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男人,不知道管家理解错了话里的意思,格外沉默寂寥地进了书房。
迷茫地走到书桌前面,静默地坐到外面渐渐天黑。
猛然想起来,他应该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写信告知兄长一声,毕竟……她原来是邵权身边的婢女。
邵权心里泛起异样的酸,阖了阖眼睛。
窗外熹微的暮色斜照进来,在脸上洒下一片沉默的暗影。
邵权铺好一张信纸,然后动手磨墨。
磨着磨着,又想起时荔。
那天也是这样暮色四合,她站在旁边,挽起一点点儿袖口,站在自己身边握着墨条细细研磨。
墨条漆黑,指尖细腻洁白,真的……很好看。
邵权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墨条转而拿起毛笔。
砚台里的墨太浓了,写在信纸上格外干涩,连着字都变得丑陋。
邵权忍不住锁住眉心,任由墨点滴落到信纸上,毁了刚起笔的书信。
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换信纸、重新磨墨,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惨淡。筆趣庫
以后,再也没有人站在他身边磨墨了……
“妹妹喜欢江南送来的乌砚吗?孤收藏了好几块,待会儿叫人取来给你!”
时荔迷茫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帝王。
从他迈进殿门开始,就对自己热情极了,绝美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热切的笑,一点儿寻不见初见时阴戾冷漠的样子。
这么大的转变,时荔真的很难适应。
但是听到他提及“乌砚”,时荔却另外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第一次在邵权书房替他磨墨时,管家格外宝贝地交给她一方砚台。
然后对她说:“这是大人十分珍爱的乌砚,虽然磕坏了一个角,但是大人一直舍不得换。”
乌砚……
“皇妹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萧瑾见她一直不说话,奇怪又担忧地皱眉探问。
时荔回过神,忍着紧张对他微微一笑,“乌砚吗?我很喜欢。”
“真的?马巍!”萧瑾第一次见到时荔对自己笑,激动得站起身,直接让人开私库拿乌砚。
这还不算结束,等到两人一起用
膳时,萧瑾的表现让时荔更紧张了。
不管桌上哪道菜,只要她伸筷子夹过,萧瑾就会立刻着人把盘子换到她面前。
如是几次,最后时荔面前摆满了盘子。
时荔无从下筷。
她怀疑,萧瑾故意不想让她好好吃饭。
但事实真相是——
萧瑾盼了这么多年,只想对失而复得的宝贝妹妹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却忘记了,他的身份、以及第一面见到时荔给她留下的糟糕印象。
一顿饭吃得时荔相当难受。
总觉得有刁民……呸!有皇帝想害她。
好不容易吃完饭,时候不早了,萧瑾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时荔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挤出笑容陪同他走到宫殿门口。
“皇妹别出来,外面风大,等孤明日给皇妹接风洗尘。”
萧瑾回身笑吟吟地对她说,然后满意离开。
他觉得,自己今天和皇妹沟通感情沟通得非常好。
皇妹虽然有点儿腼腆怕生,但应该很喜欢他这个皇兄。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时荔端着假笑,一直到看不见皇帝的背影才放松下来,连带着肩膀也松垮了,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寝宫。
心累……
为了让时荔能尽快适应宫中生活,也为了防止她被不长眼的人欺负,萧瑾把月影暂时留在了她身边。
晚些时候,时荔穿着单薄的寝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朦胧的夜色微微愣神。
月影从后面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温暖的长袍。
“公主小心着凉。”
“谢谢月影。”
时荔回了她一个微笑。
目前来说,在深宫中现在最能让她放松的,就是月影。
虽然这姑娘也是狠人,一来就拿刀割她的手指头,但相比阴晴不定的皇帝还是好太多了。
月影笑笑,走到时荔身边,“公主似乎很害怕陛下?”
虽然萧瑾自我感觉良好,时荔也一直在假装微笑,但月影旁观者清,还是一眼看穿了时荔的紧张和害怕。
时荔抖了抖身体,尽量委婉地回答:“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威仪。”
这个回答,让月影忍
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时荔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她说得多认真啊,为什么要笑?
“公主大概不知道,陛下有多期待见到公主。”笑够了,月影眉睫弯弯地替萧瑾解释起来。
原来这么多年,萧瑾一直将寻回妹妹当成执念。
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利用,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只敢动用自己的心腹。
但是消息还是瞒不过时刻窥探帝踪的有心人,短短十余年,萧瑾见过七、八个假妹妹。
这些少女被有心人精心包装,再装作“不经意”地被找到,堂而皇之地送到萧瑾面前。
每一次他的希望有多大,拆穿阴谋之后失望就有多深。
久而久之,甚至不敢再抱有希望了。
“所以今日第一眼见到公主,陛下才会那般。”
月影说完,认真地看着时荔,“为了找到您,陛下不知割了多少次手腕。公主若有心,再见陛下时可以看一看陛下手腕的疤。”
听完一席话,时荔沉默了。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着月影的话,再自己代入到萧瑾的角色一想。
简直不能更悲催。
“我知道了,谢谢月影。”最后时荔叹了一口气,感激地对月影说。
【呜呜呜,以后我就是陛下的死忠粉了!谁都别拦我!】
【主播你识相点儿,今天开始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
【啊!皇家也有真情在~】
一众感动的弹幕中,还夹杂着另外的声音。
【所以,你们这些薄情寡信的女人,这么快就忘了大明湖畔的权郎了?】
【虽然陛下很好,但我的心始终是文瑜的,谁也别想抢走嘤嘤嘤~】
看见弹幕提到邵权,时荔脸上的笑容又淡了,转移视线看向窗外。
明月正当空,月华皎洁落下。
庭前幽影脉脉如水。
不知邵权现在在做什么?
他背后的伤还没有好,却日日操劳。
原来她在旁边还能提醒,现在也不知管家说话,他会不会听?
时荔垂头,捏了捏绣满花纹的袖口。
她其实觉得,以前的衣服也很好,实在不必穿得这么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