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你可别吓唬爹爹啊,爹爹就剩你了……”
“小姐,求小姐快醒醒吧,都怪春华没有保护好你……”
[宿主,宿主……]
耳边的声音纷扰不断,吵得人头疼。
单茸皱着眉,想要挥手让他们给自己留出一些喘息的空档,可是手中没有半分力气,就连叫他们小声一点都做不到。
在半生半死的界限之间,单茸甚至出现了幻听,她听见了那个已经好久好久都没人叫过的称呼。
“小鱼儿,小鱼儿……”
她有点怀念属于「鱼」的那些日子,也有点怀念这样叫她的那个人,可这个世界,又有谁知道她曾经是一条无忧无虑的锦鲤呢?
意识浮沉间,单茸早已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边界,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她的小池塘中,依旧是那条无忧无虑,每日只晓得吐泡泡的鱼。
现实与虚幻的分界线在单茸脑海中已经模糊了,她吃力地睁开双眼,眼前出现的落日不再是单府里见过的那般,更像是她见惯了很多年的景色。
佛香氤氲,仿佛她还在旧日的佛堂前,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模样,从未改变。
寺里的禅钟敲响了,面前的湖中却漫上了一层黑雾,岸边的景色融进了无边的余晖里,泛着金色的光,比起她落水的地方,更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想游过去,将正在扑蝴蝶的大橘看得更清楚些。
摆尾的间隙,水流似乎滞涩起来,岸边在单茸的视野中越离越远,她奋力向前游去,大橘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碧眼向着她的方向看来,随后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舔了舔自己的毛,等着单茸游到它身边去。
单茸振奋起来,尾巴摇得更起劲了,快了,就快到了……
下一刻,一双大手兜头将她罩住,岸边的一切都消失了,黑暗重新回到了她的世界中,湖面再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落水?
单茸恍惚间,终于记起一切。
-
单茸猛地从床上惊醒,视野有一瞬的模糊。
甫一醒来,她还有些分辨不出此身虚实,直到手指尖触碰到身上盖着的锦被时,才稍稍对眼前的情况有了几分认知。
看来,她还在小说的世界里。
身上湿答答的衣服似乎已经被换过了,此刻的单茸正穿着服帖的寝衣,屋内烧着地龙,暖春一般将单茸尚且冰冷的指尖包裹着。
凭借这段做人的时间以来,单茸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估量,她如今的体质定然是差得不能再差。
且不说她现在的身子哪怕是动一动手臂便浑身发软,单说那后腰上被撞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地方,便不知要多久才能起身了。
眼看着接下来的时间都得在这拔步床上度过,单茸就一阵发愁,只觉得和瘫了有什么区别。
春华端着药碗推门进来,见单茸醒来,连忙快步走到床边,替她将被褥向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裹着她家小姐,免得单茸受了风。
“小姐可算是醒了,”春华仔仔细细给她掖好被角,看上去终于松了口气,“老爷又守了您整整一夜,方才才歇下,您可是吓着老爷了,这阵子身子好不容易才好转些,这下又要养上许久了。”
单茸听见这番话,心中微微有些触动。
单逢时对她完全算得上是掏心掏肺,她这回因着不可说的目的落了水,最后还得是身边人来收拾烂摊子,自然心中不好受,便轻声道:“让你们担心了。”
春华将单茸扶起来,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也不过化成了一句:“小姐没事才是最好的。太医嘱咐过了,这药一日三道不能停,能助小姐恢复得快些。”
单茸看着那碗汁液稠黑的汤药,一时间有些抗拒。
平心而论,要死的时候她不怕,得知自己要攻略反派的时候她也不怕,可这一碗接一碗的苦药是真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了。
单茸的视线落在汤药上,又落在春华脸上,企图讨价还价:“这药也太苦了,我能少喝一点吗?”
春华正气凛然地摇了摇头,寸步不让:“良药苦口,小姐还是趁热喝了吧,否则药性散了,奴婢还得重新温一碗。”
单茸又看了看那药,眼看着是没办法从春华这里讨到什么好处了,只能捏着鼻子,嫌弃道:“总得给我几个蜜饯吧?这么苦的药,就不能让太医开点没那么苦的药材吗?”
直到春华又拿了蜜饯来,单茸才愿意视死如归地将那碗浓黑的汤药灌进嘴里,那药还没全然咽下呢,她便将满满一大包蜜饯塞进了嘴里,这才放下心来。
春华看见小姐将蜜饯吃了个干净,一时失笑,端着空碗又出去给单茸取蜜饯了。
重新倒回床上的单茸正在独自忧伤:一朝做人,什么都好,就是这身体素质还不如做鱼呢,风吹两步就得往街上倒的架势,谁看了不说一句倒霉?也不知道系统怎么想的,居然不能奖励点大补药丸之类的。
想到系统,单茸忽然福至心灵般在心中喊道:[统子,在吗统子?]
系统沉默了整整三秒,正在单茸怀疑是不是一世界掉线之类的bug时,系统才无奈开口:[宿主,我叫系统。]
单茸才不管那么多呢,叫什么它都得回应自己,这是它写在程序里的东西,轻易是无法违背的。
她接着问道:[我昏迷的时候,你说任务失败会抹杀我的意识,那我是不是就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系统:[是的宿主。]
单茸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我被抹杀了,是会继续转世投胎,还是就此消亡?]
系统难得沉默了片刻,单茸静静听着系统的反应,心中不免有些期待。下一秒,系统冷冰冰的电子音就在她心中响起。
[您会就此消亡,不会转世投胎。]
单茸反倒愣住了。
她此番操作下来算得上是大难不死,可转头一想,这不但证明了自己的攻略方法大有问题,甚至很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更说明了系统平时和她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真到了生死关头,该抹杀意识还是会抹杀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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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茸忽然有了些茫然,她在寺庙中待了那么多年,多少是受了点影响的。
那些和尚都讲修行是苦此生修来世,她彼时懵懂,只知道这辈子苦就能造福下辈子,却未曾想过,倘若她没有下辈子呢?
她从来是相信前世今生的,至少她亲眼见过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在相隔数百年之后出现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虔诚的姿态在佛前跪拜。
如果这都不是来世,难道还算是巧合吗?
单茸抱着被子,一时间陷在苦闷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取蜜饯的春华没多久便回来了,只是比起她向来轻手轻脚的动静,身后那一连串脚步声便显得尤其明显。
单茸翻了个身,目光投向来人的方向,待看清了那道人影之后,不免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眼见陈烟烟跟在春华身后,正低着脑袋,蔫得像霜打后的茄子般,听见单茸问她的话,眼里竟然霎时蓄起一包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显然是被她爹拘着来道歉的,陈家已然做好了被相府降罪的准备,相爷单逢时手眼通天,更是圣眷优渥,陈大人想必是连被外放到哪片荒郊野岭种地都想清楚了。
陈烟烟平日里虽说刁蛮任性,可毕竟只是闺阁女子间的小打小闹,这回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不待她回家,家中长辈就已经得知了她在丞相府开罪单大人掌上明珠一事。
她回家便被押进祠堂领了家法,几板子下去,现下进门时路都走不利索。
千金大小姐平日里哪受过这种罪,如今单茸瞧着她眼角红红的,估摸着是实打实挨了顿大的。
好在陈烟烟还有个心疼孩子的娘亲,看着陈烟烟错也认了罚也受了,连忙扑上去将她抱在怀里,左一句心肝,右一句苦命孩儿,同时一双锐利目光直指她那因惧内朝野闻名的爹,这才免了被打得床也下不了的命。
被夫人一瞪,陈大人的气焰登时矮了一大截,手里握着请家法的木条,在祠堂里来回踱步了好几遭,这才下定决心,带上陈烟烟来相府登门赔罪。
彼时单逢时守了女儿一宿没合眼,好不容易天将明时合衣睡下了,眼皮拢共没闭上几刻钟,外头便有人来通传陈大人携女上门请罪,还望能宽宥一二,给陈烟烟当面向单茸道歉的机会。
虽说单逢时现下一肚子火,可到底顾念着官场逢迎的手段,老头子躺在床上忍了又忍,这才没当场暴怒,而是板着脸起来见了陈大人。
一看见陈烟烟那抽抽嗒嗒的模样,单逢时叹了口气,还是由她去了。
是以陈烟烟能够见到单茸,也是多亏了单逢时网开一面,算是将这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陈大人亦不会在朝堂上受单逢时过多苛责。
这一日下来,陈烟烟虽未落水,可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此刻有了些劫后余生的感觉,方能和单茸平心静气地说上几句。
虽说道歉的姿态还是做作了些,可多少卸下了几分骄矜傲气,委委屈屈地坐在单茸床边,一边剖白自己,一边偷偷用小手抹掉眼角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