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戏剧学院每一届都有明星学员,但是已成名的人来进修的情况还是很少的。
王老师已经在站在宽敞讲台上喝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上课。
课前,她向已经熟悉了的同学介绍了这一个新晋学员,邱拾穗礼貌地起立鞠了个躬:“请大家多多指教。”
同学们带着一脸惊讶与兴奋,并回馈了客套的掌声。
这是一堂基础台词课,王老师先教学了一些基础的气息练习方法和各种台词表达技巧。
邱拾穗竖起了认真的耳朵。
这种课比枯燥的历史和政治有意思多了,有实际的用途和价值所在。
一节课下来,她听得津津有味,记了好几页的笔记。
马上就到了第二节实践课堂了,全班30多个同学需要抽取不同的台词背诵然后轮流表演。
邱拾穗抽到的是一段遭受过校园暴力之后女生反击的台词,有300多字。
她觉得背诵对于她这种高三生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难的是情绪把控。
同学们一个一个轮流上了讲台,每个人只限三分钟将台词传递给观众,然后互相点评。
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们表现得确实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连她一个刚入门的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
很快就轮到她了,她战战兢兢地上了讲台。
在讲台词之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邱拾穗试图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在孤独困境中看不到天光的女生,突然有一天,她忍不住反抗,开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爬出那口充满腐臭的深井。
“你们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有多恶毒,我永远忘不掉,我是如何被欺负的,粉笔塞嘴巴里的感受,打火机烧头发的感受,我永远都忘不掉,你们都别想忘掉......”
说完这段,两行泪水从双眼里飚了出来,邱拾穗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一根一根银针扎满了千疮百孔般痛苦难受。
“你们比石头还冷吗?又恶毒又愚蠢,胆小怕死别人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你巴不得很多人因为你的日子真的无聊,因为你们觉得自己不会承担任何后果。”
邱拾穗从小并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但是她在努力想象被霸凌的人应有的情绪,并且将这些情绪壳子套在自己身上。
点评的同学表扬了邱拾穗的呈现,情绪饱满丰富,最重要的是没有卡壳的地方,十分流利。
不出所料,王笙荷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
她觉得邱拾穗的表演太过头了。
“情绪过了,你要想象自己在跟别人对话,对方是一个你憎恶的人,我们在对方面前假装自己强大起来的时候是不会掺杂难过的情绪在里面,更多的厌恶。
“你只是在背诵,你要交互啊,与眼前的人交互。”
王笙荷想了一会,推了推她的眼镜,又补充:“还有你这发音太含糊了,建议回家再好好练习基础发音,这不是一个演员应该有的台词功力。”
邱拾穗直直地看着王笙荷身上的T恤,上面写了一个“Moment”单词,她就一直盯着,双手垂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谢谢王老师。”
同学们大体上都习惯了王老师几十年如一日的毒舌,但是邱拾穗仍旧觉得她说话太辛辣了。
对于别的同学,她都没有这么严格,她也不至于有这么差吧。
不过,她早就想到王老师不会给正向的评价,但直面负面反馈还是需要勇气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的批评确实让她在讲台中间十分无措。
下课了之后,她带上墨镜,头微微垂下走出了教学楼,她扫了扫了四周,没有看到自己的车牌号,刚想打电话联系小卷,就听到了一声干脆的“滴滴”喇叭声。
她抬眸一看。他怎么来了?
便小跑过去。
“我刚好在附近聊一个工作,想到你快下课了就顺路来接你。今天怎么样?上课开心吗?”
双手无力地扯出安全带系好,邱拾穗还不忘转头对时青硬挤出了微笑。
“挺好的,老师负责,同学友好,内容丰富,收获颇丰。”
他扫了一眼邱拾穗,边说着这些边将脑袋偏了过去。
身体很诚实。
车子开出了校园,穿梭于沪城老城区的街道上。
夏夜傍晚,路旁的梧桐树微微泛黄,正在匀速后退中。
他收敛了一下眉眼,思索了一会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的停车位,邱拾穗这才转过头了看他。
只见他纤长的手指正在手机里上下翻动,邱拾穗好奇他为什么开着车还要停下来看信息,很重要吗?
一双骨节均称的手将手机递了过来,是一个很久以前的热搜词条——“王笙荷受害者联盟”。
里面是不少当今已成为影帝影后的采访,从视频的画质可以看出来年代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他们纷纷吐槽着在戏剧学院上学时王老师是如何“重拳出击”暴虐他们的,基本上每个人都萌生过想退学的想法。
邱拾穗觉得很好笑,那些充满光环的佼佼者平时光鲜亮丽,原来也有被王老师折磨地死去活来的场面,她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他们简直就是我的嘴替。”
车窗外一片、两片梧桐叶被风盘旋着,落在了车顶,带动了远处湖面浅浅的阵阵波纹。
邱拾穗终于从这低落苦闷的心情中回过神来了,脸部肌肉开始放松。
她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今天一身西装笔挺,只不过衬衫最上面一个扣子松开,透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松弛。
上次就想说了,比起学生时期休闲随意的穿搭,褪去一身少年气的他更适合穿西装。
“你今天聊什么工作呀?穿这么正式。”
他神秘兮兮地回答:“保密项目。”
搞那么大牌,不说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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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晚饭回到家之后,邱拾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埋头复习今日的新知识,找了好几大段的绕口令和诗歌不断朗读和训练,依照着正确的气息练习。
一边用三脚架支起手机,再回放看看自己的表达有哪些问题,记录在笔记本上。
夜深了,当她从眼前的台词中抽离的时候,才发现时青已经单手插着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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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书房门口,观察了好一会了。
“喂,你有演过戏吗?”她好奇地问。
时青立马将手从兜里拿出来,从门框上支起身子,用不经意但有有点得意的语气地说:“你没有在百科上看到我演的电视剧,大导演男二号,成绩很好的,影视歌多栖发展。”
邱拾穗迅速翻阅手机查了一下,学着粉丝口吻揶揄他:“你这都四番了,还算你的实绩吗?”
“你这几天,学的新词汇倒不少。我那个是群像戏!番位有什么重要的,都是为了人物和剧情服务的。”时青不服。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感觉十年前大家还没有这种思维,怎么这些风气越来越奇怪了。”
她试探着问:“要不然请这位大制作男二号帮我搭一下台词?”
“可以是可以。”他迈着步子离开了书房。
“你先过来?”
邱拾穗跟着他走了出来,只见他坐着沙发的一侧,使了一个也让她坐下的眼神。
不是要练台词吗?怎么就休息上了?
时青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懒洋洋地说:“现在已经晚上11点多了,你明天早上10点还有课。你真打算一天速成演技吗?不如多点输入,才有输出。”
客厅的灯倏地一下关闭,整个房间进入观影模式,除了投影仪的灯光在闪烁以外,整个环境变得昏暗,正剩下窗外城市星星点点的霓虹。
接触到柔软的沙发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这一整天下来确实是有点累,不经意用手放在嘴巴旁边打了一个放松的呵欠。
时青在投影仪上选好了片子,他选择了一部国内外排名都很高的华语片。
只见片头的龙标和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两个人开始聚精会神地望着光影变换的荧幕。
这是一个很沉闷的电影,故事简单但又很冗长。
电影台词很难流畅地进入脑海,邱拾穗倚在沙发的扶手上,强撑着眼睛,但是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分散。
投影仪的光影下纤尘飞舞。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人,他看得倒是很认真,长腿屈着,膝盖自然微分,姿势放松的情形下背脊也很挺拔。
投影仪发出的模糊光线反射到他的侧脸上,影影绰绰。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轮廓这么挺拔流畅呢?难道这就是红气养人吗?
时青突然转头,视线在晦暗中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把她都给撞清醒了。
“电影不好看?”
“我还没看出来这个电影想讲些什么呢,让我再细细品一下。”她移开了视线。
后半程的内容她也没有看进去。果然电影的鉴赏能力是需要时间培养的。
顿时只觉得脑袋晕晕,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倒在沙发的靠背上,脑袋偏在一旁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死,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悄悄地放在了床上,轻手轻脚地盖好了被子。
翻了个身似乎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朦胧雨声。
这一场阵雨似乎下到了房间里,带来一股温热的气息,邱拾穗在睡梦里摸了摸黏腻潮湿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