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救孤魂
    这么尴尬的境地可远在崔柔仪意料之外,她也不想掺合别人的家事,可是就这么不偏不倚的让她撞上了。

    人命关天,事急从权,她只能拔腿向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疾步跑去。

    攀藤附葛的大片牵牛花挡去了两人的视线,只能听见绿竹小院隔壁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凄切哭声,没膝的丛丛杂草被她俩的腿脚拨动得簌簌声响。

    崔柔仪一回头,见那个傻傻的小丫鬟竟也跟上来了,急止道:“你跟来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你家主母来是正经!”

    小丫鬟年纪小没经过事,闻言抽噎起来,反问道:“找、找谁好呢?国公爷和老爷都在前院堂上待客呢。”

    今日略得些脸的婆子丫鬟们都在内堂侍奉外客,后院一时找不到个能拿主意的人。

    小丫鬟又胆子小,见人要上吊实在太害怕了,也忘了应该先把人救下来,只像撞见了鬼一样跑了出去乱找人。

    幸而是被崔柔仪碰见了,不然由得她不跑到堂上去,明日这件上不了台面的事就要传得满天飞了。

    崔柔仪边往树丛深处跑,边教训道:“我说东你谈西!内院的事找爷儿们顶什么用,你家就没主母么……”

    崔柔仪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徐府好像…确实没有主母。

    老国公的发妻前几年逝世了,而徐鹿卿他母亲走得更早,二十年前就抛下才几岁的儿子撒手去了。

    崔柔仪脚下轻快的跃过一条藤木,心里暗叹:国公府真是比张家还难,张家好歹还有个病歪歪的张老太太主持家事呢。

    眼下的情况变得棘手起来,徐府内宅没有主母,今日在内待客的好像是徐家旁支的某位太太,大约也不好掺合进来。

    徐老国公和徐老爷正在前厅,就算他们走得开身,派人过去悄悄通报还要一会儿。

    这里那位什么云姨娘可是正要上吊了,等他们脱身过来,怕是人都凉了。

    崔柔仪一心想着先把人救下来再说,只好边走边问道:“那你们内院素日是谁管事?”

    “府里大小事务都是国公爷亲自过手的。”六神无主的小丫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跟着崔柔仪。

    崔柔仪瞠目结舌,徐老爷没续弦,难道连个能打理庶务的姨娘也选不出来?

    徐老国公早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还得一人顶起个偌大的家来,要不是徐老爷压根不在朝为官,高低得被参个大不孝。

    “好罢,那管事媳妇或者得力些的嬷嬷也没有一个?”

    “那就是…潘嬷嬷了。”小丫鬟的小脸变成了一个苦瓜,仿佛这位潘嬷嬷是个极不好惹的人。

    崔柔仪可管不了这么多,直道:“那就快去请呀!哎哎,一路过去稳重些不要声张,别惊动了各府夫人们。”

    小丫鬟这下领了命总算有了主心骨,脚步也不发飘了,返过头去一窜就没影儿了。

    崔柔仪奋力前行,周遭草木越走越深,远远看见一棵缠着白绫的古榕,正有一个女鬼似的白影无声无息的挂在上面。

    崔柔仪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几步跃跳,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女人的腿脚,一踮脚往上送了一下,终于使她的脖子离开了白绫。

    女人虽瘦弱,但于崔柔仪来说还是太重了些,用尽浑身力气抱着仍然□□右倒,一下没托住,两人一起狼狈的摔倒在草丛里。

    崔柔仪摔懵了一小会儿,眼前的黑暗如同轻薄的帏幕,放下去片刻又慢慢卷了起来。

    眼睛复明后,她一骨碌爬起来,立刻先去看人还有没有救。

    躺在那里的女人瞧着三十来岁的年纪,面似梨花,脂粉未施,眉毛倒挂,很有些苦相,应该就是小丫鬟所说的那个云姨娘了。

    云姨娘身着白罗大绸衫,下配素雪绢裙,兼之肌肤白皙,毫无血色,整个人就如埋在了冷冰冰的冬雪里,看得人心头生寒。

    崔柔仪蹲下来先看了看那秀颈的上一道勒痕,倒是不深;又小心的伸手探了探鼻息,万幸尚有弱气。

    崔柔仪拍了拍云姨娘的脸颊,把她扶坐起来靠在肩上,慢慢替她顺着气,耐心唤了好几声。

    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可怜人悠悠转醒,一张口就是哀哀切切的埋怨:“白救我做什么,救得了一回也救不了一世。”

    崔柔仪听着她这是还有寻死之意,急忙道:“你有多大的冤屈,天底下就没人救得了了?”

    云姨娘满脸是泪,呜咽不止,扭过头去不予作答,似是个中心酸难以言明,只挣扎着要起身,还欲往白绫处爬过去。

    崔柔仪死死拽着她,又不敢大声叫人,怕惊扰了一众外客,让徐家丢了脸面事小,坏了圣上破冰的用意可就事大了。

    看在徐指挥使刚从缉事府手里搭救了小范大人的份儿上,这桩丑事崔柔仪也得替他家遮掩下去。

    这边两人一个一心要上吊,一个勉力阻拦着,树丛里却一阵窸窸窣窣,又跑来一个青蓝衣裙的丫鬟,一露面就是一声惊骇的尖叫。

    “你再叫宾客们就都听见了!那你们府该如何收场?”崔柔仪观她的衣着,猜是徐府的丫鬟,训斥道,“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我们正到处找不见姨娘呢,您怎么上这儿来了!”这个丫鬟倒是忠心,一路跪爬着过来,把云姨娘的手臂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撒开。

    丫鬟看见了树上飘飘荡荡的白绫,急得泪如雨下:“我们都知道姨娘委屈,早起老爷过来不由分说的就给了一个耳光,可是寻死是万万不值的呀!”

    “鹃儿你不必劝我,我是没脸了,再活不成了……”云姨娘被两个人死死钳制住,一身狼狈的抬头望着那白绫,眼里了无生意。

    崔柔仪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忙着替她揩去眼泪,柔声细语的好言相劝: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都是给别人看的,今生天大的事,死后也不过是任人评说罢了,岂有为个巴掌就活不成了的?”

    崔柔仪不禁想,前世崔家脊梁骨都被人踩碎在脚下了,她更是被人弃若敝履,就算这样,到了最后她也不是自杀而亡的。

    要是像云姨娘这么软弱,都熬不到杀手来取她的命,她早就自己一脖子吊死了。

    那个叫鹃儿的丫鬟匍匐在地哭得昏天黑地,直比寻死的那位还要伤心似的:“老爷就是那么个脾性,姨娘宁可糊涂些也要把日子过下去啊!”

    云姨娘只顾哭得凄惨,朝她道:“昨儿你也看见了,柳姨娘压着我给她磕头道歉不成,今儿就挑唆了老爷,明儿又不知会如何了……”

    鹃儿又心疼又着急,全然顾不上还有外人在场了,又道:“依老爷的性子,柳姨娘又能得意多久呢?过不了三五个月照样被扔在脖子后。姨娘赌这一口气是何必呢?”

    云姨娘摇摇头,清泪频频落下,沿着脸颊留下一条条湿漉漉的痕迹,哭腔越拖越长:“没有了柳姨娘还有别的新人,早晚我这薄命的要挺不住,不如早些解脱。”

    崔柔仪叹了口气,正色道:“路遇坎坷时都觉得自己挺不过去,待以后回头看看会发觉轻舟已过万重山。活着才有转机,死了真就万事成空了!”

    天晓得她前世身死时有多少事放心不下,咬着牙趟着血往下走也比冷冰冰的躺在地上作尸体强。

    幸而老天见怜,给她重来的机会,否则前世她一闭了眼一切就真的完了。

    云姨娘看来是个秉性柔弱、菟丝子般的女人,两个人围着她劝了这么多,她的意志依然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呜咽道:“就算挺过这一次,往后也是受罪,我的命早就是注定了的。”

    崔柔仪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仿佛有一场风暴在胸口肆虐,今日非得给她拗过这个悲观的劲儿来不可:“你一味往后看,当然一切都成了定数,但要是往前看,一切就都还是变数。”

    “我只愿来世……”

    “你怎么光指望着来世?今生即一切,来生才是空幻!”崔柔仪几乎是呵斥着打断了她,脸上两眉微蹙如乌云聚拢,真是恨铁不成钢。

    对比之下,崔柔仪庆幸自己是重生,而不是直接去到了来生,否则真要死不瞑目了。

    重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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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她渐渐明白,今生遇见的人和事,他生再也不会重复,今生的遗憾就是永久的遗憾了。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今生的崔家,若指望留到来世,他们只会形同陌路谁也不认识谁,甚至都遇不上,再也不会是齐齐整整的一家人了。

    云姨娘被崔柔仪的喝骂震住了片刻,回过神来后倦极倒地,依然哭道:“可是今生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怎么连死也不让我死个清净!”

    “你若真有气性,非要吊死,不如去堂上众外客面前吊!如此,我还高看你一眼。”

    崔柔仪说到激动处,双目映射出赤霞般的光彩,仿佛能将一切点燃,“别人叫你活不成,你索性拉他们一起下地狱,窝窝囊囊的死在这么个无人处算什么?”

    若让崔柔仪来选,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最好能和仇敌同归于尽才叫不亏。

    前世那般无人知晓、横死街头的的死法,她可是至今耿耿于怀的。

    云姨娘被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坏了,一动不动的安静下来,几乎连挣扎也忘了,两眼瞪得如铜铃,不可置信的盯着崔柔仪看。

    眼前的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分明是个生来命好而长年安享富贵的人,也不像是经过大灾大难的样子,此刻说起话来却气势十足。

    她杏眼含威而有情,言语激烈而有力,云姨娘没由来的信服于她,愣愣的听她继续指点迷津。

    崔柔仪眼瞧着激将法对云姨娘这么个软藤条儿也没什么用,只好口气软下来循循善诱道:“你怎么就走投无路了?我瞧你们府内院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你何必非与那些一茬一茬往上冒的姨娘们挤在一处比较?”

    “她们调香抹粉,你就只管加紧学习府内庶务,把自己磨练得待人接物、算账理家样样来的,还怕无立足之地?”

    “只要你有心上进,趁着老国公还在,总能给自己挣条活路出来的。”

    崔柔仪算了算徐老国公的年纪,府里杂事千头万绪,他老人家只怕力不从心已久,只苦于没有现成的帮手。

    照徐鹿卿那个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娶亲的意思,这么个空缺儿是需要人先补上的。

    只不过姨娘们或是眼界所限,或是不敢尝试,一心只围着喜新厌旧的徐老爷身上讨生活,不曾设想另一条出路。

    原先云姨娘哭一句,崔柔仪就驳她一句,生生把她驳得没话说了,这会儿又给她指了条明路。

    云姨娘好歹是听进去了,弱弱的问道:“我……能行吗?”

    “成不成的得看天,争不争就是看自己了。”崔柔仪温柔的替她拢好鬓边散落的乌发,温声道,“你才三十来岁,路还长呢,有什么不能试试的?”

    云姨娘抬头看向她,心里慢慢有了一番计较。

    这条路若真能成,背靠着老国公,她也算有着落了,再不至于人人都能来叨她一口。

    日后少爷娶了少夫人,她也可从旁协助,便要比那群花无百日红的姨娘们多几分体面。

    云姨娘心里有了偏向,只是怕自己毫无底子,学起来费劲。

    毕竟她们以往学的那些技艺都是拿来讨主子开心的,正经本事一点儿摸不着。

    崔柔仪看了出来,最后劝了她一句:“寻死是世上最懦弱的事,叫你从头学起虽然难,也总不会比下决心上吊还难的。”

    云姨娘至此终于收了泪,拿定了主意要换条路走,作势要起身拜谢眼前这个说了半天话却还不知名讳的姑娘。

    崔柔仪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下,站起来拍拍膝上的草叶,咕哝了一句:“那个小丫鬟怎么还没找人过来?”

    她这里可都把人劝好了,主家还不见踪影,这叫什么事。

    “崔姑娘。”林子那头响起一声闷闷的呼唤。

    崔柔仪应声回头,真想给刚才的自己一巴掌——让她嘴快,这下主家真来人了,可是来的怎么是徐鹿卿?!

    崔柔仪头实在是痛,恨不得方才耳聋又哑巴了才好。

    这么乌糟的内宅阴私被她撞破,她都怕徐鹿卿要灭她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