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温柔从图书馆走回宿舍，一头大汗。
打开门，同寝室的两个女生挤着脑袋一起，往一个大包里认真塞东西，看起来准备出门。
被背影挡住，温柔看不清包里塞得什么，抬手揩去额头的汗，随口提醒道：“你们要出门？外面好热的，阳光下走一趟，感觉能晒成木乃伊。要不重要的事，晚点出去呗。”
“重要、特别重要。”一人转过身，兴冲冲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幅，“程昱在江城交通大学有见面会，下午两点，就一百个名额，我们好不容易抢到。”
……
真多余说这一嘴，给自己添堵。
温柔不禁在心里叹气，人啊，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不，程昱接连在亚运会拿到一百米蝶泳金牌，以及在奥运勇夺一百米蝶泳铜牌后，凭着劲瘦的八块腹肌兼之偶像一般的帅气脸庞，还有傲人的成绩，足足霸占微博热搜连续一周，火得一塌糊涂，火得无处不在，就连她的大学室友，华曦跟韦若雯，也成了他的铁杆粉丝。
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温柔觉得说出这话的人应是个城市哲学家。
譬如她，劳心劳力，拼死拼活考上了江城舞蹈学院，已然很满足时，她曾经的青梅竹马却一跃成为在某个领域，站到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受众人敬仰，万丈光芒。
——这落差，在为程昱开心之余，偶尔她也为自己跟他越来越大的差距而感慨不已。
温柔“呵呵”尬笑两声道：“哦哦，好吧。”
转身说话的人叫华曦，跟她都是舞蹈表演专业的，跳得不错，长得不错，性格不错，有一个从高中谈上来的男朋友，在江城交通大学读书，这次签名会的两个名额，就是他弄来的。
她聊到程昱，一肚子的话，双手抱拳，抵着下巴，微微耸肩，眼冒爱心。
花痴程度，堪比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亲卫队成员。
“你知道吗？程昱居然被保送到江城交通大学了，跟我男朋友还是一个专业的，天呐，我是不是能经常看见他了？太幸福了，我打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郁金香，说出去别人要羡慕死我。”
“郁金香”是程昱粉丝团名称。昔日，温柔亦是粉丝团成员之一，不过她已经很久没去超话签到了。
温柔表面继续尬笑回应，“哈哈哈，是吗？那恭喜你哦。”
心里却道：拜托啊，我又不想听，跟我说干嘛啦。
华曦兴冲冲地，分享欲爆棚，韦若雯却白着脸，气若游丝道：“不行了，我再去趟厕所，你等我一下。”
说完，弓着背，捂着肚子，小跑着去方便。
温柔眼神追随着到厕所门口的才收回，疑惑问：“她吃坏肚子了吗？”
华曦摊手，“不知道啊，突然这样的，跑了三趟厕所了，不然我们已经出发了。”
几分钟后，韦若雯明显更虚弱的扶墙而出，眼神发直道：“不行了，我太难受了，怎么办啊，我怕去了现场，我憋不住想窜稀，肚子一直咕噜噜叫。”
这话说得在场三个人都一激灵，不自觉脑补出韦若雯站在台上，没控制住自己，噗的，全场充斥恶臭的情形——
“不行不行不行，我去不了。”还未等其他人反应，韦若雯先摇头，一脸嫌恶。
她就是再喜欢程昱，也得把丢脸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要真在现场失控，在偶像面前出洋相，她直接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你不去，票可就作废了。而且我也没办法代你签名，一人只能签一张的。”华曦强调，似乎对她不去这件事扼腕。
“哎。”韦若雯愁苦着脸，没精打采的。
“你要不忍忍？”华曦道。
话音刚落，韦若雯又捂着肚子嚷道：“不行了，不行了——”
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厕所。
……
华曦同温柔对视一眼，撇撇嘴，十分无奈的模样。
眼瞅见面会的时间益发近，从舞蹈学院到交通大学，即便打车，也三十分钟起步，华曦已经拎起包，冲厕所方向喊道：“若雯，那不行我就先走了——”
“等等！”隔着厕所门，韦若雯怒吼。
“你还多久？！”
“马上！！！”
温柔此时已经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在这炎热的午时，吹着空调，看着新出的韩剧，享受一下快乐时光。
韦若雯蹲坑蹲到腿麻，起身后，铁青着脸，四肢都僵硬了，走起路来步子沉重。
华曦看她这个鬼样子，“啧”一声，“算了，我想想办法，找个人帮你代签一下。”
说着，她的视线飘向温柔，眼前一亮。
“诶？？？”华曦问温柔，“你下午有事吗？”
温柔追剧正入神，也没多想，侧了侧脸，目光还盯着屏幕。
“嗯？没事啊。”她随口。
“小柔，那你帮若雯去排一下呗，还能帮我拍拍照。”华曦笑嘻嘻道。
？
？？
开什么玩笑，要她拿着手幅找程昱要签名，她的脸往哪里搁？？？
她可是被他单方面绝交了，这要站上台，大眼瞪小眼的，不得窘迫到脚趾扣出一座城堡来。
青天白日，温柔瞳孔震惊到收缩了一下，疯狂摆手，“我不去，我真不去。”
韦若雯却也觉得这主意好，“呜呜”两声，发出小猫撒娇的声音，配合她圆圆的眼睛跟圆圆的脸，无辜又可怜，“求你了小柔，帮我去要个签名吧，你最好了，整个寝室我最爱你。”
温柔最吃不消女生撒娇了，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意志倒还算坚定，“真不行，我……我晒不了太阳。”
“不晒太阳，地址在江交大的学生礼堂里，有空调。”
“……”
“唰”，靠阳台的上铺，一直拉起的帘子突然被一双洁白如美玉的双手拉开，阮诗诗探出脑袋来，要笑不笑道：“华曦，温柔不会去的。”
这平地一声雷把温柔吓了一跳，抚着胸，余惊未定道：“搞什么？你在宿舍？”
阮诗诗挥了挥手上的《小镇惊魂》——一部看封面就觉得诡异的恐怖小说，淡然道：“这样看有气氛，不过你们实在太吵了，我看不进去了。”
华曦，“……”
温柔，“……”
韦若雯，“……”
大小姐讲话向来理直气壮，好在宿舍里的女生都挺好相处，并不计较，否则这寝室迟早鸡飞狗跳。
“不会去？”华曦疑惑，“为什么？”
温柔可以说是宿舍里最乐于助人的人了，平日帮忙打个水买个饭，哪怕是月底没钱了，问她借一点，她都不在话下的。
故她开口时，就没觉得温柔会拒绝。
“你问她自己。”阮诗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华曦跟韦若雯纷纷转头看她。
温柔懊恼，高三冲刺阶段，她跟阮诗诗的关系破冰，越走越近，两人都准备报考江城舞蹈学院，专业上亦是互帮互助。
关系好了，私下里便有些交心，某日聊起天来，阮诗诗问怎么很久没见她那个小竹马时，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里的郁结全说出来了。
因此，阮诗诗很清楚他们现如今的关系。
温柔无奈挠了挠头，倒也不想隐瞒，说出事实也好，这茬子忙是真的不想帮。
她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跟程昱以前关系不错，后来闹了些不愉快。哎，所以我现在去问他要签名，真的会很奇怪。”
华曦跳了起来，“什么？你跟程昱认识？”她歪头，恍然，“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你们可都是明德的！”
韦若雯好奇问：“你跟程昱闹矛盾？天呐，你还能跟他闹矛盾？什么矛盾？”
阮诗诗闲闲地翻了一页书，再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也没什么，程昱跟温柔表白，然后温柔把他拒了，从此天各一方。”
她顺道颇为不屑地点评两句，“难以理解，这种事情也值得绝交，玻璃心。”
温柔捋了捋头发，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内心的惶恐——妈耶，怎么办，阮诗诗这个大嘴巴，什么都讲，她会不会被她们群殴？
……
整个宿舍安静了片刻，韦若雯跟华曦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噗……”
“哈哈哈……”
面面相觑的两人开始头腔共振。
啊不是？
怎么还笑了？？
华曦边笑边道：“天呐，诗诗你别开玩笑了，你太幽默了——其实我做梦的时候也经常梦到程昱对我强取豪夺，我到底是坚守底线选我男朋友，还是屈从内心欲望，选程昱？啊，真纠结。”
韦若雯力气不足，找了个椅子坐下，摇头无奈道：“温柔，你不像程昱喜欢的风格，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喂。”完全没想到她们是这种反应，自尊被重创到的温柔颇为不服气道：“她说得万一是真的呢？”
“别闹，倒过来还差不多。”华曦道：“一看你们就不了解他——”
她娴熟地翻出程昱的采访，一字一句给她念，“你看，之前记者问他，会不会追女生？他回答的是，不会追。所以他这种个性，怎么可能跟女生表白？天方夜谭。”
“而且他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应该是于虹汐吧。”韦若雯补充，“也是国家队一起训练的，他们倒是有可能，被扒出了好多同款。”
温柔翻了翻白眼，什么于虹汐啊，她都没从程昱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好吧。
阮诗诗表面还在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哪里还看得进去，终是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完全不在意是自己最先烧起的这把火。
她甚至饶有兴趣的再添一次柴，茶茶的，嗲嗲的，“哎呀，其实我也是听温柔自己说的……”
似乎破了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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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曦则爱怜地看着温柔道：“没事的，你不用觉得丢脸，被偶像拒绝，是我们的宿命，而且很多人还没有你这样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你放心吧，虽然你告白失败了，但他肯定记不住你的脸，不用尴尬，大胆跟我走。”
被打击到的温柔实在羞愤。
人在冲动之下，总会做些令人懊恼的决定，于是温柔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去就去，who怕who啊。”
……
十分钟后，坐在出租车上的温柔果真开始后悔刚才的鲁莽。
“要不让司机找个地方给我放下，我还是不去了。”她讪讪地，“我承认，我都承认，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他无情拒绝，恼羞成怒，信口雌黄，异想天开……”
她也不管了，乱说一气，怎么样也比去要签名强吧，这不是把自己脑袋送到人家刀下，任人宰割吗？
华曦揽住她的肩，“我知道大小你也算我们学校的校花候选人之一，告白被拒这事一定在你心里留下了阴影，我理解。但你别有包袱，被程昱拒绝，太正常了，我都想不到谁能拿下他。”
“……”懒得再解释的温柔推推她，掏出手机，“真去不了，我想起来下午有事，这样，我帮你喊个人——”
孙晓岚被电话铃声吵醒，被子一掀，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怨气冲天地接起，“谁啊？”
“我——”对方幽幽地，拖长音，情绪不佳。
“呃。”孙晓岚瞬间清醒，九十度坐起，“小柔，怎么了？”
“帮个忙，来一趟江城交通大学。”
“大姐。”孙晓岚脸皱巴巴地，拍着脑门道：“江交大我过去要一个多小时，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跑那儿去了。”
温柔支支吾吾的，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你快点吧，江湖救急。”
哈哈哈！孙晓岚听完，简直想叉腰仰天长笑，终于，终于两个人有机会见面了。天呐，她等这一天等得都要人老珠黄。
孙晓岚果断道：“我可没时间，我下午有课。老师严，盯着人点名，一次点不到就直接挂，爱莫能助哈。没事，小柔，这么久未见，说不定程昱都记不清你的脸了，再不济，你可以戴个口罩。”
她怕温柔临阵逃脱，甚至假意出主意，“小柔，答应人家的事情，你可得做到啊，不然人家心里要埋怨你的。”
***
江城交通大学，礼堂内。
程昱所落座的位置前，简易搭了长桌，主办方亦是校领导，站在他身侧，弯着腰凑他耳边叮嘱，“人很多，不要耽误太多时间，签名、走人，你不用说话，不然没完没了。”
程昱点点头，表示配合。
校领导便招了招手，吩咐主持人念开场白。
遥遥地，在台下排队的粉丝翘首期盼，互相欣赏拿来的照片跟手幅，等着上台拿签名。
温柔被迫跟前排的小姑娘搭话——对方主动的好像她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
“哎？你的手幅好好看，质量好好，哪里定做的？”她凑过头看那张拼凑了程昱多个照片的手幅，“我做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所以还是拿着照片来了。”
温柔拉高了口罩，故作淡定，“有家叫cute图画的淘宝店，做得很好。”
嗯，她确实经常在cute图画那边做金允斌的小卡或手幅，质量不遑多让。
“哦——谢啦，对了。”她凑近，皱着鼻子嫌弃道：“你后边那个是cp粉，真的好烦，拿p过的cp照来签名，真救命了，哪只眼睛看出来程昱喜欢于虹汐的，瞎了吧。真怕她上台乱说话。”
“……”
这世道她也是不懂了，怎么体育圈也搞cp跟唯粉对立啊。
见面会开始。排队的人开始有序上台，温柔紧张地捏自己虎口的肉，拼命喊自己淡定。
轮到她，从她视线望去，程昱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还是一件简单的白t，左胸口一个小小的耐克图标，以前温柔常开玩笑，说他是耐克的野生代言人，衣柜里摆满了耐克的t恤、外套。但他确实穿出了清爽利落的味道。
程昱低垂着头，一如既往的寡淡神情，细碎的发遮住硬朗的眉骨，脖颈连着耳后根，青筋微微凸起，被白净的肤色衬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温柔几乎恍惚，许久未见，不得不说，被他的帅气突如其来的冲击到了。
程昱未抬头，声音冷冷地，却很礼貌，“签哪里？”
温柔回过神，连忙把攥在手里的手幅摊平在他面前，胡乱指了个地，隔着口罩，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闷闷道：“就这。”
……
温柔还是错误判断了自己在程昱心中的份量，几乎是她声音出来的同时，程昱便听出了她的声音。
他缓缓抬头，看见大大的口罩蒙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与他不偏不倚地对视上，眼里不自觉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