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甘蓝魂
    第二十三章甘蓝魂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尖利的哨声把甘蓝城几乎整个掀翻,叶芙蓉揉着眼睛刚走出房间,迎面碰到也一头雾水的阿虎,这时,钱妈踉踉跄跄跑了进来,拉着她的手低低哭泣,“少奶奶,小蓝……她被鬼子捉了……”

    叶芙蓉大惊失色:“她现在在哪里,他们把她怎么样了?”

    钱妈直摇头,泪水滴在她手上:“只怕没救了,他们昨天拷打了一夜,想逼问出游击队的下落,现在佐藤要当着乡亲们的面让她认罪,正把所有人都往驻军总部那赶。”

    叶芙蓉二话不说,径直往外面冲去,钱妈颠着小脚追着喊:“少奶奶,你不能去……”

    阿虎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她面前,叶芙蓉急了:“让开,让我去看看!”阿虎还未出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去哪里看看?”

    仓田脸色有些憔悴,狐疑地看着几人:“罗夫人,我正想跟你说,我刚从佐藤君那里回来,他昨晚抓到一个□□,今天要给甘蓝这些人一点教训,用你们中国话就是杀鸡儆猴,要我知会你们一声,你们今天不要离开金家大院,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阿虎把叶芙蓉往身后一挡,蹙眉道:“我们听到外面很吵,正想出去看看热闹,既然这样,我们今天就呆在这里,好好研究一下这百年古宅。”

    叶芙蓉愣住了,钱妈低着头把她拉回,哨声又响起来,叶芙蓉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着灰色的天空,怔怔落下泪来。

    驻军总部的大操坪里,人们被端着刺刀的士兵一批批驱赶到这里,操坪前面的斜坡上,一个浑身血迹的女子呈大字形被绑在木桩上,跪在一堆尖利的碎石中,她五指已被砸得稀烂,手上只剩一团模糊血肉,身上那蓝布衣裳全没了原来的颜色,碎成条条缕缕,底下血痕清晰可见,被拽掉的几团头发和其他湿湿地黏在一起,长长短短间,仍有滴滴鲜血流下,把这片土地染得鲜红。

    仓田在远处默默看着她,昨晚的刑讯他也在场,抓到她的小队长说,昨天下去扫荡的时候,游击队刚从村里撤出,她一个人拦截住他们的追击,她实在很聪明,利用村前废弃的房屋做掩蔽,四处放枪,她的枪法又很好,一有人伸出头来就击毙,让他们以为人数众多,一时不敢靠前,耗到最后,小队长才发现不对,命人包围了房子,她此刻已弹尽,他们这才把她抓住。

    小队长当场一审,她只有一句话:“我就是游击队!”

    他们冲到村里,游击队已经逃之夭夭,小队长只好把她抓回来交差。佐藤大怒,当即审讯,问她是不是□□,她微笑着点头,“我就是□□!”问她游击队在哪,她仍微笑点头,“我就是游击队!”问她的名字,她更是笑开了,“我就是鬼见愁,鬼子见我就发愁!”

    仓田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甚至是中国人能在刺刀面前谈笑自若,甚至是口气轻蔑,佐藤用尽各种办法,想撬开她的嘴,她却永远只有那几句话,“我就是鬼见愁!我就是□□!我就是游击队!”

    而且,面不改色。

    仓田不明白那瘦小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她在一个个指头被敲碎,让她双脚几乎被打断,让她面对蘸着盐水的鞭子时微笑。

    他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总大呼小叫的女人!

    仓田突然想起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当年罗夫人在南京陷落的时候,用自己的鲜血哺育了七七,卫护着两个孩子从那炼狱般的地方逃出生天。那又是怎样的力量,可以让这么柔弱的女人如此坚强。

    他能懂英雄程行云和张自忠,但弄不懂这样貌似柔弱,骨子里无比坚强的女子。中国,中国人,真是一个谜,像中国文字里那些隐晦的意义,没有深深的文化沉淀,所有锦绣文章对他来说只是繁复的符号堆积。

    他目光扫过操坪上的人们,所有人眼中都是露骨的仇恨,连同怀抱里的孩子,这仇恨根本没有遮掩,他有些恐惧,这样的仇恨,恐怕不是几代人可以消泯。他无力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原本友好的两个民族,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谁让那些武夫举起屠刀,tusha本来兄弟般的人们,谁让那些淳朴的青年抛妻弃子,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发出禽兽般的吼叫。

    他深深叹息,他们有一天会后悔,自己曾经到过这块土地,曾经举起自己的刺刀,一辈子受良心的责备。而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也会世代记得,他们的邻居,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谬,嘴角轻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心里的血,慢慢地冷下去。

    人们不敢抬头,大人把孩子的眼睛捂住,他们刚有动作,士兵们的刺刀已经到了面前,“放开手!不准动!看上面!”呼喝声中,佐藤慢慢踱了出来,在木桩前站定,冷冷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游击队在哪里,这里还有谁是□□,你指出一个我就免你一死!”

    小蓝啐了一口,把一颗带血的牙齿吐到他身上,奋力睁开被血模糊的眼睛,大声叫道:“我就是鬼见愁,我就是□□,我就是游击队,你们要动手就快些,不要啰嗦!”她鼓足一口气,大喊道:“乡亲们,别怕他们,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中国人是杀不完的!”

    “住口!”佐藤拔出长长的军刀,对准了她的胸膛,对人们喊道,“你们看着,这就是当游击队的下场!”话音刚落,在一片压抑的呜咽声中,他的刀落了下去。

    小蓝仍然微笑着,用最后的力气呼喊:“别怕,我们一定会胜利……”军刀在她胸膛开了个洞,血喷溅而出,佐藤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他暗骂一声,把军刀划了下来。

    呜咽声渐渐大了,最后变成一片嚎啕,仓田一步步走了出来,沿着甘蓝河向金家大院走去,太阳出来了,把那方的天空染得一片绯红,甘蓝河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阳光下,水面隐隐闪着红光,那红色如同刚才那喷溅的热血,真美,他发出由衷的感叹,在无边无际的垂杨芦苇间慢慢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仓田走到金家大院,士兵给他敬了个礼,笑嘻嘻道:“那个游击队被吊到桥上了,听说肠子流出来拖得好长……”

    他听不下去了,匆匆朝后面走去,刚走到他们院子门口,就听到叶芙蓉撕心裂肺的哭喊,“小蓝,小蓝……”他愣住了,顿时停了脚步,听钱妈呜咽道:“少奶奶,小蓝那天还说要好好谢谢你,你们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送过来,等他们把鬼子的据点端了,她要跟你好好叙叙旧,来听你说上海的事情,她一直很挂念你。这孩子是好样的,那刀刺进胸膛都笑着,没跟鬼子低头……”

    仓田朝后面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他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掉下去,他转头默默朝前院走去,青灰的墙张牙舞爪扑来,重重压在他心上,他一抬头,屋顶上站着一只狰狞的兽,仿佛守护这片土地的天神,他心神恍惚地来到前院,看着水缸里层层绽放的粉荷,心如被针扎油泼,没有一处完整。

    不知什么时候,阿虎来到他身后:“仓田先生,我已经劝动夫人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仓田恍若未闻,仍呆呆看着那水中亭亭的影,阿虎又说了一声,仓田没有回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明天我们就走!”

    阿虎应了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笑道:“仓田先生,一支荷花你就能瞧这么久,我们上次看了多少荷花,你难道忘了?咱们回去再过去瞧瞧,现在莲蓬应该也出来了,我们正好尝尝鲜。”

    仓田猛然回头,盯着他的眼睛:“阿虎,你说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阿虎骤然变色:“你这话有其他意思吗?”

    仓田惨然一笑,“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他朝外面走去,临出门时挥挥手,“我去跟佐藤说一声,明天要他们送一趟。你们先去收拾吧,明天一早就走!”

    走到门口,他把士兵叫住:“你去跟我把那个钱妈叫出来,我有事找她!”

    钱妈很快出来了,仓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心里有了计较,含笑道:“你能不能陪我去程行云墓前拜祭一下,我一直很敬重他。”

    钱妈狐疑地打量着他,还是点了头,打听到松树林离这里还有很远,仓田叫士兵开来一辆车送自己去,钱妈忐忑不安地坐上车,两人一直沉默着,经过甘蓝桥时,钱妈看着桥上那高高吊起的人,紧紧捂着脸,不敢哭出声来。

    到了情人崖下面,仓田带着钱妈下了车,钱妈引着他进了松树林,经过一条被踩得发白的小路,一大一小两个墓碑出现在仓田面前,天空朗朗,四面都是高耸的松树,棵棵挺拔,如朝天的戟,仓田走到写着程行云名字的墓碑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才发现两个坟上打理得齐整干净,一根杂草都无,香烛残迹比比皆是。

    走到那块无字的碑前,他有些纳闷,回头看向钱妈,她凄然一笑,咬着牙道:“这里面是我们所有的好孩子,不用刻名字我们也会记得!”

    眼前的老妇人似乎变了,她眼中的畏缩全然消失,那一刻,仓田有种错觉,在无字碑的衬托下,这普通的中国老妇身上有种特别的威严。他沉默着走到碑前鞠躬,钱妈回头眺望着甘蓝桥,牙齿几乎咬碎,心中盘算着如何把人弄下来埋进这坟里。

    仓田看着她的神情,突然道:“罗夫人送什么东西来?”

    钱妈浑身一震,惶然看着他,仓田冷笑着,“你最好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

    钱妈一低头,把慌乱的情绪掩藏好,微笑道:“长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奶奶难得回来,是给我们带了些小东西,”她话题一转,“长官,你们一起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仓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钱妈连忙跟上,仓田上了车,想着先跟佐藤说一声把车票弄到,便对司机道:“去甘蓝总部!”钱妈在后面一听,眼中全是绝望,当甘蓝桥上那高高飘动的人影一点点靠近,她把车门一开,跳了下去,车子仍在行进,她一下没站稳,跌在桥边,司机猛踩刹车,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仓田跳下车便来追,钱妈回头冷笑一声,纵身跳入滔滔的甘蓝河。

    “不要!”仓田呆若木鸡,上游刚下过暴雨,水陡然上涨,而且水流很急,桥下激起千层浪花,浪花中,已然不见她的身影。司机茫然地跑到他身后,气急败坏道:“那老太婆疯了?”

    仓田没有回答,眼神迷茫地看向桥头吊着的那人,她肚子大开,长长的一条肠子在空中飘荡,他胃里翻腾起来,强忍着把视线挪向她的脸,悚然一惊,差点跌倒在地,因为,在小蓝惨白的脸上,那双眼仍怒视着前方,嘴角,一抹微笑,若有若无。

    他心头一阵抽紧,扶着桥栏蹲了下去。

    今夜,甘蓝无人入睡。

    叶芙蓉始终不肯相信,刚刚还跟自己说话的钱妈会投河,但是,她晚上真的没有回来,她永远也听不到那声亲切的“少奶奶”。

    不懂事的七七仍闹着要吃饺子,说钱奶奶包的饺子最好吃,仓田也没有出现,只派人送来了这个消息,他们刚想出去找人,士兵有礼地把他们挡住,说是为了他们的安全,长官下令谁都不准出门。

    他们无计可施,惴惴地等到了天明,清晨,汽车在外面按响喇叭,仓田急匆匆地进来,催促着大家出发,叶芙蓉抱着仍熟睡的七七先走了出来,陈妈提个藤箱跟上,阿虎轻轻巧巧拎着三只箱子走在后面,仓田突然明白过来,来的时候,阿虎可绝对没有这么轻松。

    他们真的在自己眼皮底下送来了重要的东西,自己还为他们保驾护航,被利用彻底,他心里有深深的愧疚,对国家,对天皇。

    当箱子放到车上,阿虎刚想跟叶芙蓉坐在一起,仓田状似无意地说:“我跟罗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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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昨天的事,你先坐到前面去。”阿虎还在发愣,仓田已经坐到叶芙蓉身边,他无奈地朝叶芙蓉递个眼色,坐到了前面那辆车,车刚发动,叶芙蓉急着问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妈好好的怎么会投河?”

    仓田笑眯眯地:“七七那些小玩意是不是都在箱子里,我瞧瞧看。”不等叶芙蓉回答,他随手开了一个箱子,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箱子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衣裳,他不死心,又开了一个,这才找到七七的小东西,可仍是极轻,他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把箱子关上,轻声问道:“箱子里的东西呢?”

    叶芙蓉从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已经明白了什么,横下一条心,微笑道:“我不是说带些礼物回来送人吗,本来还想采购些甘蓝的特产回去,你们急着走,就没顾得上。”

    仓田眼神冷峻:“是送给小蓝吗?”

    叶芙蓉转头看着窗外:“小蓝是谁,我不认识!”

    仓田长叹一声:“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车刚走出甘蓝城,叶芙蓉看着眼前出现的一个小黑点,再也挪不开视线,车慢慢靠近甘蓝桥,叶芙蓉惊恐地睁大眼睛,紧紧捂住嘴,不敢让那痛哭声爆发出来,司机回头瞥了她一眼,仓田心中不忍,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轻柔道:“罗夫人,不用害怕,很快就过去了。”

    前面的车里,七七突然醒了,看到桥头那人影,惊叫起来,阿虎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七七哭得惊天动地,陈妈双手合十,不住念着阿弥陀佛,阿虎往那脸上一看,被那微笑惊呆了,脑子里浮现出一张生机勃勃的笑脸,那女子自豪地在说:“我就是鬼见愁,鬼子见我就发愁!”他顿时肝肠寸断,紧紧抱着七七,恨不得大声嘶吼。

    路变得愈发漫长,叶芙蓉早已停止哭泣,把自己缩成一团,靠着车门,呆呆望着车窗上一点污迹,仓田不时把目光转向她,想从那苍白的脸上攫取什么秘密,有关中国女人的秘密,为什么小蓝会微笑着面对死亡,为什么钱妈会不顾一切投身甘蓝河,为什么她会千里迢迢不惧艰险送他至今还没搞清楚的东西。

    可是,他知道,那些东西对小蓝或者是游击队,肯定很重要。

    这些柔弱的女人,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他知道的中国女人里,还有无数这样的人,中国人说她们是巾帼英雄,实际上,如果没有压迫与刻骨的仇恨,她们只是最普通的妇人,和一个普通的男人结婚,生一大堆孩子,辛苦劳作,直到寂寂死去。

    连女人都行动起来的民族,是可怕的民族。

    他再一次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感到绝望,甚至厌恶自己作为她们的敌人站在这里,窗外的山影影绰绰,如同笼上一层烟雾,白杨仿佛哨兵,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这块土地上,百万日本青年迷失了道路,他们犯下的罪恶,穷极他们的一生,也难以救赎。

    仓田一颗心完全沉入深渊,无回天之力。

    上了火车,叶芙蓉见仓田神情平静,到底还是不放心,跟阿虎说了刚才的事,阿虎暗暗后悔,更加注意仓田的动静,可仓田好似忘记了这回事,对七七更上心了,见她哭闹不休,一刻不离地哄她,总算把她哄得展颜。

    在车上熬了三天,叶芙蓉又病了,她一闭眼就是小蓝和钱妈的身影,加上担着这份心,更是辗转不安,她本来底子就差,在甘蓝没休养好,这次一病便来势汹汹,仓田学过医,在他尽心尽力照顾下,她才总算撑了下来。大家心急如焚,可火车太慢,条件实在落后,到了最后几天,叶芙蓉竟只能靠一点粥水维持。

    眼看就要到上海,叶芙蓉惦记着罗方生,挣扎着吃些东西,精神好歹恢复了些,仓田趁阿虎带七七去玩,凑到她面前:“罗夫人,明天就要到上海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叶芙蓉凄然一笑:“仓田先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那真的是些小礼物!”

    仓田苦笑着:“不要再骗我了,罗夫人!我还想问你,如果没有我,你这趟真的没可能回去,你难道不后悔?”

    叶芙蓉轻轻摇头:“仓田先生,我不知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仓田凝视着她墨色深沉的眼睛:“罗夫人,我知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轻轻叹息:“我其实真的想跟你们做朋友,你们都有高尚的人格,值得我万分尊敬。只可惜,我们的天皇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他眼中的光茫渐渐黯淡:“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个错误。罗夫人,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火车刚停在上海北站,罗方生带着几个人冲了上来,叶芙蓉被他飞快地抱下来,飞快地上了车。几乎风驰电掣般,小迟一路疾驶,把叶芙蓉送进医院,叶芙蓉没有说话,静静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微笑着合上双眼。

    罗方生在房门口顿了顿,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便轻轻推门进去,壁灯昏黄,在墙上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影,白色纱帐里,叶芙蓉早蜷曲着身体沉沉睡去。

    他轻轻走到床边,纱帐隔着,她的轮廓仿佛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如一幅流传久远的泼墨山水,有着朦胧却惊人的美,那美丽,却只可慢慢品味不可惊破。恍然间,他有一种错觉,自己好似仍在梦里,每夜醒来,她都会消失不见。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额头沁出微微的汗,他心里一阵抽疼,刚想去跟她擦汗,她大叫一声“小蓝”,猛然惊醒,张皇地对上他的眼睛,他暗暗叹息,轻柔道:“芙蓉,别怕,我在这里!”

    他沉默良久,终于斟酌着开口:“芙蓉,仓田剖腹自杀了。”

    叶芙蓉浑身一震,突然想起仓田的最后一句话“我不会伤害你”,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悄悄吁了口气,哽咽道:“方生,你想不想听一些关于甘蓝的故事……”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