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月:“……”
那句话无异于一盆凉水,让她刚刚膨胀的心迅速冷却下去。
她弯了弯唇,继续问:“如果我不想要呢?”
“那就不要。”
这一次,他回答得很快。
*
回到家,简月换好鞋,走到沙发旁,呆呆坐了下去。
脑子里还是裴言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你想要,我们就生一个。
原来……他也想要孩子。
对啊,她该想到的,哪个男人不想要孩子。
司衡也是,裴言也是,本质上他们没什么区别。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和裴言分手,他们不会有未来的。
可感性上,她竟然有点舍不得。
简月捂住脸,长叹一口气,开始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的。
这么简单的事,她为什么还在犹豫呢?
因为她舍不得裴言,她不想和裴言分手?
可从前的简月是一个很果决、很会断舍离的人。
既然看不到未来,就该及时抽身才对。
否则越陷越深,伤害的不止自己,还有裴言。
她坐在沙发上想了不知多久,直到夜色降临,房间变得一片漆黑,她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姜予彤的电话。
“予彤。”简月说,“明天你有空吗,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
姜予彤坐在老地方等简月,贴心地替两人点好了咖啡。
昨天接电话时,她就听出简月的声音不对劲儿了。
所以即便开机在即,她也放下剧本,一口答应了出来见面的事。
这些年她认识简月,一直觉得简月是个清醒又坚定的人,向前走就是向前走,不回头就是不回头,从来不会被别人影响,不会犹豫不决,不会举棋不定。
可是昨天,她竟然从简月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犹豫和不甘心。
她怎么了?
姜予彤搅拌着咖啡,皱眉担心起简月。
很快,门被推开,门下的风铃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简月提着包来到她对面坐下,歉疚笑笑:“你来这么早?我错了,又让你等我了。”
“没事,是我提前来了。”姜予彤说完接着问,“你要和我聊什么?”
简月轻轻一笑,轻描淡写道:“裴言。”
她语气平静,俨然没有了昨天的犹豫和不甘,像是经过一夜,已经做出了那个决定。
和裴言在一起,会有什么犹豫和不甘?
姜予彤觉得不安,轻轻问:“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是我。”简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着开口,“我有两件事想告诉你。”
“第一,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了。”
姜予彤:“……”
这是一件好事,可简月说话的神色和语气,又让她觉得这件事或许没那么好。
她不敢说话,只能屏着呼吸听她继续说。
“第二,我打算和他分手了。”
姜予彤:“……”
简月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若无其事的微笑,一瞬间让她想起,简月刚和司衡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又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姜予彤一下子很难受,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他和司衡一样,都想要孩子。”简月垂下眼,轻轻道,“而我不想要。”
“予彤,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孩子。”
“你问过他吗?也许,他愿意为了你不要孩子呢?”
这句话说完,简月沉默了许久。
“问过了。”片刻后她开口,“我说如果我不想要呢,他说那就不要。”
“可是予彤——”简月抬起头,眼神悲哀地看她,“司衡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那时我对司衡说,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分手,他说不分手,但后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后来的结果,是司衡绿了她,找了一个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
姜予彤哽了哽,说道:“但司衡是司衡,裴言是裴言,你要因为一个伤害过你的人而从此不相信任何人吗?”
简月又笑了,她弯了弯眼睛,反问道:“那你相信我会为了裴言生孩子吗?”
姜予彤:“……”
这个问题一击即中,瞬间让姜予彤明白了简月的意思。
如果她不相信简月会为了裴言生孩子,那她又凭什么相信裴言会为了简月不要孩子呢?
“不相信,是吗?”她看向窗外,“所以这就是我要和他分手的原因。”
简月声音很轻,缓缓说道:“我想了一晚上,想我和司衡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结局,想出来的结果就是,从一开始,我和他就不是一路人。”
“以前看《Friends》,看到莫妮卡说,她想要孩子,但她不想跟一个不是真心想要孩子的人一起生,我还觉得不理解,但是现在,我理解了。”
“我本应该从司衡变了脸色那一刻起就跟他分手的,可是他说不分手,我很高兴,就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不去深想如果他改变主意怎么办,如果他很多年后和我分手怎么办。”
她吐出一口气:“但这一次关于裴言,我仔细想过了。”
她说:“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所以我希望裴言也是,我希望我和他之间是平等的,相互的。我不需要他为了我而妥协,也不需要他为了我而改变自己,他只要做自己就好,你能理解吗?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我们只是不合适而已。”
“况且,我也不希望很多年后,他和我分手,说他还是想要一个孩子,不希望很多年后,他追悔莫及地说,如果我当初没有和简月在一起,我早就有孩子了。”
“予彤。”简月重新看向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和他早点分手,对谁都好。”
姜予彤哽住了。
她能理解简月的意思,可她总觉得,事情并不像简月说的那样。
虽然裴言和司衡说了一样的话,可是简月对于两人的态度……根本不一样。
彼时她和司衡也是刚在一起几个月,可司衡那么说,她想的是那就继续在一起。
如今她和裴言也在一起几个月,裴言说了同样的话,她想的竟然是害怕分开。
她害怕分开,害怕有一天会重蹈覆辙,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逼迫自己做那个先离开的人。
况且她想得也太细了。
她不仅害怕分开,还害怕裴言后悔,害怕裴言觉得和她的过往都是错误。
她可以接受司衡为了她妥协,却不愿意接受裴言为了她妥协。
这真的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双标吗?
她对裴言这样特殊,瞻前顾后,反复思虑,姜予彤忽然觉得,或许她对裴言的喜欢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而她还不自知。
姜予彤不知怎么说,只能问:“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吗?”
“真的。”简月喝完手里的咖啡,说,“我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姜予彤叹一口气,点头道:“不后悔就好。”
简月向来清醒有主见,她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她就不必再多说了。
她能做的,就是尊重她,陪伴她。
姜予彤接着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分手?今天还是明天?”
“一个月内。”
姜予彤:“……?”
她懵了懵,惊讶道:“一个月?这么久?”
这都有点不像简月了。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可以在简月身上,看到这么不理智的一面。
明明做好了决定,明明知道越陷越深的后果,却还是这么不理智,想和喜欢的人再多待一天,多待一刻,多待一秒。
“嗯,我还有些事想和他做。”简月微笑。
“比如?”
“比如做一些和司衡做过的事,司衡背叛了我,连带着和他有关的回忆都变得恶心,所以我想和裴言再做一次,把那些不快乐的回忆都变成快乐的。”
“跳伞和高空吊桥?”
“嗯。”
姜予彤不由感慨。
可惜了,裴言和其他人一样想要孩子。
不然他可以和简月走下去的。
*
决定分手的第三天,围巾织好了。
白色围巾铺开在男人手心,明明是初学者,却织得有模有样,也不知他反反复复拆了多少次,织了多少次。
“我第一次织,不太熟练,你看看,喜欢吗?”
简月伸手摸了摸围巾,柔软,舒适,温暖。
“要试试吗?”裴言问。
“好啊。”简月仰起脸道,“你帮我戴。”
男人拿起围巾,动作温柔地为她戴好。
“好看吗?”简月问。
“好看。”
她笑了,换了话题:“你最近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出去玩,你能不能抽两天时间陪我?”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去哪里?”
“云南,我们去玩跳伞和高空吊桥。”她踮脚抱住他,“你会恐高吗?”
裴言摇头。
简月忍不住高兴:“那就好。”
她解释:“从前我和司衡也玩过这些,可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那些回忆都因为他变得恶心,裴言,你再陪我玩一次,以后我想起这些,就都是关于你的快乐的回忆了。”
男人半晌都没有说话,蓦地,他低下头吻住她。
浅尝辄止后,他说:“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简月,我和他不一样,那些不愉快的事我不会让你经历第二次,你可以相信我。”
他对她的决定一无所知,还以为这是他们的更进一步,郑重又温柔地说着承诺一般的话。
简月心里一痛,面上却笑着应道:“嗯。”
*
去云南的时间定在了12月5日。
开机那天,简月跑到片场去看姜予彤。
她没有打扰她,只在姜予彤休息的时候才上前聊几句。
聊到一半,姜予彤突然睁大眼睛,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的围巾。
白色围巾,正是裴言亲手织的那条。
除了亲手织的,裴言后来还给她买了不少围巾,可她看来看去,还是最喜欢这一条。
姜予彤看了半天问她:“这条围巾是什么牌子的,我怎么认不出来?”
简月:“没有牌子,是他给我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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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予彤一下懂了,惊讶道:“他还给你织围巾?这一织得好几个小时吧,他对你真好啊。”
简月笑笑,略过这个话题,说起她和裴言准备去云南的事。
5号出发,6号就回来。
姜予彤:“这么匆忙,不多玩两天?”
“不用。”她摇头,“几个小时就能玩完,没必要多逗留。”
姜予彤觉得惋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
落地云南当天,出了点意外。
天气突变,已不符合跳伞标准。
工作人员歉疚解释:“不好意思,你们改天再来吧。”
简月难免失望。
十二月的天,云层低低地压下来,冷风簌簌,她不由裹紧了自己的围巾。
裴言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等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开口:“其实,因为天气原因跳不了伞,也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回忆,这次跳不了就下次,等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还能笑着聊起这次。”
他指一指天:“你看这个天,要不要拍张照片留个纪念?”
简月抬起头,忽然笑了。
她觉得裴言说的有道理。
无论这件事有没有做成,她和裴言为此做出的准备,路上的一切,共享的遗憾,就已经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回忆。
她兴奋起来,取出手机对裴言说:“那你站过去,我给你拍张照。”
男人依言走过去,站在云层下望向远处,侧脸弧线完美,眼神温柔。
简月按下拍摄键。
拍好后她点开照片,云层在他身后低得像要坠落,壮丽得惊心动魄,好似他也身处云雾之中,下一秒就会随风消散。
一股缺失感狠狠攥紧了她的心,她忽然有种裴言离她很远的感觉。
“拍好了吗?我看看。”裴言走过来,低下头问她。
“嗯?哦,我回去后发给你。”简月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拉起他的手跑起来,“快点,趁天还没黑,我们去走吊桥,跳伞和吊桥,我们总得玩一个吧!”
身后好像响起男人的一声轻笑,他反握上她的手,应道:“好。”
所幸高空吊桥还在开放。
穿好装备,工作人员为他们引路到桥边,说明完注意事项,便退开到一遍,示意他们可以上去了。
许是今日天气不好,气温偏低,一眼望去,吊桥竟空无一人。
吊桥处于峡谷之间,全长近百米,脚下钢板狭窄,一块一块并不相连,留有缝隙。
寒风一吹,吊桥便摇摇晃晃起来。
简月望一眼吊桥,看着深不见底的峡谷,紧张得抿紧了唇。
虽然从前她体验过,可再一次来到高空吊桥前,她还是会紧张。
“害怕吗?”
男人在身后握住她的手。
简月点了下头,又摇头:“你在我身后就不怕,你走我后面好不好?”
“好。”
简月走上吊桥,摇荡的感觉比肉眼所见还要剧烈一百倍。
她胳膊撑在钢索上,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走了几步后她大声喊:“裴言,你害怕吗?”
风势大作,从耳边呼呼吹过,只有全力大喊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在身后回:“不怕。”
过了一会儿,她又喊:“你在我后面吗?”
“我在。”
我在,我在,我在。
吊桥走到一半,他已回答了不知多少遍“我在”。
最中心的位置,也是风势最猛、吊桥摇晃最剧烈的位置。
像乘了风在峡谷中飘荡,天地只剩下他们二人。
而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心率飙升,心跳快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风迎面吹来,卷起她的长发。
简月停下来,微微偏头,对着身后的男人张了张嘴。
“裴言。”
她没有用力喊,男人却看出她的意思,上前几步,低头靠近她耳边:“怎么了?”
冰冷的十二月,只有男人呼出的气流是暖的,暖流掺了风,变得清凉,从她耳边擦过。
她笑笑,努力清晰地说:“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幕的。”
记得你在我身后,记得和你在一起的几个月有多快乐,记得我喜欢过你。
终于走到吊桥边,重新站在坚实的土地上,简月觉得手脚都僵硬了。
她拉住裴言的手,全身无力地和他一起坐在崖边休息。
裴言拉开衣服抱她进怀里,问她:“冷不冷?”
“不冷。”简月看着他,问道,“跳伞也不怕,吊桥也不怕,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怕?”
“不是,我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那你怕什么?”
裴言却不回答。
他微微一笑,低头对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云层低压,天微阴,几近傍晚。
他们在悬崖边,在黯淡的云下接吻。
吻到最后,男人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爱你。”
她抬头望去,看到的是一双动情的眼。
那里面爱意刻骨,仿佛今生今世都不能磨灭。
这是裴言第一次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