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不着,怕睡着了再也醒不来。就这么在椅子上枯坐,盼着天光。说实话,你心里已经悔了,当时那样境况,这么些反常的表征,自家竟是全然不觉。走了那样长的一段,还未到吴婆家,心里已经起疑了,竟还跟着她走,不晓得回头。被那群小人儿缠住时,没有一狠心把背篓摔出去将它们撞翻,更不忍心抬脚去踩,最后一个脱身的时机,就这么被你错过去了。
唉。
你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在屋内闲走,思来想去,坐困愁城。不知怎么的,你忽然就想起但生,想起他在时的那份安稳,当时怕他回来,这时又有点盼他回来。
他回来又如何?救你出生天?
你在心底小小声问自己。
他也不过是凡夫俗子,顶多见识过沙场酷烈,比旁的人胆大些,凡人在这些东西面前渺如尘埃,如何能指望他来救?此时能靠得牢的,也只有你自己罢了。
多少年来,你遇事总是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今次之所以会想到但生,是因为你对上的这些东西,都不是“人”。是“人”还好办了,人间事自有人间的规矩,要么为情,要么为仇,要么为财,自家有的,舍出去换回一条命便罢,神魔鬼怪之属却是毫无章法,全不知它们意欲何为,更不知究竟要如何,它们才肯放你走。
屋内憋闷,你走得烦了,就到门边拉门,想要开门出去,不料听见门上锁响,你倒吸一口凉气,上下左右探寻是否有别的法子开门,手刚一伸出去,就有一只冰凉的手将你把住,吓得你惨叫一声,速速将手扯回。经此一遭,你再不敢将手伸出去,只好拔高嗓门问有无人在,可否开门放你出去。喊过多时,那门终于打开,一群仆婢鱼贯而入,后边跟着那枯瘦老头。
他面上还是带着那副夹生的笑,一步一步朝你逼来:贵客真是心急,竟连一夜也等不得了么?也罢,既然贵客着急离开,那便将饭食安排上,贵客用完好赶路。
他一拍手,仆婢们悄无声息地把饭食摆好,又悄无声息地退到门边,这阵势,似是随时防着你夺路而逃。
你听说用完饭便可走人,松了一口气,终于有心思看一眼面前一字排开的吃食,那席面甚是丰富,有荤有素,甚至还有一碟子这个季节不当有的鲜樱桃,个个都香得诱人。
他说,吃吧。
你说你还不饿,吃不下。
他劝你多少用点儿,一会儿路长,又不好走,消耗大,没些儿吃食垫肚怎么成。
你说多谢盛情,既是路不好走,那早早启程岂不更好,还是不必在吃食上费工夫了。
他在你对面坐着,一张笑脸渐渐挂下来:我说让你吃点儿,你可听分明了?
你万万料不到他会忽然变了脸色,并且还将这脸色砸过来,拿硬话压你。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还是不要与他硬碰的好。你索性就不说话了。
他说,要么吃了上路,要么不吃,留在这儿替我主医病,你自己选。
你心中笃定这吃食当中必然有些古怪,不然断不至于还要逼人硬吃。
你瞥了一眼门口,见三五仆婢正壅在那儿,自知不好从彼处脱身,便思量该如何使个缓兵计,将这帮“人”拖住,拖得一时是一时。
你定了一会儿,说道:既承老丈盛情,那便用些樱桃果儿吧。
说完,你伸出手拈起一粒樱桃往嘴里送,快要入嘴时,使衫袖挡住脸,快快朝袖中一扔,兜住了。
这套小把戏如何骗得过那万年大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盯得你汗毛倒竖,心里发惊了,才开口说道:贵客不愿吃,想是嫌饭食不好。这饭食是谁做的?去把那厨子押来,杀了给贵客谢罪!
他话音刚落,壅在门口的仆婢去了几个,押过来一人,你定睛一看——噫!这不是在雍州城关挑担卖樱桃毕罗的张大么?!
那张大被几名健仆拖至你面前,一路长嚎不止,倒身扑地告饶:求贵客多少进点儿吧!不然小的一条性命今日便要交代在这儿了!
说罢叩头不停,生生将额头磕破一个口子,鲜血长流,凄惨无比。
你哪里见过这样阵仗,顿时乱了方寸,慌忙走上去要将他扶起,却不料亚父将你拦下,话也越说越硬气:贵客,今日你若不将这桌上吃食吃去,便难得了局!你若心硬,那倒好做,这人杀了便罢!
张大直扑上来抱住你双腿,哭得涕泪交流:求贵客救我!我们二人前世无冤近世无仇,何苦要逼我到绝处啊!就是用一两口吃食的事体,便要收我一条命么!!
他们两个把你逼得急了,又急又气又慌,你抓起摆在面前的一脔炙肉就往嘴里塞——咽不下,呕了出来,复又再塞一块,又呕,又塞,塞得你额上青筋暴起,狠命咽数次,这才勉强咽下。你面色发青,胃中翻江倒海,缓了半晌,你问他:这下行了吧。可放我归家了么?
他满意地笑了,答你:这是自然!贵客请宽坐片时,与你引路之人即刻便到!
你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哭得起不来的张大,迟疑着问了一句:可否请这位伴我同行?
他笑意更深:既是贵客开口,那又有何不可?只是此人方才哭闹一番,衣衫尽皆龌龊,须得下去换一身干净行头,不然怕污了贵客的眼。
说罢,又来几名健仆将张大拖了下去。
亚父一挥手,屋内仆婢朝你们行过礼后,鱼贯而退。这客居里,只剩你与他两人。
你们并不说话。屋内安静,落针可闻。
良久,他毫无预兆地忽然笑了一声,你吃一大吓,定了定心神,偷偷瞄他一眼,不知他为何发笑、有何可笑。
他说:我主年幼时节历经风波,吃尽了苦头,方才有如今功业,虽说这地盘方位不大好,但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与那六界各主,分共天下……
你听他说得大了,还以为这人发魔怔,忽然起了说书的兴致,不曾想他说的全是实情。
……天道不仁,降下天劫,我主若不能忍情,这关口如何过得?
你听他说得越发玄乎,就摆过头去,任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正在这时,你肚腹忽来一阵绞痛,痛得你弯下腰去呻吟出声,打断了他正在兴头上的滔滔不绝。他一时疑心你在作伪,直到你软软倒下,伏在地面上人事不知了,他才蹙眉起身探你状况。
他给你吃的并不是毒物,只是幽冥地底生长出来的物产,人间与幽冥本就两隔,人不能食用冥界之物,吃了虽不至于送命,但从此之后,要想回人间就难了。他打的是留你的主意,真正要杀,是等但生来杀。这当间要是出了差错,你现在就死,便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搭上你右手腕脉,探出你气息幽微,命悬一线,心中大惊亦大奇——不对!为何是中毒的症候?是有谁在这当中又做了一手?
他将你抱上床榻,扬声唤出人手,急着医治你,看似信以为真,并未识破这是胭脂为了保下你弄的小计谋。
胭脂能入你梦,说明灵鲛一族还未助得但生破梦。又要破梦,又不能伤着梦主,即便是最擅破梦的灵鲛一族,也不是那么容易成事的。但生还得在南天之极盘桓一阵。胭脂与亚父,都以为这是个虏获你的绝佳时机。
她在你梦中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等到你,拉住你上上下下看过几趟,边看边发急: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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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你哩!你怎的这样不知、不知……唉!
不知什么?不知好歹?
你问她:是谁要谋我?
她说不出,便一甩袖道:方才逼你吃东西那货是个狠心贼!怎的他要逼你你就受他逼呀?!傻啊!
她伸出食指戳你额上一下,含嗔带怨,怪你这样容易被人拿住。
若不是我,看你怎生是好!
她款款摆摆游到你身边,贴定你坐下,斜觑送情。
你当不过她这样热切的注视,便抬头,假做不经意般去看那天上浮云,看得童心大起,就把挂在天边的一朵云指给她:你看,那云像不像一只小小狸奴?
她意兴阑珊地扫一眼,回道:我看像个光身的男汉,赤精大条,煞是好看!
你闻言大窘,讪讪低头,那点玩心倏地收了回去。
她见你垂头不语,又有意回过头来兜搭你: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谢我么?
哎?
她见你懵懂,便说深些:我在你左手掌心留了一片蛇鳞呀!我是妖,他们是魔,魔域的吃食进入你身,那鳞片就要抵挡,两边战在一处,你便如中毒一般。如此一来,那老贼囚就不好再使手段。他也怕将你弄出好歹的么。
你到底是他主子心头肉。
后头这句话犯了禁制,说不出来,她也不在意,还要说:看来,上回吃的那些亏,并未让你长记性。你不记得啦?那回你送我归山,自己回返栗园村的路上,夜里,那叼了你就跑的魔物。那老贼囚与它是一伙儿的!当时若不是我,你早就被他们拖入地底啦!
你当时昏死过去,醒来就已在栗园村了,因而她说的这些,你都疑心是梦中景象。
像此刻,你不就和她在梦里倾谈么?
她问你:上回问你那事,你可想好了么?
你答她:当时便已说死了,婚娶是大事,便是梦中也不可儿戏。
谁要儿戏呀!你我二人几月之前初相识,如今在梦中续上,我向你道白,你不肯,那我便追呗,追到你点头为止!我样貌不差,又不是不得人爱,时日久了,你定会爱我!我想定了,必要在此间与你共白首!
你有些哭笑不得,不大明白她为何硬要与自己成双对,就问她:你这般落力,换做别个怕不早就齐谐了?妖族必定也有与你般配的,你们年貌相当,定是良缘。何苦……
她打断你:才不要什么年貌相当,什么良缘,什么般配!我只知心已悦君,矢志不改!
你心内敬服她这股胆气,但世间情爱,当真勉强不来的。她之于你,像是邻家妹伢,见面只觉亲切,心却翻不起一丝波。
你亦不知,她是否是因得不到,才会这样难以释怀。若是早早到手,那还会有后来种种么?
这话伤人,也太不磊落,你不可问,亦不能说,只能深深埋在心底,好言劝慰她:胭脂,我待你如亲妹,也盼你待我如亲兄……
胭脂仰头大笑,打断你话:我千把岁的妖还要做你亲妹,荒不荒唐!
她似被你伤透了心,有那么一瞬,她是真想把身上手段使出来,管你愿不愿,吃落肚里再说!
末后回过神来,又觉自家说毒了,于是缄默不语。
你也不知该如何说,才能使她得解脱,便也一同沉默。
还没等你从这愁绪当中缓过来,一阵锐痛从你左手直扎入心,你痛得喘不上气,胭脂也一般。
有人动了我安在你左掌心的蛇鳞!
她啐出一口血,看你痛得不祥了,就挣扎着反身卷住你,渡一些妖气与你解痛。谁知她那妖气进来,非但不济事,还将你生生痛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