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赶着马车,避开村子来到山脚,再往上去的路连马都难走,只能靠人扛。
傅清池看了眼梁红缨纤瘦的身体,又望了眼陡峭的山路,活动活动筋骨:“我来吧。”
她有内力,可以扛两三袋米用轻功飞上去。
梁红缨还在犯难该如何将粮食搬上去,听见傅清池主动请缨,不免有些担忧:“姐姐你一个人可以吗?”
傅清池瞥了一眼满满当当一马车的粮食,诚实地摇头:“恐怕不行。”
随后她立马找补:“但我上去之后,可以叫人下来一起帮忙。”
既然如此,梁红缨咬了咬嘴唇,心知没有更好的办法:“拜托姐姐了。”
“喝!”
傅清池拖着粮袋的一角往自己左肩一甩,粮袋像石头般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她忍不住膝盖一弯,看得梁红缨心惊胆战。
“姐姐,你还好吗?”
傅清池吐出一口气,歪着头将粮袋卡死在自己肩膀,气沉丹田运起内力,肩膀上的重量顿时松快许多。
她上下掂了掂,自认为还能再加重量。
“妹妹,帮我再叠几袋上去。”
“真的可以吗?”梁红缨看着她肩头的麻布袋,心中担忧。
傅清池自信地笑了笑,在梁红缨面前转了一圈:“你看,完全没问题。”
梁红缨见她额头干净无汗,行走自如,稍稍放下心来,帮着她再叠了两袋。
“我很快就带人下来。”
傅清池交代一声,深吸一口气,内力冲刷过全身筋脉,脚掌一蹬,便窜出几米。
梁红缨抬头看去,只见傅清池稳稳扛着肩上袋子,身体犹如矫健的猫,借着凸起的石头跃起,在坎坷的山路间闪转,看起来轻松自如。
她低头一看,刚刚傅清池起跳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半寸的浅坑。
扛着五袋米,傅清池本以为会很累,但有内力加持,似乎还能再跑几趟。
若是左鹤来,恐怕比自己还要轻松。她忽然想到。
————————————
此时客栈内,老黑送走了不速之客,刚想松口气儿,没想到左鹤又折返回来,吓得他一软,手中茶碗“砰”地一声摔了个稀碎。
“公、公子,怎倒回来了?”
左鹤瞥了满脸谄媚害怕的老黑一眼,心想:黑风寨意外截粮,已打草惊蛇,激起了知县的警觉,这几日不会再派人来。
不如先从老黑这打听打听有关知县的消息。
他撩开衣摆,端坐在桌前,老黑见状赶紧涮了个茶杯,又摸出些碎茶沫子,给左鹤泡了壶茶。
“公子请用茶。”
老黑两根萝卜粗的手指捏着小小一个茶杯,弯着腰递到左鹤面前。
“公子有何吩咐?”
他不敢问左鹤为何又回来了,只能小心翼翼地贡着这尊大佛,脖子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坐。”左鹤接过茶杯,客气地对老黑一笑,“有些话我想问问你。”
纵使左鹤表现得再无害,老黑也不敢放松,听见对方说话,身体一抖,乖乖坐在左鹤旁边,佝偻着背。
“公子有何问题尽管说,小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左鹤直接开门见山:“你们知县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黑表情一顿,皱起了脸:“这……知县大人哪是我能知道的……”
“你没接触过他?”
老黑诚实地摇头,有些为难:“我就一小小的驿卒,哪攀得上知县大人?”
左鹤听了,微微挑眉:“你既说自己不认识知县,为何又说是知县让你私下扣住粮食?”
“他让手底下的捕快给我递了话,说只要我乖乖配合,一批粮就给我一百文钱。”
就为了每月多赚一百文钱,把军粮给扣了。
左鹤都不敢想,假如每经过一个驿站,都要经历这么一层盘剥,到了镇北军那儿,还能剩多少粮食?
他微微眯起眼睛,压沉了声音:“只有你们和知县勾结?”
老黑赶紧摇头:“小的不知。”
看见左鹤脸上微冷的神情,他感觉自己脖子一阵刺痛,立马补充道:“安宁县内共有两个驿站,但另一个驿站靠近县城,不仅有驿卒,还配有马夫伙夫,人多眼杂,知县应该不敢下手。”
言下之意,就是只有他们被知县收买了。
左鹤不免有些奇怪,靠近县城又如何?这间驿站地处军粮运输的要道,按理来说规格应该更高才是。
这么想着,他把话问出了口。
老黑在这驿站工作了大半辈子,听见左鹤的疑问,苦着一张脸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地夹在两山之间,离县城山高水远,除了运军粮的粮队,很少有人从这儿过。朝廷给的拨款又经常发不到手里,久而久之,大伙儿都跑光了。”
要不是他找不到工作,又不想回家种地,他也早就跑了。
听见老黑的诉苦,左鹤并不感到意外。
陪着傅清池一路走来,晋州城、锦州城、燕云城,皆是歌舞升平。
可繁华的城池之外,政令出不了京城,下不到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漠视百姓;暗处还有外敌窥视。
看似金玉其外,实则内里早就破败不堪。
不过也是当今这位皇帝咎由自取。
得国不正,谁会服他?
左鹤心底嗤笑一声,忽而想到了傅清池。
她好像与黑风寨主很投缘,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
“砰!”
几袋粮食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黑风寨的弟兄听到动静,停下手头的工作,好奇地看去。
“姑娘,这是什么?”
傅清池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道棕黄的痕迹留在白皙的皮肤上。
“我与寨主买了些粮,哪位兄弟有空,随我一同去搬粮食。”
来不及歇口气,她抬头环视了一圈。
听见有粮食,众人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粮食?真的是粮食?”
傅清池点头。
真的有吃的!
大伙儿眼睛一亮,激动得脸都红了,推挤着来到傅清池面前,踊跃地举起手。
“我,我去!”“呸,你力气小,让我来,可别累着姑娘!”“去去去,我以前可是伙夫,论扛东西,我比你们都厉害。”
众人脸上都带着急切又兴奋的笑意,把傅清池给半围了起来。
傅清池不太习惯面对他人的热情,后退几步,礼貌地笑了笑:“买的有些多,大家都随我去罢。”
随后便转身,带着一群壮汉下了山。
黑风寨众人原以为傅清池的“有些多”只是对于女子来说,没想到跟着一下去,就对上了满满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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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的粮食。
“周叔,刘大哥……你们怎么都下来了?”
梁红缨见来了乌泱泱一批人,面露惊讶。
周叔来不及回答,一把扑在粮袋上,仔细摩挲着粗糙的麻袋皮,好像在抚摸妻子肚里的胎儿:“有吃的了,终于有吃的了……”
山峦一样雄壮的身躯微微颤抖,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打在粮袋上,濡湿了一大片。
傅清池看见他激动到落泪的模样,心中既疑惑又同情,沉默地站在一旁。
“周叔的小儿子刚出生,因为缺粮食,被饿死了。”梁红缨悄悄走到她的身边,小声说到。
听见这句话,傅清池心跳一顿,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心脏,油然而生一股悲悯。
她看着周叔趴在粮食上泣不成声,想:若是自己能早到几日,他的儿子是不是能活下来?
黑风寨的人都知道周叔家里的事,不少人与他有类似经历,此时也热泪盈眶,安静站在一边,等他发泄完心中的情绪。
过了一炷香,周叔才止住眼泪,揉着肿成核桃的眼睛转身。
“多谢姑娘帮忙,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给姑娘做牛做马,以报姑娘大恩。”
说着话,比傅清池还高一个头的男人膝盖一弯,直直跪在她的面前。
短短一天被两个大男人跪,傅清池心情复杂。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和活命比起来,尊严算得了什么。
况且,在他们眼中有如再造之恩的事情,对于自己来说,甚至没花多少钱。
世界的参差让傅清池心酸。
“走吧,先把东西搬上去。”她只能错开一步,避开周叔的磕头,率先扛起五袋粮食。
看见傅清池动手,其他人立马阻止:“姑娘我们来就行,怎么好让你动手?”
说着还伸出手,想卸掉女子肩头沉重的粮袋。
她摇了摇头,躲开其他人伸出的手,固执地扛着粮袋主动迈开腿。
见状,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各自搬起袋子跟在傅清池身后。
傅清池内力平平,扛着重物运轻功,比平常消耗更大。
第一趟还算轻松,可第二趟就没那么好受了。
才到一半,她就感觉内力运转凝滞,肩头粮袋沉得像是座山,几乎要压垮她。
更糟糕的是,她的外衣似乎被粗糙的麻布给磨破了,带着里衣钝钝地擦着肩头娇嫩的皮肤,有些火辣辣的疼。
傅清池咬紧牙关,额头沁出大颗的汗珠,气沉丹田催着内力在筋脉间运转,忍不住放慢了速度。
梁红缨缀在队伍的最后头,看见傅清池的脚步不似之前那般轻盈,担忧地问:“姐姐,你还好吗?”
傅清池憋着一股气,大声回答:“不用担心。”
她剩下的内力足够支撑自己翻过山顶。
等终于翻过山头回到黑风寨,傅清池一把把肩头的袋子甩到地上,人也跟着瘫倒在地。
呼——呼——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筋脉间空空荡荡。
其实她本可以只扛一两袋,因为她带来的人手足够多。
可看着这些人因为长时间饥饿而有些凹陷的脸颊,她怎么忍心?
看着寨内所有人为粮食而欢呼雀跃,傅清池疲惫地倒在地上,顾不得肩膀火辣的疼痛,微微闭上眼睛。
我这样,也算是为他们尽了一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