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教室的路上,温柔想起程昱死了爹妈一样的表情,耳畔孙晓岚絮絮叨叨,斥责她对程昱的态度差得惊人,不免心里又犯起嘀咕,是不是自己过分了,人家都道歉了……
可转念又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虽然平时打打闹闹,可关键时候,也是会肝脑涂地、两肋插刀的,他却对自己说,“我没有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拜托,她真的也很受伤好不好……
越想脑子越乱,温柔鼓着腮帮,打断孙晓岚,“宣布一下。”
“?”
“你又宣布什么?”
她杀气腾腾,“程昱这两个字,从现在开始,是我的禁字,切勿在我面前提起,有违者,杀无论。懂?”
“……”
***
所谓绝交,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有着比较复杂的流程。
古有割袍断义,管宁割席,今有……
温柔看着自已房间里的琳琅满目,都是程昱送得礼物,从床头的小熊玩偶,到书桌上的星星台灯,抽屉里idol的专辑……
以及,新送得,还没来得及跟她打得火热的的苹果手机。
她“嗷呜”一声扑到床上,卷着被子,在里头拳脚并用,翻来覆去打滚,怎么就收了人家那么多礼物,怎么每个都好喜欢好喜欢,要绝交都有点不硬气了。
“秦老师。”门口响起程昱打招呼的声音,他果然来拜访。
温柔神经紧绷,突得从床上跳起来,扑通跪伏在地上,压低脑袋,四面八方在每个犄角旮旯找能装东西的袋子或箱子。
好在书桌下面,还有两个没来得及丢的大纸袋,她三下五除二,把肉眼可见能收拾的东西,全收拾起来。
不舍得当然是不舍得,但她绝不能被看出来,否则她就输了。
程昱还在客厅跟秦美丽寒暄,是她把程昱喊来,说什么都要把珍珠耳钉还给他。
“就知道你骗我,我拍给我小姐妹看,人家跟我说,三百肯定买不到这种成色。我才知道这个叫什么……澳白,在澳洲也不便宜。”秦美丽唠唠叨叨,盒子往他手里塞,“你有钱,就自己存起来,人生啊,多得是意外,等你再长大一点,很多地方需要花钱的。赶紧拿回去,对了,你有没有人家销售的电话?好不好退钱?寄国外的邮费贵不贵?”
程昱不肯接,沉默着听秦美丽絮叨,等她说得无话可说,才用一种自嘲的口吻道:“秦老师,这礼物也退不了,我拿回去能送给谁?”
秦美丽心里一痛。
程昱突然故作轻松,晒然一笑,“您实在不喜欢,送朋友也可以的,对不起,秦老师,我没有送长辈礼物的经验,只是觉得好看,觉得您会喜欢,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温柔耳根贴着门,撅着屁股偷听,外头的声音不轻不重,她只能听个大概。
秦美丽被他搞得,心里愧疚得一塌糊涂,赶紧又把盒子收回来,“喔唷——小昱,你不要这个样子,秦老师只是怕你浪费钱,这个礼物我其实很喜欢、很喜欢的。老师收下了,老师很高兴!”
再两个人说些什么,温柔听不清了,地板响起走动的声音,忽远忽近,过了一会儿,趋于安静。
温柔抿抿嘴,准备撤离,想站起来,一个踉跄,双手撑地。腿跪久了,有点麻……
她握拳锤了锤两边大腿,放松肌肉,脑子活络在想,是要主动跟程昱说话,让他把东西拿走呢,还是等他来找自己。
正想着呢,门突然被打开。
……
人在吓一跳的情况下,会呈现反应慢一拍的状态,温柔此时就是如此,她像机器人,“噶”、“嘎”、“嘎”,缓慢而笨拙地抬起头。
秦美丽居高临下,挑眉看着她,“过年的时候再这么给我拜行不行?”
温柔其实余光看见了秦美丽背后的程昱,她真觉得自己丢脸的可以,恼火冲着秦美丽低吼,“你进我屋能不能敲门?懂不懂尊重人啊!我还有没有人权!”
秦美丽气乐了,“呵,行,以后自己的屋自己理,我帮你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没见你跟我聊人权——你怎么还跪着?耍大牌?等我扶你起来?”
苍天啊,大地啊,奇耻大辱啊。
温柔腿还麻着,站不起来,只能愤恨地盯着秦美丽,企图她能心领神会,赶紧走。
秦美丽又说:“我来拿被子,程昱在家里睡一晚。”
“拿我被子干嘛???”
“谁拿你被子了?程昱那屋的被子我洗好不是塞你柜子里了么,差点我都给忘了,人真是没有几岁年纪可以差,越老越糊涂了。”秦美丽懒得再理她,直接绕过她,去开柜门。
“哎——你别——”
话音刚落,哗啦啦的衣服涌了出来,扑了一地。
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有,短袖短裤,裙子外套,袜子内衣……
程昱抵着唇,“咳咳”两声,抬头看天花板。
秦美丽先吓一跳,接着胸膛开始起伏又起伏,是发怒的前兆。
温柔阻止不及,看满地的狼藉,已经有点绝望了。
她一脸疲惫,也不想挣扎了,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温!柔!我叫你把自己的衣服理好放柜子里,你这么理?狗都理得比你干净!”
温柔顶嘴的功力十成,叫嚣着,“那你找条来,你叫它给我理!”
“我——”秦美丽被她气坏了,开始东西南北四处看,找能收拾她的东西,“我找,我找狗给你理!我找到,我还要你?”
以往发生家庭大战,温柔只消拉着程昱当挡箭牌,秦美丽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气,但现在他们闹矛盾了,温柔也是很有骨气的,一句话都没有求程昱。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
还是程昱主动说:“秦老师,我有点事情想跟温柔聊聊。”
这才叫停秦美丽,她满身火气还没散尽,抱着被子,走前不忘警告温柔,“等下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好,乱成什么样,猪都不住!”
程昱走进屋子,打眼看了看屋内的情形,除去炸开花的衣物,地板上还歪倒着两大纸袋,里面塞满的东西只需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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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就知道,全是他过去送得大小玩意。
“都不要了?”
温柔有种先下一城的快感,抬起高傲的头颅,“你拿走,都还给你。”
程昱点点头,口吻也很淡定,“那你送我的?我是不是也要还给你?”
他似乎在认真考虑,回收礼物的可行性。
温柔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人分手时,是不是也这般痛苦,但她此刻觉得好友绝交的伤害,在她的人生轨迹里,简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顿时就想掉眼泪,花很强的气力才憋住,又花很强的气力忍住发脾气,故作无谓道:“好啊,那你还我。”
程昱叹息,“别闹脾气了,和好可不可以?”
“我闹脾气?”温柔觉得他实在不讲道理,“我哪里闹脾气,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把我当什么?”
“……”
“不说话?没话可说?”
程昱定定看着她,此时此刻,她穿着宽松的奶白色毛绒睡衣,披散着头发,插着腰,咄咄逼人地站在他面前。
她的眼神很清澈,在昏黄的夜灯下,像琥珀琉璃。
里面除了愤怒的情绪,什么也没有。
他有的,她都没有。
程昱低垂下头,想伸手触碰她的脸,手指微动,最终没有这样做。
“你不说,我帮你说。”温柔冷着脸,“你当我是妈妈的附赠品,你感激妈妈对你好,你就对妈妈好,爱屋及乌,所以对我也好,其实你心里是讨厌我的,对吗?”
“我讨厌你?”程昱不禁反问,喉结上下滚动,峻着一张脸,他想说,笨蛋,我喜欢你。
可脱口而出的话,却叫人更加生气,“你怎么这么蠢。”
?
??
???
她?蠢?
温柔怒火中烧,有一种眩晕感,像发四十度高烧,只觉得想晕倒,一句话说不出来。
人果然生气到极点,会失去表达能力。
温柔“啊啊啊啊”在原地跺脚发了一会儿疯,猛得拉开门,手指着外面,干净利索说:“你走,绝交,以后都不想看见你。”
一次十分不愉快的谈判,简直是不欢而散。
温柔拿脚踢了踢纸袋,叫程昱拿走,程昱不肯,冷着脸,丢下一句,“不喜欢就扔。”
然后和秦美丽打了声招呼,回头望了望温柔紧闭的房门,就离开了。
秦美丽被两个人折腾的一头雾水,去敲温柔的房门,连连追问:“怎么了这是?你惹他了?我床都铺好了?他就走了?”
温柔现在是煤气罐,一点就炸,“砰”开门,发脾气怒吼,“你去问他行不行?我怎么知道?还有,腿长他身上,他爱去哪里去哪里,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情?你要想他当你的儿子,就赶紧找时间拿户口本,趁早让他改姓。”
秦美丽血压飙升,上手就揪她耳朵,“给你几个肥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高涨的气焰也就几秒,温柔立即滑跪,“妈……妈!……对不起妈,疼!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