下等他答案,却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她身后的橱柜里,捞出正埋头吃肉的小狗进臂弯。
黑影一闪,顷刻间她只觉发髻一沉,眼前一晃,耳边传来小狗低低的“嗷呜”一声。
视线回归,黑衣少年噙着笑,揪着毛茸茸的胖狗掂量了一番,快步出了门,健步如飞,踏上高墙,衣摆似墨蝶振翅。
斜坐在墙头朗声笑道:“喂!借走了!”
说罢,骨节分明的长指点了点空荡荡的发带间,又指向江月笙的发。
“押金。”
她抬手去摸,果然在发间摸出一枚玉簪。
模糊间又摸到一抹温热的触感,有人落在她身后,如玉般的手指拔出那枚玉簪,反手玉簪化剑荡起袖摆犀利地抛了出去。
墨芸泽面上一惊,被长剑击落在地,吃了一嘴泥。
二咪离了桎梏,啊嗷嗷叫着往江月笙身上扑。
墨芜泽拍拍手,冷声道:“魔尊逃了,随我追。”
回眸望向江月笙,抬手去握她的手心,利落地画了一道符。
“你,帮我寻师尊。”
江月笙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的高墙,几日前为免偷狗而设下的结界破了一个大洞。
罪魁祸首就这么光明磊落地站在他面前,全然没有任何愧色。
果然她这半吊子的阵法只防得了君子,偏生两边住着的都是小人。
她收回手,手心符咒金光勾勒轮廓,还带着他的余温,嫌弃地在裙上擦了擦。
“我讨厌为别人的过错劳神。”
“算我求你。”这话说得那般自然,听着像玩笑话。
江月笙自然不会被一句话打动,伸出手勾了勾。
“九华境,还我。”
“我给过你一枚。”
“别装傻。”
墨芜泽无奈轻叹一声,低眉睫羽颤动,简单思付一番,将那黑炭似的九华境摸了出来,落入她手心,又拿出一沓纸页。
看着她低头哗啦啦翻了翻,杏眼逐渐溢出几分欣喜,他无声地翘起嘴角。
她将纸页整理好,乐呵呵地回屋换了件新衣跑去参加刑曜的小晏。
称不上是宴,多是几个女眷聚一聚,先看着画册挑一挑,再说将人请来小叙当面挑选一事。
除了弦姝公主以外,刑曜自然请了不少好友,几家夫人围着堆成小山的画册挑挑拣拣,你一言我一语,小山消了一大半,愣是没一个入得了眼的。
江月笙提早放了二咪在附近巡逻。
墨芜泽只上报了狱泽族出逃一事,将魔尊的事按下不表,可不能由他掀起风浪,不然墨芜泽乌纱帽不保。
若是细算起,裴炀此行上天多半是为了刑曜。
他曾多次战败于刑曜手下,自是咽不下这口气,趁现在三女降生,夫妻正不和睦,他再掺一脚,只怕会坐实那些流言。
以林螭的脾气,可就不仅是星岚的命不保了。
“青华大帝就是有福气,你这还没出月子,就贤惠地张罗起来了。”一面目慈和女仙摇着坠银振蝶团扇,手下翻过一本册子。
“也是你聪慧,上过战场的人就是和闺阁女子不一样。当年夫家嫌我开不了枝,我还哭着去求,总盼着下一个就是儿子。”
想到了那些难过的日子,女仙以团扇掩了面,叹息:“可当我生了儿子又如何?凡人不过百岁都爱三妻四妾,更何况神仙?”
“该纳的妾,早晚都会纳,只盼着夫君爱你一人,实在是自私。”
又一年岁稍长的女仙跟着附和,眉心一点朱砂痣随柳眉轻舞,伸手点了江月笙的额。
“冥公主,你那夫君更是不一样,姐姐劝你一句,有些福不是我们可以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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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要紧抓着,最后苦了自己。”
“呸呸呸,别这么说人家,弦姝公主第一胎必定是个小皇子,将来也是太子天君!”
一个年轻女仙把玩着毛笔,笑吟吟地望向江月笙。
“嗯,多谢。”她喝茶掩盖面色,脑中系统不断散布警报,生怕她被这群人同化。
刑曜覆上她的手,还未出月子,昨日又动了气,身子虚,手也冰凉,一瞬便将她从思绪里拉回。
“你还年轻,不懂很正常,且想一番,若你是芜泽那般天之骄子,正室无子,又怎会不想方设法传承大统?”
她面上竟是带笑。
江月笙寻思着依神仙脾气,定不该令继承人出身卑贱。
“庶子如何传承大统?无非是废掉正室,你可想过你的未来和三个孩子的未来吗?”
“傻丫头,你把那庶子过继到你膝下不就好了吗?”
“不好,女子就不能传承大统了吗?”
她声音虽低,却很清晰,席上几位女仙皆惊诧一瞬,连忙塞糕点堵住这大逆不道的话。
“到底是两界人,学识规矩都有所差异。”年轻女仙放下手中的毛笔,为她开脱两句。
“你想继承大统?那冥君又何必着急把你嫁到天上来。”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女仙冷笑,丢了册子起步离开。
江月笙识趣地闭了嘴,小晏得以圆满结束。
刑曜留了她,温声安抚道:“我知你是为我好,但这种话切莫再提。”
“女子同男子到底是不一样,三界都是这般规矩,但凡有个不守规矩的,只会引得天下大乱。”
“可你曾经是战神,不比男仙逊色。”
提及过往,刑曜眉心透了倦色:“可也正是如此,魔尊才三番两次挑衅。”
“魔尊犯贱和你有何关系?就算换个将军,他依旧会进犯天界,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因你破了规矩,好让他们为自己的失职找到了借口。
“之所以有规矩,正是因为有它的道理,昔日我同你那般年轻,做了不少傻事,赤帝利用我多年,当年勾结魔族被抓,若非青华保我,如今我是断不能站在这里的。”
她捧起一杯热茶,望着菱格拼接的窗落下规则的光影,淡淡的柔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光晕中有细小的灰痕飞舞。
“我不仅承了他的恩,更承了他的喜爱,合该为他着想,怎能顺应私心,断断不可。”
江月笙亦望着窗外,可她看见的不是光,而是扑棱翅膀的神鸟,看它飞入云端,化作星辰。
所以刑曜其实私心里还是不愿的,对于纳妾一事,她并没有外表上那么大度。
江月笙拿出那枚九华境,还有一沓纸页。
刑曜远远地看了许久,忽地一把夺过,将镜中每一个画面烙印眼底,又不可置信地翻着纸页,指尖颤抖。
“他只是碍于颜面不敢亲自动手,可如果他纳了妾,就是在星岚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江月笙放下茶盏,碰撞出清脆的瓷器声,寂静的厅内空荡回响。
“你……容我想想。”她空望着这天色,眼眸黯淡。
江月笙沉默退下,二咪嗷嗷两声回到她脚边,没有收获。
回去问了两兄弟,皆一无所获。
墨芜泽将兄弟欠的钱还上,又多给她许多,要她帮忙继续照看刑曜那里。
江月笙抛着钱袋子,欣喜之余不忘揶揄一番墨芸泽。
“有官职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后我当你的太子妃,怕不是连个簪子都买不起。”
“给。”墨芸泽冷漠地摸出那支玉簪递给她。
“不借狗。”
黑衣少年“啧”了一声:“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