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个白昼
    门外的空地上伫立着一个庞大的身影,是段智。

    听见声音,他转身看向乔川,因为上一次白昼在地下四层所起的冲突,段智的脸上并没有以往特别和善的表情。令乔川感到意外的是,从段智的左肩到左大臂都缠着白色纱布,大概他是在某处找到了急救设施。

    乔川有些尴尬地向他点了个头,不料段智却说:“她们已经先走了。”

    乔川不解地再次看向他。

    “嘉嘉,和玫瑰,我是说她们两个。”段智颇为无奈地解释,“她们俩不知怎么的,居然结伴先走了,我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她们的背影,招呼也不打一声,急急忙忙就跑开了。”

    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盟约关系,乔川假意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只剩下五个人了。”有些突兀地,段智又说道。

    乔川:“也不知道上一个黑夜谁出局了。”

    “小天才。”

    修吾的声音从7号门前传出,他正懒洋洋地走出来,双眼却警惕地打量着段智。

    “哦?”段智冷冷看了眼少年,“你怎么这么笃定?莫非你......”

    “大叔,你不会算数吗?”少年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上个白昼结束前,我们三个在木屋前见过面,除此之外还看到了小天才,当时是你说那两个姐姐已经先一步进屋,现在你又说她们已经先一步离开,如果你没说谎的话,那上个黑夜被淘汰出局的就只有小天才了。”

    修吾讪笑着说完,牢牢盯住段智。

    段智撇嘴,也开启了嘲讽:“是嘛?原来是这样啊,还是你的脑子灵光。”

    修吾不理他,而是催促乔川:“乔川哥,我们赶紧走吧!”

    “我说——”段智突然插嘴,“既然只剩下五个人,那两位女士看样子已经结伴,不如我们三个......”

    修吾和乔川却快步穿过了黑门。

    在黑暗的隧道里,修吾终于忍不住开启吐槽:“乔川哥,那个大叔也太神经了吧!之前还想怂恿我们掐死你,现在又腆着脸来求结盟,怎么会有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啊!”

    “别管他。”乔川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思索了几秒又说,“不过,他刚才拉着我们说的那些话,总感觉背后有什么目的。”

    那四人联盟折损了一员大将,乔川明白自己已经成为公敌,这个白昼一定不好过。

    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另一道脚步声,应该是段智也跟了过来。

    两人不再说什么,加快脚步走出隧道。

    木迷宫里忽闪着微弱的亮光,通过上一个黑夜的探索,乔川已经轻车熟路,用手势示意修吾跟着他。当二人走进迷宫没多久,身后又传来了段智进入迷宫的脚步声,乔川再打手势,让修吾放轻脚步,不要让对方听出他们的二人的具体位置。

    修吾似乎对乔川有了逐渐的信任,在黑暗里重重点头,眼睛里透着紧张。

    两人在迷宫中前进,走了约摸两三分钟,乔川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修吾小声问。

    乔川谨慎地看着四周的黑暗岔路:“走出迷宫的路线好像变了。”

    在上一个黑夜,从迷宫入口通往出口的那条路好像不存在了。

    “这些灯被人做了手脚,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又说。

    修吾满不在乎地说:“毕竟又过了一个黑夜,有人移动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毕竟大家都想坑害彼此。”

    他语气淡淡的,却说得一针见血。

    乔川不再多说,提醒修吾小心。突然,二人左侧的黑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修吾立刻朝左边看去,奇怪的是,另一阵脚步声竟又在右边响了起来。二人站在原地四下环顾,那些脚步声时而出现在前后,时而出现在左右,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仿佛环绕立体声一样裹挟着他们。

    一定又是那几人联盟在捣鬼恐吓。

    一想到其中还有万嘉,一想到他在上一个黑夜遇袭只剩下“一条命”的信息或许早已被万嘉传递给同伙,乔川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他努力镇定,提醒自己,他和万嘉早已物是人非,现在只能顾及自己。

    这时,一阵熟悉的恶臭幽幽飘来。

    “这、这是.....怪物还是鬼啊?乔川哥......”修吾在身边喃喃低语,“乔川哥,我们该怎么办......”

    少年之前似乎还没遇到过怪物。

    “是‘混沌’。”

    乔川低声说道,拉住修吾不由分说闪身躲进了一侧的黑暗转角,并迅速叮嘱他:“别怕,那怪物实际上是受人操控的道具,会根据前端装置的摄像头拍到的实时画面攻击玩家,它的设计缺陷是没有夜视功能,我们躲在暗处就是安全的。”

    修吾又急又怕:“你怎么知道的?”

    乔川坦言:“上一个黑夜我在地下四层摧毁过一个,还扯断了它的摄像头线。我们现在是两人四眼,只要注意彼此身后,以防它偷袭,它没辙的。”

    修吾半信半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在黑暗里藏好,大约过了无比寂静的几分钟后,恶臭气味逐渐变得清晰,阴风袭来,乔川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正从修吾身后的半空中慢慢靠近。

    他立刻挥手,示意修吾注意身后的危险,修吾呆呆看着他,眼神半信半疑。

    乔川急,挥手下按,示意他矮身躲避,那黑影离少年已经很近很近了。可修吾不知在顾虑什么,并不理会乔川的手势,竟叛逆地回过头张望。

    紧接着,少年发出一声惨叫:“啊!啊!什么东西——我、我被袭击了?!”

    “快点趴下!别被他碰到第二次!”

    乔川说着,一把推开修吾。

    少年有些狼狈地趴在地上蠕动着躲避,嘴里还不停嗷嗷叫喊着,乔川忍住一肚子火,大步向前冲去,迎着黑影迫近的方向用尽全力一把抓去。

    这次,他抓到了一大块织物,是那只黑色布罩子,上面同样连接着一枚微型摄像头。

    在上个黑夜摧毁地下四层那只“混沌”摄像头后,乔川并没有遭到任何惩罚,说明这是游戏规则内所允许的。主办方允许玩家揭露怪物背后的真相。

    这次,他当然更加不客气了。

    乔川直接将摄像头的连接线扯断,可牵引布罩的细绳还连着暗处的远程操控装置,背后的操控者立刻朝反方向拉去,试图把它从乔川的手里扯开,乔川却铁了心死死揪住它不放,几秒的对抗间,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啪嗒”,细绳在黑暗里断掉了。

    “又搞定一只。”乔川说。

    修吾战战兢兢爬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乔川手里的那团黑布:“这、这就是......混沌?”

    乔川冷笑:“你以为呢?不然还真给你弄一只怪物来吗?”

    少年抬手摸着额头,那里有一道黏黏糊糊的印迹。他垂下头,小声埋怨道:“乔川哥,刚才应该早点听你的,可是,你不是说躲在黑暗里就能躲开吗?我怎么还是被袭击了?”

    乔川想,黑暗里“混沌”的确看不清状况,但不妨碍它四处游荡,修吾纯属本可以躲开却非要送上去的那类。

    乔川没有继续解释,毕竟在这种环境下,旁人心中的任何质疑都是正常的。他知道,修吾对他其实并没有百分百的信任。

    他对修吾说:“现在地下三四层应该都已经安全,我们继续往前走。”

    “嗯。”

    修吾依旧盯着乔川手中那团黑布,突然小声自言自语起来:“你说,我要是钻到这个罩子里假装混沌攻击其他人......”

    乔川无语,把布罩扔在黑暗迷宫的角落:“你别添乱了,万一被判违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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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们现在去哪?”

    “下一层。”

    “可是,这层已经没有怪物了,我们就等在这里不好吗?”

    乔川看了他一眼:“可以,随你。”

    说完,他继续在迷宫里探路。

    “欸?乔川哥?你......”

    “我要下去看看。”

    乔川不打算说服修吾同行,毕竟对方对他的质疑很可能还没完全打消。

    “可是——”

    “修吾,你保护好自己。”

    二人分开后,乔川继续在迷宫里打转。黑暗中,岔路丛生,乔川担心那个联盟又为他布下了什么陷阱,与其躲起来等他们动手,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他原本只是被迫参与进这个游戏,现在反倒有点认真了,尤其是想起万嘉的脸、她从阴阳石门中闪过的身影、她乘电梯匆匆离开时的避而不及,这些都让乔川浑身难受......他突然发现,此刻自己已经进入了某种虚无且毫不畏惧的状态,他没有任何的顾虑,他什么也不怕了。

    如果他能成为这个游戏的胜者,那将是对他人最好的回击。

    终于,他看到了迷宫出口的微光。他来到岩壁边,这次“鬼”字电梯悬停在眼前,“人”字电梯沉在下面,露出漆黑幽深的电梯隧道。

    回忆起上个黑夜最后的情形——“鬼”字电梯沉在地下四层,当时是由乔川本人乘坐它下去的,而“人”字电梯在他离开时,是升起在地下三层的状态。

    继续推理,有人升起过“鬼”电梯,同时还有人降下了“人”电梯,而“人”字电梯不管是从下层按下去的,还是有人从上层坐电梯下去的,都说明现在“人”字区域内一定有人。

    于是乔川按下了“人”字电梯的按钮。他倒要看看,那几个人究竟在密谋什么。

    这是第几次乘坐电梯了?下沉的时候,乔川恍惚地想着这仓促而混乱的一个又一个小时,想到如果能以“人”的身份活到下个黑夜,他终于也可以在小木屋里喘口气了......伴随着电梯沉重坠地的哐当声,他突然感觉脚底诡异地震了一下,电梯底部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惊叫——

    “啊!”

    隔着电梯的铁栅栏门,乔川看到了跌倒在不远处的玫瑰。

    她脸色惨白,衣衫不整,衬衫的领口拉开得有些夸张,正惊恐地看着电梯的方向。

    乔川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正往头上涌,他喊了她一声,大步跑出电梯来到她身旁。

    “你怎么了?”

    玫瑰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向乔川,惨白的手指神经质地紧紧攥着衬衫敞开的前襟,随即恐惧地朝后缩去。

    乔川蹲下,犹豫要不要伸出手试图安抚住她的情绪,不料玫瑰竟失控地大叫起来。

    乔川立刻回手,轻声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玫瑰无声地剧烈颤抖着,她幽幽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了乔川身后的某处。

    与此同时,地底的阴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悄然钻进乔川的鼻腔里,他连忙回过头,朝玫瑰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石壁边电梯的方向。

    在电梯门左侧的暗影中似乎趴着一个人,对方体型硕大,穿着深色运动裤和灰色polo衫,左臂还打着厚厚的纱布。

    是段智,他竟纹丝不动地趴在阴影里,只能看到脖子以下的身体部分。

    他的头好像藏在电梯底部的暗影中,即便乔川起身慢慢向他靠近,段智也没有闻声转过脸来。

    走到近处,乔川低头查看。

    随即大脑“嗡”的一声,他呆住了。

    段智灰色衣服的背面有深色的血迹正在不停地晕染开,鲜血淋漓的肥厚脖子紧紧连着电梯锈迹斑斑的底部。

    他的头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