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芷妤用完粥,走出内堂时,医馆里只剩舒苒华一位大夫,原先等着看结果的几位病患早已不耐离去。
舒苒华正专心地看着医书,陈仁德站在昏暗的柜台后,直勾勾地盯着一天就只诊治了一位病者,还替一位来取药的男孩垫付了药钱的舒苒华。
“舒大夫。”林芷妤走到舒苒华跟前,微微欠身,声音中带着几分敬重和感激。
舒苒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感觉如何?”
“好了许多。”林芷妤笑着回答,随即郑重地行了一礼,“舒大夫,救命之恩,芷妤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舒苒华见状,连忙起身扶她:“不必多礼,医者本分,何足挂齿。”
林芷妤直起身,眼眸亮晶晶地闪烁着:“若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无法站在这里。”
这时,一旁的奶娘也上前赔礼:“我是个粗人,过往所言实在是我眼皮子浅了,对舒大夫多有误解得罪之处,实在抱歉。”
她顿了顿,郑重说道:“舒大夫今日大恩,我代林家谢过。”
舒苒华哪里会介怀当日之事:“大娘不必放在心上。”
又是一番相谢后,舒苒华跟她们细细交代了禁忌,并约定了明日行针时间。
林芷妤二人应是,随即前去柜台取药,并将今日诊金递给陈仁德,再向舒苒华辞别离去。
舒苒华本就等林芷妤醒来,眼下也自行回家。
唯留柜台前,陈仁德手指紧紧攥着交子,双眼迸射出精光,紧紧盯着上面的数字,“五十贯,发了啊,发了啊!”
*
夕阳熔金,天幕半边黛青,半边织锦。
等舒苒华远远望见小院时,夜幕已悄然降临,四周万籁俱寂,唯有微弱的虫鸣相伴。
她心中暗自思量,这住处终是过于偏远,该换个地方了。
正当她踏入院中,却见冬青满脸喜色,疾步迎上前来:“娘子,方才有人送来五百贯钱,说是答谢娘子的活命之恩。”
舒苒华愕然,旋即明白是林芷妤所馈,但也未免过于丰厚了。
冬青继续言道:“夫人本想推辞,但那大娘执意相赠,坚称往日多有误会,又感念娘子救命之恩,若不收下,心中难安。所以,夫人便替你收下了。”
“玄甲司也送来了其他府邸的诊金,统共五十贯,竟是不比国公府大气。”言及此处,冬青话锋一转,问道:“娘子,我们的礼金是不是足够了?”
闻言,舒苒华心下一动。
几日后,舒苒华利用闲暇时间和冬青跑遍了京城各大珍宝斋,终于买到了满意的物什,统共花去五百贯,余银两百三十五贯。
一套建窑的兔毫盏,纹理细腻,釉色漆黑如墨,光泽暗转。
一尊檀木观音像,手感温润,观音像神态安详,双目似闭非闭,似悲悯众生。
一方松烟墨,古朴典雅,抚之如玉,是赠与金太丞作为相助之谢礼。
再至太医学,舒苒华见金太丞神色凝重,眉宇间难掩疲惫与焦虑,面容竟然苍老些许,似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舒苒华心中一紧,在将东西交予他之后,关切而谨慎地问道:“金太丞近日可是有何烦忧?”
金太丞闻言微征,旋即勉强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些许家中琐事,不足挂齿。”
说罢,他便匆匆告辞。
舒苒华心中疑虑未消,但也不便再追问。
*
林芷妤接连针炙、服药五日,病体渐愈,不仅不需要人搀扶行走,人也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身形渐丰。
见状,她自然大喜,更是对舒苒华的医术敬佩不已。
为报大恩,她特意撒了银子,为舒苒华的医术传言“推波助澜”——初见她便洞悉舒苒华处境,她哪里见得舒苒华的医术被质疑,还无人问诊?
说到这传言,原是那日徐子瞻纵马伤人,舒苒华临危不乱,救治一众伤者。无论是骨折之伤,肺腑之疾,亦或是血流不止之症,经她妙手回春,俱痊愈无碍,那些人便四处传颂,恰逢她们求医回来,便听了一耳。
里面还有人提及舒苒华往日事迹,如于歹徒刀下救人,阎王殿前夺命回生,智战黑心商贾等。
听得她们一愣一愣的,初闻其事,便心生疑虑,再一问相貌,果然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遂决意寻求舒苒华救治。
而杏林堂的病患也渐渐增多,舒苒华也逐渐忙碌起来。
喜得陈仁德这几日嘴角就没下来过。
中午冬青送饭过来时,舒苒华才诊治完最后一位病患。
杏林堂的药工小厮人数足够,前几日更是清闲,冬青便没跟着舒苒华待在医馆,而是留在家中陪宋婉宁做绣活,理理家务,给舒苒华送饭菜。
舒苒华也让她趁机好好想想日后志向,尽管冬青说要一直留在舒家做女使,可舒苒华却从未把她当作女使,仔细叮嘱她务必想明白。
冬青在十年前因黑沙部大举侵犯边境失去双亲,又被无良亲戚骗去卖钱,恰好被舒苒华祖父撞见,出了银钱救下。
自那时起,她便留在舒家做舒苒华的女使,说是女使,其实跟玩伴差不多。舒苒华抽空便教她识字习医,所以她多多少少懂一些医术。
冬青亦不负所望,略通医术,足以应对日常小疾。但当舒苒华问及她日后志向时,冬青却陷入了沉思。她自幼失去双亲,幸得舒家收留,素来视舒家为归宿,未曾想过他日之事。此刻闻得娘子之意,方知娘子希望她日后能有立身之本以独当一面,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惶恐。
独当一面,她可以吗?可是她不像娘子那般厉害,自己的医术也就勉强糊弄一下普通人,哪里能当大夫?如果不能当大夫,那她能做些什么呢?
冬青为此苦恼了许久。
*
梁辰小跑到杏林堂时,恰逢舒苒华于堂中用餐,便攥紧了手里的物什,悄然立于门外,不愿打扰。
近来,梁笙病情好转,也不喊疼了,梁辰心中感激不尽,因此特意给舒苒华送点东西过来,希望她不会嫌弃。
等他估摸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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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再往医馆探头的时候,舒苒华已经用完午饭,正整理行医簿,他连忙步入。
“舒大夫!”梁辰的声音响亮而清,见舒苒华抬头,他露出憨笑,同时露出手里的一捧鸟蛋。这是他从城外林子里掏的,他身无长物,也就只能寻些野味送她了,故而特意煮熟了送来。
舒苒华望了一眼圆润小巧的鹌鹑蛋,笑问:“送我的?”
梁辰用力地点了点头:“对!”
舒苒华笑意盈盈地接过鹌鹑蛋,触手温热,这份纯真的感激,不熟金钱之贵。
她抬眸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梁辰心头一暖,笑得愈发灿烂。
舒苒华温声道:“鹌鹑蛋能补虚健脾,助入眠,疗胃痛,梁笙可以吃。”
梁辰眼睛一亮:“我有给妹妹留了一些,以后我多掏些给她吃!”
见少年的唇角咧得更大,舒苒华轻轻地将鹌鹑蛋放在桌上,温声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梁辰闻言,神色一振,忙不迭地点头应允:“舒大夫尽管说,包在我身上!”
“你帮我打听一下店宅务哪位牙人比较公道,且手头有宽敞清静的一进小院租赁,最好靠近太医学或杏林堂。”
杏林堂和太医学都在城南左一厢,相距不远,舒苒华租在哪里都方便。
梁辰梁辰听罢,拍胸脯保证:“这事儿容易,我在京城住了十几年了,就没有我没跑过的地,保准给您打听到满意的院子。”
“好。”舒苒华点头,话锋一转,“这事加上你送来的鸟蛋,就当抵了药钱,如何?”
“这是帮舒大夫的忙,不能算药钱。”梁辰连忙摆手,“药钱我已经在挣了。”
闻言,舒苒华思索了片刻:“那这样吧,我以后或许还要寻你帮忙,但也不能让你白打工,再帮我做一件事抵药钱,如何?”
梁辰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办好舒大夫交代的事!”
说罢,梁辰“咻”地一下便跑开了,眨眼便不见身影。
他今天一定会完成舒大夫交托的事!
舒苒华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埋头整理行医簿。
*
顾相璟散值后,步履缓缓行至杏林堂前,他的目光透过窗棂,定格于正在忙碌的舒苒华身上。光影交错中,她身穿一袭月白襦裙,身形清瘦。
自上次同舒苒华于玄慎厅一别,已过七日。
不知为何,自那番谈话后,他心中便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如丝缕缠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又恍惚,在他翻阅案卷或闲暇之余,时而浮现,晃动思绪,让他难以自抑。
他试图分析这股情绪的来由,却始终难以捉摸,不知其为何,也不知其何处生根。
他今日并非特意来寻她,而是有事上门。先前所购金疮散因徐子瞻之事用完,他特携银二十贯,欲向她复买一瓶金疮散。
日影渐渐西斜,遍地金黄中,他的影子被拉长长,心绪似乎也被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