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妙手回春
    围观的路人见状,也纷纷议论起来。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李家欠债不还,还诬蔑人家讹诈,真是丢人现眼!”

    “可不是嘛,这世道,欠债的比讨债的还嚣张呢。”

    舒苒华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姨母,您若还是不认借据,我们大可对簿公堂,官府自有公道,定会辨明真伪。不过,我希望您能顾及两家的颜面,主动归还这笔债务。”

    “何况,”舒苒华话锋一转,“按《齐律疏议》,‘学子出自不严之家,考官宜审慎其行,若家风败坏,影响学子德性,考官得酌情降等,或不予录取。’听闻表兄来年就要参加春闱,若李家拒绝偿还债务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怕是对他科考有所不利。姨母,您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表兄的前程吧?”

    宋氏闻言,心中一震,脸色由铁青转为苍白。“酌情降等,或不予录取”这一句话如重锤击中她的心头,心防大溃。她深知,李家的未来全系于儿子一人身上,若因债务纠纷而影响他的科考前途,那将是无法承受的损失。

    况且,要是把舒苒华逼急了,按她今日所为,怕是真会撕破脸皮,将此事闹到官府去。到那时,李家的名声可就真的毁于一旦了。

    “好,好,我认了。”宋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转向嬷嬷,吩咐道:“去,把那二十石大米准备好,今日就还给舒家。”

    “慢着。”舒苒华出声喊道。

    宋氏一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想干什么?”

    “姨母,”舒苒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您既然愿意归还债务,我自然是感激的。不过,二十年前珠米桂薪,每石米的最低价格是两贯五百文,因此二十石大米的价值至少是五十贯。而今,每石米的价格已降至七百文,二十石大米的价值仅为十四贯。您若真心归还,应当归还七十一石加五十斤大米,而非二十石。”

    闻言,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舒苒华竟然如此精明,连二十年前后的米价都算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就想糊弄过去,不死心地说道:“我不懂你说的七十一石大米是怎么回事,借据上写的可是二十石,我只还二十石。”

    “李家欠下的债务是按照当年的物价计算的,岂能以今日的物价来抵偿?若真如此,岂不是让欠债人占尽便宜,而让收债人吃亏?”舒苒华有条不紊地反驳道,“您若真心归还,自然应当按照当年的物价折算,偿还相应的米价。您若觉得不妥,我们可以将此事诉诸官府,让官府来判定。”

    宋氏见舒苒华左一口官府,右一口官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么说就是拿名声来威胁她儿子的前途!

    而围观的路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舒苒华所言合情合理,宋氏若真想还债,理应按照当年的物价折算。

    这时,舒苒华笑吟吟地补了一句:“对了,您不用担心我会多收,我祖父在借条上写了,不计利息,所以我是按五十贯折算的,正好是七十一石加五十斤七两大米,还给您抹去零头了呢。”

    宋氏闻言,只觉一口老血涌上心头,眼前一阵阵发黑。

    是拿这七两大米侮辱谁呢?

    “那时正是闹饥荒的时候,米价一日比一日贵。舒家人可真是厚道,不仅愿意借那么多大米,还不收利息。”围观的一位老者见状,不禁摇头叹息,“这李家也是忘恩负义,竟然连昔日的恩情都不愿承认,还想糊弄过去。”

    “是啊,这李家真是白眼狼,当初舒家伸出援手,现在却如此对待人家。”

    “就这家风教出来的儿子,要是参加科考中取了,当官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负百姓呢。”

    周遭的指责如潮水般涌来,宋氏心中愈发焦躁,形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李家的名声将一败涂地,儿子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她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好,我答应你。”宋氏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我家没那么多大米,给你五十贯,一文都不会少,你满意了吧?”

    舒苒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姨母果然是明理之人。”

    没多久,舒苒华便收到了嬷嬷送来的银钱,冬青仔细地数着,确保不少一文。

    见冬青露出笑意,连连点头后,舒苒华向嬷嬷微微颔首,后者脸色难看地转身回府。

    舒苒华从中拿出两贯钱,转身面向那三名短衫汉子,温声道:“三位壮士,辛苦你们了。这趟差事总算圆满解决,还请收下这些银钱。”

    为首的汉子见状,有些手足无措,连声推辞道:“舒娘子,这可使不得,我们本是来搬米的,如今却什么也没做,怎好意思收?何况,你这也给多了。”

    舒苒华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今日之事,若非你们在场,或许难以这般顺利解决,指不定还连累你们得罪李家了。而且,你们本是受我雇佣而来,总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

    那三名短衫汉子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动容。他们本是受雇前来搬运米粮,但眼下大米换成了银两,没想到舒苒华不仅信守承诺,甚至给予了他们远超应得报酬的银两。

    要知道,在京城搬运货物,每日的酬劳往往仅限于两百文,顶破天也不过三百文。至于她提及的得罪李家之事,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微不足道,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为首的汉子躬身行礼,双手接过银两,抱拳致谢:“舒娘子客气了,我们不过是跑了趟腿,实在受之有愧。不过既然舒娘子坚持,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银子,我们三人平分便是,多谢舒娘子慷慨。”

    言罢,他又面带羞愧道:“舒娘子日后若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舒苒华微微颔首,随即笑道:“不知如何称呼诸位?”

    “我叫宋虎,这是赵龙,张豹,我们都是京城里讨生活的苦力,平日里靠帮人搬运货物为生。”宋虎介绍着自己和同伴,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

    “宋虎、赵龙、张豹,好名字,都透着股子英气。”舒苒华夸赞道,“今日得遇三位壮士,实乃幸事。往后若有机会,定当再请三位相助。”

    宋虎三人连忙摆手:“舒娘子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帮到舒娘子,也是我们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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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苒华略略思索了一会,说道:“麻烦宋大哥再帮我一件事。”

    “尽管说。”宋虎爽快地应道。

    舒苒华道:“我还需去购置一些物品,麻烦宋大哥帮忙送到我家。”

    “舒娘子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定稳妥送达。”

    *

    跑了几处药铺、集市,终于将所需物什买齐,途中还撞见了形容肃整的玄甲卫匆匆跑过,不知是何事。

    辗转于数家药铺与集市之间,终于将所需之物一一购置齐全。其间,他们还偶遇了神色严峻的玄甲卫疾步而过,行色匆匆,不知是何事。

    舒家小院前,宋虎将最后一包药材卸下,忍不住问道:“舒娘子,你懂医术吗?”

    今日她刚到手的五十贯,单单买药材便花去了三十贯,眼眨也不眨,看得他心惊肉跳。

    冬青快言快语道:“我们家娘子可厉害了,这天底下就没她不会治的病!”

    舒苒华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对宋虎说道:“冬青说话总是夸张几分,我不过是略懂医术罢了。”

    宋虎也不懂医术,憨憨地笑道:“那也很了不起了,舒娘子。在我们这些粗人眼里,能治病救人的都是活菩萨呢。”

    舒苒华微微一笑:“宋大哥言重了,医者父母心,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罢了。”

    宋虎挠了挠头:“舒娘子,东西既已送到,那我就先告辞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舒苒华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她今日总共花了四十贯钱。其中,给娘亲新改的药方还差一味主药,今日买足了分量,也购置了行医要用的药材。

    此外,她还精心挑选了上等的人参,去市场买了羊肉,打算用人参羊肉汤帮娘亲温补一个月,再配以粳米,以滋体养气。

    她还跟宋虎打听了城里最好的铁铺,定了一套行医用的九针,足足花了五贯钱。

    当然,舒苒华不忘拿出八百文给冬青,让她将酬劳给了方才围观人群中帮忙附和的“热心人”,再去集市添置了一些日常所需,刚到手的钱便没了大半。

    今日宋婉宁去了佛寺上香,等她回来,庭院中已经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令人精神一振。

    舒苒华高兴地拉着娘亲坐到了饭桌上,给她盛了一碗汤,然后细细地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宋婉宁听完后,好好夸赞了一番舒苒华和冬青,直听得冬青脸红。

    等热闹地吃完一顿饭后,舒苒华便走到小药房,精心准备行医必备的丸、散、膏剂以及器具。

    冬青也制作了一面幌子,上面写着“世代行医,妙手回春”,并将其牢牢地系在一根长杆上。长杆顶端还装了一个串铃,轻轻摇动就能发出声响。

    入夜就寝,冬青还不忘默默祈祷:“愿娘子明日行医一切顺利。”

    一闭一睁间,金乌东升,清梦散去。

    舒苒华二人早早起身,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裳。

    收拾妥当后,舒苒华系上药囊,冬青背起药箱,手持幌子,踏着清晨的阳光,向离得最近也最繁荣的草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