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阳光明媚，全体师生出操，升旗手惯常进行升旗仪式，然后会有领导发言讲话。
不过这次有一点特殊，与以往不太一样。
学校领导全部到齐，男领导几乎清一色衬衫西装，女领导也穿着得体。
学生们纷纷交头接耳，你问我：“怎么这么正式？”我问你：“不知道啊，市长访问？”
温柔延续着前一天的差心情，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就差把“别惹我”贴在额头。
也有不长眼的，前排的朗志华像多动症儿童，好好站着也做不到，晃来晃去，拉着东边一个人说小话，又拉着西边一个人讲八卦，忙得不停。
温柔踢了踢他的脚后跟，“啧”一声，瞪他的背影，“能不能安静一点。”
朗志华一句“我靠”，转过头，“搞错没，温柔，你平时比我话多。”
温柔：“闭嘴！”
见她凶神恶煞，朗志华条件反射，去看看孙晓岚的眼色，她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模样。
朗志华一脸迷茫，冲着孙晓岚，“诚心提问，怎么了她这是？那么大的火气。”
孙晓岚食指贴着嘴唇，“嘘”的音节刚要出口，温柔：“不要提‘诚’！”
……
“你这个人不可理喻！”
温柔：“不准提‘喻’！”
“哎呦喂！”朗志华无语凝噎，拍拍自己的嘴，道：“行行行，我说什么都不对，我不说了，行不？”
孙晓岚头疼，伸手搡了搡他的肩，叫他转过去，“你好好站着就行，别那么多废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就有人衰出天际，每一句话都能精准踩雷，神奇。
升旗台上，校长已经拿着话筒在声情并茂。
老掉牙的陈词滥调听得人昏昏欲睡，操场一片寂静，排得整齐的队伍，也因为部分人的歪七扭八而略有松散。
紧接着，校长说：“我很高兴！这是明德创校以来，在运动项目上，获得的最高荣誉！”
温柔现在对运动两个字都高度过敏，听见校长的铺垫，立即意识到接下来他会说什么。
“让我们恭喜程昱，勇夺世界短池游泳锦标赛一百米蝶泳的银牌！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程昱会代表明德，代表江城，代表中国，登上世界最高的领奖台！现在，请程昱上台讲话！”
这一段校长讲得慷慨激昂，面有红光，掀起了学校雷动般的掌声，一扫之前的沉沉死气。
程昱身着明德秋冬季的运动校服登场——绀色宽松拉链款卫衣，同色系运动卫裤，脚踏纯白色运动鞋，标准男大穿搭，气质出众，帅气逼人。
周边已经有女生控制不住窃窃私语，“好帅啊，真的好帅啊，怎么那么帅。”
“好难遇到他，他都不太在学校……”
“比赛多嘛。”
“我寒假看了他比赛，身材真的没话讲。”
“嘻嘻，你春心萌动？喜欢就上，女追男隔层纱……”
“不行不行，我不敢，太遥远的距离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温柔觉得自己很犯贱，前一天还因为程昱不把她当朋友而伤心不已，现下却因为他的成就而莫名开心。
他们从幼儿园开始，一起长大，她陪他经历了所有他成长的痛苦、训练的辛酸，他的低谷有她加油鼓劲，他的成就有她欢呼喝彩。
他们像兄妹一样吵吵闹闹，彼此嫌弃对方的奇怪个性，又为彼此得到的荣誉感到骄傲……
但也许没有彼此，也许只有她单方面。
升旗台上，程昱调高了话筒，他没有准备演讲稿，随意发挥。
“我是程昱。”
简单四个字掀起高潮。
“运动员的成绩，是团队的荣耀。感谢明德给予充分的理解跟配合，让游泳馆能够十二个小时开放，免费提供给游泳运动员使用；感谢明德的老师在我训练比赛期间，关心我的学业……感谢我最好的朋友的陪伴，感谢教练的指导，感谢自己的付出，明德是很好的学校，有容乃大，海纳百川，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在明德找到人生的方向。谢谢大家。”
虽然程昱没有指名道姓，但温柔知道，那句最好的朋友的陪伴是说给她听的，因为最好两个字，程昱停顿加重音。
孙晓岚忍不住在一旁挤眉弄眼，做口型，“他、在、讲、你。”
温柔“哧”一声，表现的不甚在意，但一点点窃喜控制不住的，在她脸上透露出一些痕迹。
“还装。”孙晓岚看穿她，“高兴就高兴呗，不丢人。”
温柔隆起眉，“谁高兴了。”
“差不多得了，你想想他平时对你如何？别揪着人家一点小错误不放。”
温柔扭捏了一下，还是不说话了。
她确实挺高兴的，再欲盖弥彰就矫情了。
***
这一天，温柔也没什么心情听课，脑子里翻来覆去这件事情。
一节自习课，她跟孙晓岚讲悄悄话。
“我觉得如果程昱再来找我，我应该态度好一点。”温柔说：“我也反省了一下自己，程昱这个人本来就有很强的占有欲，我可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周泽明很重要，他生气了。他应该是因为生气才说这种话。”
孙晓岚奇道：“你终于领悟了。他是吃醋，他喜欢你。”
“不是，他不是喜欢我。”温柔解释着，“他就是……占有欲。”
“占有欲不就是喜欢，不喜欢哪来的占有欲。”
“不一样的。”温柔想了想，该怎么描述，就回忆起幼稚园发生的事情，于是道：“这么说吧，我跟他是一个幼稚园，中午吃饭我就坐他旁边，他很不爱吃鸡翅，觉得有肉腥，每次吃饭，他都剩下，最后丢掉。多可惜啊，很好吃的，我有一次就说，你不吃给我吧，我就伸手去抓了，结果——他拿叉子，狠狠扎了我的手背，我们小时候，那会儿不讲究，是钢叉，又尖又锐，当时血流的啊，把大家都吓坏了。你仔细看，我现在手背上还有几个小坑。”
“他小时候这么凶残呢？”孙晓岚凑近看温柔手背上排列很整齐的四个小肉坑，有些不可思议。
小肉坑已经很不显眼了，不说察觉不到残印。
温柔抽回手，继续回忆，“嗯啊，事后，我妈妈问他，你为什么扎温柔呀。他说，她抢我东西。我妈说，可是这个东西你不吃呀，不可以给温柔吃吗。他说，我的东西，我不要，别人也不可以拿。他那时候才几岁？四五岁！可怕吗？他的占有欲，真的——”
说着说着，竖起大拇指，“后来也发生过一些事情，要是认真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之，他跟别人不太一样。不过到初三以后，他就变得比较正常了，有正常的社交、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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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次反应这么大。”
孙晓岚被她说动了，“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可能是占有欲。”
“百分百。”温柔一副福尔摩斯已破案的模样，“罢了，我也不等他来找我了，还是我去找他吧，省得傻小孩想东想西。”
她没等到去找程昱，程昱又主动找上她班级。
算上之前吵架后主动的次数，堪称刘备三顾茅庐，诚恳至极。
“温柔——有人找。”
原本闹成一团的班级，突然有片刻宁静。
上午还远在升旗台，高高在上的学校名人，此时出现在自己班级门口，好多小女生开始欢欣雀跃。
有胆子大的，甚至悄悄掏出纸笔，准备找合适时机，去要个签名。
这种情况下，温柔是被指名道姓要见的人，当然受万众瞩目，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她本来也就漂亮，瘦瘦白白、笑起来像太阳，站到程昱身边，简直天生一对。
温柔此时却有些尴尬，闹了好几天的别扭，虽然她有想和好的心，一时竟然不知说些什么。
程昱盯着她看了几秒，“上午听见了？”
“嗯——”温柔低垂头，脚尖踢着走廊地板，“你不找我，本来我也要找你。”
“找我说什么？”
“说我听见了呀。”
“还有？”
还有当然是，我原谅你了，我们和好吧。
温柔想故作自然地说出来，可也许是下午的阳光不够明媚，也许是起哄的同学发出阵阵声响，都叫她话在口中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程昱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纸。
一张方方正正，平平整整，带着彩色花边的便利纸，上述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心愿劵。
大字下有一行小小的解释：【可完成程昱任意一个心愿，ps：不违法，pps：不花钱，ppps：能力范围。】
这是她写的。
五年前。
那会儿是程昱第一次比赛拿奖，全家都为他准备了礼物，除了她。
她没钱，妈妈给的一周生活费，被她提前消费，周四就花完。压岁钱又上交，一分没留。
温柔想送，想来想去，那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力。
她到现在也没忘记，程昱收到纸条时，满脸写着无语。
温柔倒是很兴冲冲，“程昱，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可以让我做一件事情，什么都可以，你喜不喜欢？”
程昱深吸一口气，看着一堆的ps，无声无息地翻了个白眼。
喜欢个锤子。
但他还是有礼貌地道谢。
程昱从来没使用过这张心愿劵，温柔以为他早丢了。
这下见他掏出来，愣在原地。
“你……这怎么……？你还保存着？”
程昱还是低沉的声音，听着很冷淡，像对俗世不过多在乎，但那是他声音的特质，不代表他就真的如此为人，至少对温柔，他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在乎。
“嗯——你没有写保质期，现在可以用吗？”程昱递给她。
“？”
“用？”
“用什么？”
温柔讷讷地接过，瞪圆了眼睛。
“我的心愿，希望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相处，希望你不要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