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算账
    今日下了学后就是连着两日的休沐。

    裴文珺先行回了侯府,裴姝索性留在周阳王府和周攸宁一道用午饭。

    见裴姝烦闷,周攸宁便提议:“不若明日我带你去廊交教你骑马?”

    “真的?”裴姝一听骑马又有了精神头。

    周攸宁笑说:“我还会骗你不成?”

    此刻,裴姝真心觉得周攸宁真是天底下最最美好的女孩子,上前抱住一通好夸。

    总算她的脑子里不用都是那五千字的文章要如何写这件事了。

    ……

    翌日。

    卯正一刻,平凉侯府前院正堂前,府里丫鬟婆子等所有奴仆井然有序地排起长龙,各个面上都带着笑。

    站在最前头的是桂妈妈和府里的账房先生,两人中间放了只半人高的木箱,里头是满满一箱的铜钱。

    今日是府里的发饷日,各人排队去桂妈妈那儿领自己的月钱,然后去账房先生那儿签名按手印。

    许是想着今日要出府去骑马,裴姝醒得格外早,晨起无事,便陪着钟氏坐在堂前看人领月钱。

    裴姝每月也有十两银的月钱,可她万事不缺,这钱多数都拿来打赏了院里的丫鬟。

    ……

    各人排队领着,原本都很顺畅,忽然起了争执的声音。

    原来是张氏买进府的那些丫鬟,她们进府也有大半月了,按着府里的月例,她们每人都能领近五百钱。

    “为何我们不能领?我们每日伺候主子,从不敢懈怠。”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张氏身边的琳琅,她原本是在裴文珺身边伺候的,可上回惹怒了蒋氏,差点被发卖出去。

    幸而张氏替她求情,她才留了下来,更是直接成了张氏身边的心腹丫鬟。

    桂妈妈神色淡定,耐心说明缘由:“你们本不属于府里的丫鬟自然不能领府里的月钱。”

    琳琅不服,指着旁侧已经领了月钱的几个丫鬟问:“妈妈,那为何她们可以?她们也是我们院里的人啊。”

    桂妈妈扭头看了眼琳琅指的那几人,微笑道:“她们是侯府的丫鬟,身契都在侯府,自然是可以的。”

    说到身契,琳琅等人一下反应了过来,她们的身契都在张氏手上,且身契上也写明了是卖给张氏为奴。

    瞧着那几个丫鬟扭头离开的身影,裴姝预感,今日府里恐要掀起一阵风雨。

    ……

    朝和院。

    琳琅等人没领到月钱自然就回来找张氏。

    “果真如此?”张氏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脸色一沉,便想去找蒋氏告状。

    这些日子,她们二房的吃穿用度皆是从侯府走账,仗着有老太太撑腰,从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张氏想着,反正上她和钟氏的关系已经很僵,正好也不用顾忌什么。

    她带上琳琅便往崇和院去。

    ……

    蒋氏才用了早饭,正打算和钱妈妈一起去园子里走走。

    一瞧张氏竟是带着泪来了,蒋氏忙问:“何事让你如此?”

    张氏故作犹疑,轻声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叨扰母亲的,只是关系到裴家兄弟和睦,儿媳不得不说。”

    蒋氏一听,都关系到她两个儿子了,还不是大事?

    “你快说。”

    张氏也没坐下,只站在堂中,道:“方才,大嫂当着众奴仆的面说我们二房不是府里的人,我知大嫂心中对我有怨,可夫君是老太太您的亲子,是侯爷唯一的亲兄弟,大嫂这般,我和夫君还有何脸面再住下去?为了裴家和睦,我特来向老太太辞行,择日便和夫君带着珺儿搬出侯府,回蜀南老家……”

    “这个毒妇!”蒋氏见张氏说得真切,不疑有他,已是盛怒,一掌拍在身旁茶几上。

    杯盏一震,倒的倒,茶水洒了一地。

    钱妈妈赶紧让人上前收拾,并劝说:“老太太,气大伤身啊。”

    张氏心中发笑,她要让钟氏知道,她可不是好招惹的。

    钱妈妈看了眼张氏,心有不满。

    从这两回,她已看出来了些名堂,张氏面上孝顺,可总要在老太太这里谋取点什么。

    本来这两年老太太和钟氏的关系多有缓和,可张氏一来,这关系倒是越发紧张了!

    “大郎和二郎皆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岂容她离间?”蒋氏越想越气。

    钱妈妈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劝道:“老太太,侯爷和大太太对您一向孝顺,大太太更是十年如一日地敬重您,这不年初的时候还特地为您在府里修了佛堂,听闻二老爷喜好读书,大太太还专门将自己珍藏的几册孤本给二老爷送去了,这事儿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听钱妈妈说完,蒋氏也觉得有理,稍稍平复了些怒火,可神色仍算不上好。

    见蒋氏冷静下来,张氏又掩面哭泣。

    “妈妈说得对,大嫂出身名门,必然是样样都好的,我出身低微,才会惹大嫂嫌恶,都是我的不是。”

    这话又算是戳蒋氏心窝子上了,她本就不满意钟氏出身高,她和张氏一样,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听了这话便心中不快,又板起脸来,道:“固然有误会,也该把她叫来问问清楚,不要因此事让大郎和二郎兄弟俩生了嫌隙。”

    说罢,蒋氏便让钱妈妈去请钟氏来。

    ……

    钟氏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所以她看到钱妈妈的时候并不意外。

    “太太,老太太听了二太太的话正在气头上,还请太太多担待些。”钱妈妈一句话既说明了谁在挑事,又给钟氏提了醒。

    “妈妈放心。”钟氏笑着应下。

    裴姝在一旁听着,深有感触。

    平日里看不出来,真遇上事了,这钱妈妈竟也是个人精。

    钟氏回头看她:“你可要跟我一道去?”

    她觉得应当让女儿知道她这个二叔母是什么样的人,日后才知该如何相处。

    “我随阿母去。”裴姝想着时辰还早,去看看张氏表演也无妨。

    ……

    崇和院。

    张氏已经坐下,许是脸上妆容太浓,泪痕尤其明显。

    “老太太。”

    “祖母。”

    钟氏和裴姝一齐行了礼。

    蒋氏直接发问:“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裴家未曾分过家,为何二郎一家就算不得府里的人了?”

    竟是这样说的么?

    钟氏没有看张氏一眼,心平气和道:“母亲,儿媳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是几个丫鬟的月钱罢了,是哪个嘴笨的竟将话传成这样?”

    张氏只觉被内涵了一波,气恼道:“大嫂身边的桂妈妈可亲口说了我们二房的人算不得侯府的人,大嫂想矢口否认吗?”

    “弟妹,你就是太急了。”钟氏看了眼张氏,语气仍旧平和,道,“桂妈妈说的是弟妹买进府的那些丫鬟。”

    张氏不依不饶:“主仆一体,又有何区别?”

    钟氏笑了声:“还是有区别的,那些丫鬟的身契皆不在侯府,按着规矩,那她们自然算不得侯府的人,也就不能领侯府的月钱,若是弟妹提前与我知会一声,让我将她们的月钱一并发了,那我自会让桂妈妈发放给她们,可弟妹未曾与我说过这事,我当然不能擅自做主弟妹的事,万一有些个自作聪明的,领了侯府的月钱,又去找弟妹再领一份,那岂不是让这些人钻空子了?”

    钟氏句句在理,态度又和气,张氏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事情原委再简单不过,只是几个丫鬟的月钱罢了,如何就上升到裴家兄弟和睦不和睦了?

    蒋氏瞪了眼张氏,多有不满,但也不想让钟氏太过得意,便不谈今日事,只说些体面话。

    “裴家本就人丁单薄,作为裴氏妇,应当互相扶携才对,不要因为一些小事伤了一家和气。”

    “老太太说得对,这事都怪底下人不说清楚,让我误会大嫂了,我这就给大嫂赔不是。”张氏赶紧顺着蒋氏的话往下说,作势便起身给钟氏赔礼。

    钟氏也没拦着,稳稳受了她这一礼。

    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了了,张氏心有不甘,可她眼下更愁的是几个丫鬟的月钱,每个月将近要花费十两银,一年就是一百多两。

    叫她花这些钱,堪比割她的肉!

    以往在老家,每年蒋氏都会寄好些银子回去,裴晋轩是个完全不管事的,这些银子就都由张氏来分配,一开始还算正常,每年都能存不少,可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也越过越闲,少不得就经常和镇上的一些富商太太攀比,越发铺张起来。

    到后头竟没存下几个钱,且裴文珺又到了议亲的年纪,家世低了张氏看不上,家世好的稍一打听张氏和裴晋轩的为人便不愿意结这个亲。

    张氏这才想到入京投奔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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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平凉侯的名头给自己找个高门显贵的亲家。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赶紧又向蒋氏认错。

    “母亲,是儿媳的不是,不懂侯府里的规矩,听风就是雨,让母亲和大嫂跟着受累了。”

    张氏认错态度好,蒋氏也想快些将事揭过去,一点小事就乌泱泱的闹得她头疼。

    她看向张氏,虽板着脸,但语气还算平和:“你这性子也该学沉稳些,日后二郎高中,你若后宅不宁,岂不是给他添乱?”

    张氏连忙点头应是,老太太说什么她都顺着。

    这场面像极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和一个阿谀奉承的奸臣,裴姝看了直摇头。

    国是怎么亡的?

    大概就是如此……

    堂中站着的钟氏似是早料到会如此,她深色从容地拿出一个小册子,由钱妈妈递给蒋氏。

    张氏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看见蒋氏拿着册子的手都在发抖,甚至还剜了她两眼!

    这个过程让她觉得异常煎熬。

    册子上头详细记录了张氏从买丫鬟那日到现在的所有花销。

    二月十二,丫鬟十人的身契共一百二十两,从账房支走两百两。

    二月十四,药材补品若干,又从账房支了一百两。

    二月十七,胭脂口脂等,支走一百两。

    二月二十一,砚台笔墨,支走一百两。

    二月二十七,首饰头面等,支走一百两。

    二月二十九……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蒋氏抬手将账册朝张氏丢过去,那眼睛像是要喷火了一般。

    张氏弯腰捡起账册,只看了一眼便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裴姝也很好奇,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可现在这种气氛,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母亲!母亲,不是这样的,丫鬟是您同意我买的呀,其他东西都是给夫君和珺儿买的!儿媳不曾花过分毫!”张氏这回是真的急了。

    她哪里能想到钟氏会将这些记下来。

    这点钱对平凉侯府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堂堂国公之女竟如此小气!

    蒋氏不至于昏聩到还相信张氏的鬼话,不到一月,竟前后支走了一千两!

    她指着张氏,厉声吼道:“少拿二郎和珺儿做幌子!如今的家业都是我大郎用性命拼杀出来的!怎容你这样败家!”

    “母亲!”张氏朝着蒋氏重重磕头,声泪俱下,“母亲,是儿媳糊涂,可儿媳都是为了珺儿着想啊!再过一年她便及笄了,我和夫君又没本事,只想着多攒下银子给她做嫁妆,好让她能嫁个好人家……”

    张氏情急,口不择言,竟将心里话说出来了,殊不知碰了蒋氏的逆鳞。

    “我二郎如何没本事了!倒是你!不想着如何体贴夫婿,竟在自家人身上敛财!”蒋氏气极,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朝张氏砸过去!

    张氏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门外,匆匆赶来的裴文珺正好听到张氏那一大通话,她心中动容,稍稍犹豫了下便冲了进去,同张氏一起跪下。

    “祖母!求您原谅娘吧,虽然不知娘犯了什么错让祖母如此生气,但孙女愿替娘受罚!”

    瞧着懂事的大孙女,蒋氏深深叹了口气。

    钱妈妈轻抚着老太太的后背,但并未言语。

    沉默良久,蒋氏终于做出决定。

    “罢了,看在二郎和珺儿的面子上,你只需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就自回朝和院禁足反省吧。”

    蒋氏对张氏是失望至极,但若罚得太重,又恐损害裴晋轩和裴文珺的名声,便想着先将她禁足,之后再做打算。

    张氏抱着女儿痛哭,又悔又恨,悔的是她没有思虑周全,栽了个大跟头,恨的是钟氏居然算计她,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看张氏吃瘪,钟氏心里并无什么快感,只觉终于松了口气,希望经过这件事,张氏往后能安分些。

    她看向一旁的裴姝,用眼神示意女儿看看仍旧跪在地上的张氏。

    她希望裴姝看清张氏是个怎样的人,往后要当心提防。

    裴姝本是在安静看戏,忽然接收到钟氏的暗示,登时明白过来。

    这是在教她做人做事要体面!

    体面地让敌人痛哭流涕!

    裴姝心领神会,朝着钟氏点点头并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