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起脸来,薄唇微张对着他,表情很惊讶,微红的眼睛湿漉漉,像哭过。
活像个落入人间被欺负了的精灵。
没来由的,沈逸清有点心疼。
他冲她轻笑。
“发什么呆!不认识了?”沈逸清盯着她捂肚子的双手,“不舒服?要去哪里,我送你。”
男人客客气气,苏棠仍然蹲着没动,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慌忙摆手。
“不用,我蹲会儿就好了”
还从来没人敢这样拒绝他,沈逸清冷不丁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笑了。
“跟我客气?”
他推开副驾驶的门,态度不容拒绝。
“上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车门‘啪’一声关上,沈逸清不露声色的看了看人。
额前一圈细碎刘海淋湿了,死板的黏在脸颊,后面的高马尾也变得湿重不再轻盈。
视线再下移,一双眸子即刻变得深邃。
白衬衫被雨水浸透,没有紧贴曲线,但也隐约看得见下面淡粉的内衣颜色。
女人脸色惨白,嘴唇有些发紫,似乎被冷得不轻。
他收回视线,伸手打开空调后将车窗摇上来。
车内重新变得密不透风。
女人身上本来还似有似无的酒味,突然在封闭的空间变得浓厚。
莫名的。
沈逸清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不悦。
“喝酒了?”
突然的一问,没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他生气了。
苏棠一愣,抬眼看他,老实的回。
“嗯,和院里导师和领导吃了个饭。”
“没喝多少,就小杯抿了一口,只是白酒度数有些高。”
何止是有些,明明是非常,胃里一团火似的,偏偏男人的气场又太强,总是让她不自在,里里外外冰火两重天。
她本来不想上来。
沈逸清紧盯着她看,脸上没什么表情,顿了两秒侧身,紧接着,苏棠面前递过来一瓶苏打水,小巧的玻璃瓶身,她没见过的牌子。
“没想到你们学术界也来商场上应酬喝酒那一套,我以为都是文化人,懂得分寸。”
他这话委婉,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明白,把一切不满都撒向了那群逼她酒的人。
苏棠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没接话。
车里一下变得静悄悄,只有空调幽微的送风声。
不用抬头,苏棠也知道男人在看她,紧握着手里的苏打水瓶,只低着头,出于本能,她不怎么有勇气和他对视。
一个不太熟的男人和一个不太熟的女人,明明车里的空间不算窄,却莫名的暧昧。
一下一下,苏棠仿佛听见胸腔里心脏逐渐失控的声音。
忽的,男人坐直身子,双臂一抬,脱下身上那件黑色西装递过来。
“有些冷,你披上吧。”
男人手指细长、骨节分明,随意的提着一截西装领。
苏棠视线停留在他青筋幽浮的手背上,没接。
虽然入秋,外面也在飘雨,但车窗关上了,她并没感觉有多冷。
她看着价值不菲的西装,不敢接,嘴里只是客气。
“没事,我觉得还好。”
拒绝像是她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沈逸清不说话,眼神直勾勾,从她身前游离到脸上,看了一阵,依旧态度强硬。
“还是穿上吧。”
说完,衣服不容拒绝的丢在她膝盖上。
温热的布料,还带着男人身上的体温。
像被人抱在怀里,苏棠脸有些烫。
她给他报了个地址,沈逸清几不可闻的挑了下眉。
两人要去的竟是同一个地方。
“身体不好?”他问。
苏棠连忙摇头。
“没,去看朋友。”
好长一截路,男人不再说话。
他天生眉毛有些低,压近眼睛,笑起来时有些痞气,偏偏打扮十分正派,沉默时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严肃,是一种专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两人言语很少,他不刻意和她攀谈,只认真开车。
细雨轻轻柔柔的飘在车窗上,随着两人呼吸,车内渐渐升温,玻璃上冷热相接,慢慢起了一层朦胧水雾。
苏棠坐在位子上,仿佛与外面的天地彻底隔离开来。
车内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慌的安静,甚至有些压抑,她规规矩矩坐着,大气不敢出,连偏头也不敢,只一路认真又专注的盯着挡风玻璃外的路况。
想来也是,包括陆屿,他们在台球厅那群人,都是些家世大好的公子哥,个个谈吐不凡,行事潇洒。
他和她本来也没什么好攀谈的。
她想。
除了台球厅那一次,两人根本没什么往来,连身份看起来也这样天差地别。
为了避免有客套讨好的嫌疑,他不主动抛话题,她就乖巧的沉默,保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
客气又疏离,伴随着她小小的不自在。
就这样一路煎熬到医院的停车场,苏棠下车站定后要将西装外套还给他,沈逸清却断然拒绝。
女人站得规规矩矩,板正极了,沈逸清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她两秒,淡淡开口。
“继续穿着吧,有还的机会,不急。”
一刹那,苏棠猛然想起他那条价值不菲的领带还挂在自己宿舍里,以为他是在暗示她什么。
“那条领带我送去干洗,已经好了,一直没有机会还你,那我改天一起给你。”
沈逸清笑,知道她会错意,却不解释,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男人没再逗留。
苏棠站在原地,对方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医院门诊处,一个绿色制服的男人迎出来给他引路,随即两人的背影双双消失在门口。
直到男人背影彻底消失,苏棠拿起手机,下意识的调开两人的聊天界面。
那晚她问他怎么还他领带,对方没有留下电话,却加了她微信。
对话框仍然停留在加好友的时候,除了一句成功添加好友的提示外,并没有任何交流。
朋友圈没锁,却一干二净,他对他一无所知。
陌生又客气。
她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两人的缘分却莫名如此紧密,像缠绕的风,在哪里都总是相遇。
*
病房里。
米朵左腿打着石膏瘫在床上,却丝毫不影响她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力,面色没有丝毫憔悴,甚至点了一堆外卖摆在一旁。
面前立着平板,正在看综艺节目,模样乐不可支。
苏棠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她哈哈笑的声音,看来心情丝毫没受影响。
“看来你并不需要别人的关怀,摔成这样还一个人在这人傻乐。”
她把买来的水果放到一旁,盯着人笑。
米朵也不客气,才吃了一包辣条,嘴里满是味儿。
“快给我削个苹果,辣死我了!”
苏棠拉过椅子坐下,宠溺的顺从了。
“怎么搞的,兼职走个台摔成这样。”
米朵完全没当回事。
“下雨,那舞台太滑了,十厘米的高跟鞋哎!没注意就摔了,没事,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
她问她。
“你知道吗,听说你那个纪录片入围了国家纪录片学院奖。”
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棠。
对方神色寡淡,轻轻的应了一声。
“对,我才从庆功宴上过来”
米朵知道,那滋味估计不好受,明明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却鸡飞蛋打,全为别人做嫁衣,连纪录片研究论文都才勉强得了个等于没有的三作。
对于要申博的研究生而言,这分量还不如没有,等于你付钱开了一桌好席面,他们吃完了对待流浪狗似的扔了残羹剩饭过来,还说这是看面子,赏你的。
有些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米朵知道她闹过一阵,但是最终还是被院里压了下来。
没背景没家世的人被人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也不可能再往上闹了,毕竟再过分了就可能延毕,说不上同情,是有些心疼她。
“那鲍柔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还有个出手阔绰好面子的爹,时不时往学校大张旗鼓的捐钱,这人太张狂总不是好事,我看她总有一天要摔跟头!”
这话也不是纯粹为了博苏棠开心,而是鲍柔在学校里名声烂得不行,这两年仗着关系抢了不少人的文章署名,圈子里的人都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却实在没有办法。
苏棠不说话,沉默的给她削苹果。
“哎!”
米朵兴奋的看她。
“听说这次评奖委员会有舫舟老师,我看你这片子八成要拿奖,很对他的胃口。”
苏棠泄气。
“拿了奖又有什么用,论文我都排到三作去了,纪录片字幕里导演组根本没有我的名字,得不得奖都跟我无关了。”
她神情落寞,米朵没想到姜唯山做事这么绝,心里不小的惊讶了一把,怕惹她伤心,不敢轻易再说话。
舫舟这人吧,很神秘。
用他们的话来说,算是个神童,别人十四五岁还在初中懵懵懂懂的年纪,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人生对什么感兴趣,并为此付出常人达不到的忍耐力。
拍纪录片很熬人,特别是自然类,但他扛一个相机能在深山老林里一窝就是几年。
在大家以为他的天赋仅在于此时,接下来又横空出世一部人物类的纪实片,聚焦底层人物的出路,拍尽了边缘人物的凄凉和挣扎,让大家用另外一个角度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社会。
与这次苏棠拍摄的切入点很像。
那部片子横扫国内外一切大奖,最后因为太过尖锐,也太过现实,舆论戾气太重,社会影响不好,国内各个视频平台被上面勒令下架,但舫舟的名声从此钉在了这个行业的最高点,达到一个人人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人很厉害,也是摄影系所有学生的偶像。
苏棠当初拍这部纪录片的初衷米朵也知道。
两年前,听说一向神出鬼没的舫舟居然被美院请动,答应做客座教授,她想投其所好拍出成绩,申请他当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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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希望落空,她张张嘴安慰她。
“没事,姜唯山虽然做事不地道,但是他答应了你到时候给你写推荐信,而且距离毕业也还有点时间,他也说要给你申请助研费,你可以再拍一部,说不定比这更好,申博没问题的。”
苏棠苦笑。
“画饼罢了。”
画饼罢了。
但她心底却不得不屈服,甚至抱有一丝丝最后的期望,期望姜唯山对待她毕设的问题上,能重新做个人。
*
沈逸清笑着从高|干病房退出来。
陆振霆戎马半生,到头了,一把年纪却被痛起来就要命的阑尾炎折腾进医院。
是个小手术,他自认身子俊朗,没恢复好硬要出院,半道里伤口感染又不得不认命的躺回医院。
临老了,倒越活越像个倔强的孩子。
沈逸清关上房门冲里面打了最后一声招呼。
“车钥匙我交到你随从手里,我车修好了,就不开了,这车太招摇。”
床上的老人虚浮无力却积威犹在,只沉默的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
下楼的时候碰上急急忙忙往这里赶的姑姑陆水,迎头就一脸焦急的问他情况,沈逸清安抚。
“线崩开,重新开肚子缝上了,没有大问题,就是又被折磨了一道。”
陆水这才松口气。
“你妈呢?”
沈逸清抬眉。
“不怎么联系,估计工作忙着呢。”
他也是突然在酒局上接到的电话。
陆水不满。
“忙是忙,自家爹出事总该来看一眼。”
沈逸清不说话,倒是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看你这火急火燎的,是从哪个应酬的酒局上赶来?”
陆水愣了一下,这孩子今天怎么没大没小的,敢这样和她说话。
“办公室过来的,学校最近事挺多。”
沈逸清笑。
“是挺多的,又有学生跳楼,又有学生到处应酬酒局,姑姑管理学校也来形式主义那一套,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接任了京大的校长会有所不同。”
敢揶揄起她来了。
陆水抬手就要打人。
“你小子!今天怎么了,吃火药啦!”
“没!”
沈逸清皮笑肉不笑的躲开。
“刚在餐厅碰上一桌你们学校的师生,还没出社会的愣头青们一个个拿着酒杯走场呢,我以为我走错,进到哪个公司谈项目的现场了。”
陆水听罢蹙着眉不言语。
沈逸清不继续和她寒暄,转身要走,背冲她摆手。
“我还有事先走了,姥爷不舒服刚躺下,估计要睡一阵,你去看的时候动作轻点儿。”
他捏着手机打车,慢悠悠的从医院里走出来。
门口人来人往,两句攀谈声清晰的传到他的耳边。
“哎,这医院外墙装修挺特别的,黑白的棋子,是围棋吗?”
一道清盈干净的嗓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慢慢向小孩解释。
“是一副围棋定式,黑棋落15,白棋落14,下一步该白棋走,走完就是赢棋,黑代表病魔,白代表医护,取妙手回春的意思吧。”
苏棠十分认真的盯着墙面感叹,语气里有赞赏。
“还挺有意思的。”
这图寓意好猜,但那也必须是懂围棋的人才能看得明白。
沈逸清闻言,站在原地好奇的偏头看过去。
女人侧对着他,微仰着头,纤细白皙的脖颈绷出条好看的弧线,宛若美丽又高傲的天鹅。
那双湿漉漉、小鹿般勾人的眼睛从不认真看他,此刻却专注的盯着医院外墙。
刚才慌慌张张的要还他领带,那副小心翼翼、紧张无措的模样现在沈逸清还忘不掉。
他说过那领带有很多用途,不过她似乎听不明白,也没懂他的意思。
领带固然可以给她当腰带
可他更想拴在.....
束缚。
禁制。
缠绕。
绸缎般白嫩的肌肤一定会立刻通红一片。
她一定会讨饶似的看他。
那眼神.....
一定很好看、很诱人。
无端的,下腹隐隐起了冲动,发胀。
远处的女人站得笔直,那件西装外套被她取下来搭在手腕上,并没有听他的话认真披着。
突然地,手机震动。
苏棠低头看一眼,不可置信的愣了一秒,随即下意识的慌乱回头。
但人来人往,远处的路面已经空了。
司机打着双闪过来,沈逸清早已落座。
看着四处张望的女人,他忍不住噙着笑转回过头看向司机。
“走吧”
这头,苏棠怔怔的看着对话框的界面。
俏皮的语气,与刚才在车上寡言少语的模样大相径庭。
似乎又回到教她打台球那晚。
屏幕上的话令苏棠脸颊阵阵发烫,紧接着泛起一片可疑的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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