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叫错他
    黎向浠回头。

    男人穿着黑色夹克工装裤,皮肤白到发光,刚刚的脚步是他那双黑靴子发出来的。书房的灯光很亮,他站在那,挺拔的身姿却带着厚重的阴影。

    家里闯进一个陌生男人,还是睡过的陌生男人,这比看见鬼还可怕。

    黎向浠后退撞桌角处,一阵刺痛,疼得呲牙。

    男人却还在一脸冷漠盯着她。

    她想要喊,他率先压低声音狠着说了句“闭嘴。”

    只是简单两个字,黎向浠觉得有一把刀抵在她脖颈上那样,她迅速抿嘴,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直到院子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院子铁门关上的声音,确认沈推凡离开,男人视线里紧绷的弦松下来,黎向浠才敢解放呼吸。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降低音量,似乎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凶。

    “这是我家。”他语气很硬。

    黎向浠看了看他,又看一看后方的隔间,书架推开,里面有个密室类的房子,不大,黑漆漆的。

    沈推凡刚刚没有带她去那里,还真是他家。

    黎向浠尴尬笑了笑。

    “你会说话。”他用的陈述句,像是审判,把她的笑容审判回去,一时间张不开嘴去解释。

    男人朝她走来,居高临下,宽厚的肩膀像是一堵墙,压迫得吓人。

    距离越近,黎向浠的眼神就越不安。那晚灯光比现在亮,他们距离比现在深,她总是无意间想起他健硕的身材,他的腹肌,和他腹肌下方那雄壮……

    耳垂发烫得厉害,黎向浠抵在桌子旁,无处可退,只能别过脸。

    他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将现金扔到桌子上。

    599块,那张五十人民币的左上角染了黑色。

    黎向浠还在思考怎么解释,头顶传来沉沉又讥讽的声音:“我不做生意,嫂子。”

    嫂子。

    黎向浠脑子炸开。

    她看过很多段子,比如网恋对象是二姨,约P对象是小舅,看的时候她笑得多厉害,现在她就有多想死。

    如果沈推凡知道这件事,向家知道这件事,黎蔓怎么办。

    喉咙堵着一股不当人的情绪,黎向浠指尖互相扣着,尴尬咳嗽一声,硬着头皮说:“别……别这么喊……你哥哥自己也那样说的,还没有结婚,我就不算是你嫂子,我们就算那…样了…我也不算……”

    或许是她话语带到那晚的场景,男人坚定不移的眼神有了起伏,眼神瞥向了另一边。

    黎向浠居然从一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了渺小甚微的……羞涩?

    只有简单地一下,但却让黎向浠看到了希望,这个男人有可以攻破的缝隙。

    两秒的尴尬后,她尽可能冷静地商量,手却在两个人之间无措徘徊,“既然知道我们是这样的关系,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以后打面罩的时间还长,我们正常相处,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看过去,男人耳垂微微泛红,表情却还是不打算和她商量的样子。

    黎向浠带着知错的笑容,“首先,我那天用手语是怕你不搭理我,毕竟你也知道自己很抢手,我不这样,怎么会让你注意到我呢。”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男人的身段。

    这样的谈判方式是黎蔓教她的,把责任用夸奖的方式甩出去,会让对方更容易接受一些。

    或许是听够了这种夸赞,这招对这个男人没用,他纹丝不动,反而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看她。

    黎向浠皱了皱鼻子,从睡觉的尴尬,变成马屁拍错腿的尴尬。

    她破罐子破摔,“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结婚,也算是我的坟墓,所以我才那样的,我只是希望在结婚前谈一场,或者有过一次好的体验,当然,你那天给我的体验很好……”

    “不过我发誓,我那天根本就没看见什么,你也知道,我们当时……”

    当时都不在状态。

    气氛有些微妙,黎向浠也没敢再说下去,眼神却不自觉落到他脖子上,伤痕早已不见踪影。

    他眼神转回来,将她视线落点抓了个正着,转瞬即逝的羞涩不见了,语气反而更不屑,“不是没看见?”

    又一个谎言被拆穿,黎向浠瞳孔慌乱逃跑,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事情都发生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情况……”

    “还是你觉得钱不够?我那个时候没有更多现……金。”黎向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神像是一把刀,要把她劈开那样。

    她声音弱下去,像蚊子声一样补了句:“但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他没有回答。

    两人就这样僵持,黎向浠不抱希望地垂头。

    老宅绿化好,夏季尾巴,蚊子依旧猖狂,无人说话,气氛沉沉,嗡嗡的声音是唯一自由的存在。

    黎向浠的心地跌下去,她已经在思考,沈推凡知道以后的解决办法了。

    她打算让沈推凡也去找一个,这样就公平了,不用被退婚。

    直到头顶传来另一个蚊子声,“嗯。”

    黎向浠仰头,漏出大难不死的笑容。

    或许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表情有些勉强,但又不屑地补一句,“下次不要被我抓到。”

    话里有话,他还是觉得她不忠诚,对他哥哥不忠诚。

    黎向浠知道,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一个满嘴谎话的嫂子形象了。只是,这样的态度让黎向浠想起向应天。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出轨的,我最讨厌出轨,很讨厌,超级讨厌。”黎向浠把对向应天行为的厌恶,带进了这句话里,眼神真挚。

    却换回男人一声冷笑,“随你。”

    “我的出现,不要让沈推凡知道,还有,你,搬出去。”他转身往门口走。

    黎向浠跨一步堵住他,问:“为什么?不是说要和平共处?”

    男人瞥一眼,绕过她。

    黎向浠又去堵住。

    一来二去,男人眉间烦躁的情绪大了些,他伸出右手,黎向浠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和脖子。

    他只是用两只手指,很嫌弃地捏着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走出去。

    “你去哪里啊?这里不是你的家吗?”黎向浠小碎步跟上去问,试图拉近关系。

    毕竟,如果他也住在这里,她就不会没有人说话了,况且,他以后还得叫她一声嫂子。

    他没有回答,快步下楼梯,黎向浠也加快脚步追过去。

    “现在出去很晚了,你吃饭了吗?”

    男人:……

    “你晚上回来吗?这个房子很大,我自己住很无聊的。”

    “那你搬走。”

    “不,你搬回来住,我们可以聊天天。”

    “别总想那些事。”

    “我指的不是那方面,这个房子太大,离市区又远,周围没有人,太安静……”

    黎向浠一顿噼里啪啦,直到门口,男人突然停下,黎向浠差点撞上去,一歪身子躲过去,又趔趄撞到门上。

    他转身,一个警告的眼神,黎向浠就安静沾着门板。

    见她老实了,他走向那辆黑色连号跑车。

    原来机场F1是他。

    黎向浠觉得意外,这张没有表情的脸,怎么会踩下那样热情的油门。

    然后黎向浠得出结论,要她保密他住在这里,是怕他哥哥沈推凡知道后,不让他去飙车了。

    看不出,还是个怕哥哥的好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总能告诉我吧?我都答应帮你保密了。”她站在门槛上喊。

    “裴非。”男人冷冷扔了两个字,上车离开。

    “沈裴非。”黎向浠看着车尾灯,这样重复一遍。

    -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撒下来之前,雷打不动的生物钟让黎向浠准时睁眼。

    那个沈裴非一晚没回来。

    黎向浠走去厨房,冰箱是空的,锅碗瓢盆放在柜子里,染了重重的木质味道,灶台未沾油滴,连调料都没有。

    黎向浠打车出门,在周边逛了一圈,摸清这里的构造。

    出别墅区再步行半个小时左右,有一个小超市,里面柴米油盐都有卖。旁边还有小菜市场,去早了能买到新鲜蔬菜。

    再往前几百米有个大商场,不算高档,玻璃微微泛黄,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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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影响逛街看电影吃饭。

    黎向浠去了一趟超市和花店,提着几大袋“战利品”回到别墅。

    蔬菜水果和冰淇淋堆满冰箱,调料整齐摆放到灶台上。买回来的向日葵,一瓶摆到客厅,一瓶摆到用餐台。

    然后找了半天工具,去院子修剪花草树木。

    百无聊赖的生活持续到两天后,黎向浠等来在京北的第一个周末,又可以约朋友见面了。

    “浠浠,我晚上加一个小时班,跟方统说过了,你晚上先过去找他。”倪婷给她发语音。

    倪婷是黎向浠去特殊教育学校认识的志愿者姐姐,比黎向浠大五岁,长得古典温婉,一头柔顺长发,很照顾她,大学毕业在京北发展,也在京北结婚落户了。

    “好,我跟方统聊一聊。”

    黎向浠回复完倪婷,瘫在沙发给方统打了个微信视频。

    方统是她们在特殊教育学校的朋友,不会说话,听力偏弱,性格阳光,家境不错,也落户京北了。

    两人对着镜头有一茬没一茬比划,从以前聊到现在,又聊到未来的打算。

    直到院子里响起熟悉的引擎声,黎向浠才跟方统说了再见。

    裴非从门口进来,眼神快速掠过干净的庭院,桌上的向日葵,带过沙发上时,速度放慢了。

    黎向浠盘坐在那,双腿纤细修长,皮肤白皙细腻,头发乌黑浓密,双手捧着一本恐怖小说,一副懒散的模样,见他进来,小脸立刻从书上挪出来,两只眼睛又大又闪,像是会说话那样。

    裴非不否认黎向浠长得不错,从清吧看见她开始,他就这样认为。

    但这不能成为沈推凡擅自使用他家的理由。

    “我让你搬走。”他眼神从她腿上挪开,语气依旧不太好。

    黎向浠起身往裴非方向走,卷起的裙摆沿着她腿部滑落。

    “你吃过午餐了吗?晚上要在家吃吗?我给你弄吧?我买了好多东西,如果你不出去的话,不过我今晚要出去,你可能得自己吃了。”

    黎向浠并不介意他的赶客,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讲话的,她巴不得他多说一些。

    对她的长篇大问,裴非不给表情,直径往二楼走去。

    黎向浠小碎步跟在后面,锲而不舍,“你说话呀,别不好意思,我厨艺虽然不好,但黎蔓好歹也夸过我呢。”

    裴非停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转头,“黎蔓是谁?”

    见这招有用,黎向浠立刻喜笑颜开,“我妈妈,我妈妈叫黎蔓,她长得可漂亮了,我的头发就是遗传她的,看!”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甩着发尾。

    裴非觉得这人有病,话太多,而且前言不搭后语。他不耐烦地转身推门。

    黎向浠愣住,随即扬起嘴角,“原来沈推凡上次不让我进这个房间,是因为你啊,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她发自内心感叹。却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关门的刹那,黎向浠看见他的表情,像是要杀了她那样凶狠。

    嘭的一声,走廊又独留黎向浠孤零零的身影,她嘴角耷拉下来,手机恰好收到方统的信息:

    【今晚,去迎香里清吧。】

    -

    门的另一边,房子陈设简单,桌子,柜子,床,还有一排冠军奖杯,再无其他。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桌子前,裴非坐在椅子上,手里娴熟把玩着蝴蝶刀,余光锋利偏向门口,似乎把外面那个女人当成了敌人。

    手机响起,来电显示,许子炀。

    他转眼,放到耳边,“说。”

    “哥们儿落地了,晚上老地方,迎香里。本来我想哥几个喝,杨余瑞偏要带上他最近追的一女的。”许子炀语气轻快,话也很多。

    裴非手里的蝴蝶刀速度加快,余光又不耐烦地飘向门口一番。

    许子炀停了一会儿,补一句,“你莫名其妙退役这件事,我今晚就不唠叨了,但你回国大半个月,进我车队当顾问,跟大家也算兄弟,到时候收着点性子,别甩脸色了。”

    裴非没回答地挂断,将手机扔到桌面。

    右手一抬,蝴蝶刀飞出去,刺在一张五个人的全家福上,划破沈推凡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