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暮盯着沈榆接电话,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
沈榆拿着电话离开了他的视线,上了楼。
来电的是她的心理医生。
之前因为小说会自动编辑的事情,沈榆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患上了某种心理疾病之类的,再加之经常性查不出原因的头痛,于是她会定期去到私人心理诊所。
而这两周过得又忙又乱,沈榆差点忘记了去做检查。
再接到电话时,沈榆的声音则稍显拘谨。
“喂?穆医生……”
“是的,这段时间有些忙……”
“嗯嗯,我本来也是打算这两天过去的。”
“明天?”
“可以可以。”
“不用担心,我最近好多了……”
“……”
“好的,明天见。”
沈榆挂断电话后,在手机的笔记簿里划掉了“给池暮买手机”一项,遵照着好习惯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
命名——“故障”。
好奇心和恐慌感迫使她抓紧时间去搞清楚一切。
沈榆正要放下手机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来,来自于微信置顶,开了强提醒。
【阿榆,明天是你复查的时间,我陪你。】
他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小兔子抱着一轮圆圆的大月亮。
无趣的老男人连表情包都用不对,找“晚安”找成了“中秋快乐”。
若是在以前,沈榆一定要一个视频电话甩过去,笑他逗他,给他科普,顺带撩一撩老古板,而他会颇为羞恼地反击,笑得失了往常的云淡风轻。
沈榆盯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得聊天框,略微沙哑的声音飘散在安静的空气中,似询问,似祈求——
“沈青辞……不能是你……”
*
秋雨姗姗来迟,却没有弥补沈榆想象中的温柔,而是在夜幕降临时分,噼里啪啦地敲响了所有的玻璃窗,伴着雷声,伴着闪电,一眼似乎来者不善。
沈榆刚刚前不久让池暮收拾了收拾杂物间,昨晚他就住了进去。
池暮既不挑食,也没什么洁癖,只要平日里不故意招他惹他,他最多也就在沈榆身边坐着观察“人类”,碍碍沈榆的眼。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好养活。
沈榆最近对他的意见小了很多。
一时半会儿送不走,那就当个免费厨子。
开门,下楼,拐角……走在去到池暮房间的短短一段路程,沈榆在心里计算着银行卡余额,猛然间察觉——
这“免费厨子”的吃穿住行,她全包了。
还真像上午那店老板所说的……
“养了个小白脸儿?”沈榆叹了口气,“什么啊都是……”
这一团乱麻的人生。
沈榆吐槽着,敲响了池暮的房门。
那个他天天挂在嘴边嫌弃的“老破小人类淘汰机”也是时候还给她了。
“池暮,开门。”沈榆敲得很重,以防外面的雷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房间里没人应。
沈榆朝着沙发上瞥了一眼,确认他刚刚的确是回了房间睡觉没错。
“池暮!”沈榆又重重地砸了一下门板,费劲巴拉地拧门把手。
冷硬的大门与她对峙,岿然不动。
“睡着了?”沈榆蹙眉。
她知道池暮爱睡觉,这会儿很晚了,倒也情有可原,沈榆无奈,只能想着明日再找他要回她的“老破小”。
然而脚步刚一迈开,身影还未转过去,房间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嗙”的一声,透过门板。
随后,便又安静了下来。
“池暮?”沈榆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后果断掏钥匙,急急地推开门。
闪电刺破窗棱,像是偷窥的摄像机突然暴露了闪光灯,狭窄的空间瞬间映入沈榆的眼帘。
玻璃窗朝向门外的大树,大大敞开,暴雨随着风灌进来,把老旧的窗帘打湿,乱七八糟地拍在窗台和墙壁,贴住了飞舞的破布。
窗户正下方趴着一个人,安静地像一具尸体,黑色的身形一动不动。
“池暮!”沈榆瞳孔一缩,飞快跑到那道身影旁。
湿哒哒的地毯上洇出一摊暗色,分不清是衣服浸出的水,还是新鲜的血。
池暮没一点儿反应,与梦境里安静地躺在黑色麻袋里的男人重叠。
沈榆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指尖朝着他鼻息探去:“池暮……你不要死在我家啊……”
脚踝处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沾着窗外的雨珠,湿冷,粗糙。
“啊啊啊——”沈榆短促地尖叫了一声,随即飞速捂住自己的嘴巴,“池……池暮……”
池暮的手指动了动,指尖碰到了她的脚踝,随后渐渐包裹住整个脚踝。
池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吐息艰难:“别……喊了……再喊就死透了……”
沈榆打开灯,把他从地面上扯了起来,让他靠在墙边,而后起身,前倾,越过他的头顶去拉窗玻璃,身影忙碌,面色紧绷。
“沈榆……”
“沈……榆……”
窗玻璃碰上,倾斜的雨线瞬间全数隔绝在外,空气里只剩沈榆的粗喘和池暮一声一声无意识的呢喃。
“沈榆……”
“别叫了,再叫就死透了。”沈榆声音颤抖,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含糊,一边将刚刚的话还回去,一边拖着人往床上扛,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的重量。
白炽灯是新装的,照亮了一片狼藉,也照亮了池暮腹部的伤口,宽大的灰色帽衫破了个大窟窿,晕开一圈圈的血,由深到浅……
似乎没再继续出血了,沈榆轻轻按了按他的伤口,把他的帽衫扯开,里面还有件黑色秋衣。
所幸伤口不大,不过和棉线材料的衣物粘连在一起,看得沈榆拧起了眉头,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这点伤装得跟要死了一样,池暮,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她差点就要叫救护车了——沈榆震惊于自己的第一反应,却不愿意承认。
池暮咳了咳,目光紧紧跟随沈榆的背影。
沈榆很快带着医药箱回来了。
“衣服掀开。”
池暮没动,甚至撑着胳膊往后退了一些。
沈榆将医药箱扔到他身边,“你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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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暮摸上了医药箱,“你不出去吗?”
“不。”沈榆背过身去。
身后的呼吸被压到很轻很轻,衣物和伤口撕开时,压抑的呼吸会略微重些,他在忍耐。
雨渐渐变小了一些,窗外的闪电也被亮如白昼的房间替代,大概是关上窗子有了一会儿,池暮的身体渐渐回暖。
他抬眸看了眼挨着床坐了一个小角的沈榆,睫毛颤动着。
“很晚了,找我干什么?”
沈榆听到他在问自己,声音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起砸在心头。
他语气有些重,听不出责怪的意思,却也算不得温和。
莫名其妙地,像一层潮湿的棉被朝自己裹来,呼吸被困,心脏变得又闷又重。
沈榆攥紧了衣角,克制着扭头质问的冲动,“又去哪了?”
不找他,哪里知道他悄摸出了门,还打算悄摸地回来,第二天早上打算若无其事地和她一起坐在桌上吃早餐吗?
池暮将染血的衣服扔进垃圾桶里,抓过外套披在身上,将拉链拉到下巴处,遮住了身上的狼狈。
“沈榆,你交代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至于剩下的……我没有事事向你汇报的必要。”
“我说过不要给我添麻烦……”
沈榆转头。
池暮靠在床头,眉眼低垂,有些蔫巴的样子,青紫的颧骨和手上的嘴角映入眼底,沈榆渐渐闭上了嘴巴。
应该是最近习惯了他的乖驯,听到他这样讲话,她才会这么不爽。
也应该是最近习惯了他的乖驯,见到他伤成这样……她居然无法有半点幸灾乐祸的心思。
“没添麻烦。跑酷摔下来了。”池暮恹恹地解释了一句,也不管沈榆信是不信,将剩下的纱布酒精往桌子上一甩便侧身躺了下去,“我困了。”
反派的叛逆期吗?
沈榆居然有点相信他的说辞。
毕竟一直让他闷在家里做饭,着实挺无聊的,总比杀人放火好。
不管信与不信,沈榆也只能先回去了。
“对了,这个还你。”池暮从枕头底下翻出个手机来,正是她要找的“老破小”。
“喂等等——”沈榆一把接住,差点被砸了脑门儿。
刚要发火,却看见他已经闭上的眼睛。
安安静静地,充满破碎感地,蜷缩着身子——那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也是,在她设定的那种恐怖游戏里,能睡好觉就怪了。
沈榆嗓子一堵,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而后拎过床尾的毯子,一掸,盖住了池暮整个人,连同脑袋在内,像是太平间里盖尸体的白布单子,眼不见为净。
可是走出几步,却又返了回来。
拉下一些,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掖了掖被角,声音又低,又带着不甘心的恼意,“睡你的吧。”
房间的光线暗了。
晕染着走廊光线的清瘦背影,随着门缝的闭合,消失在拐角。
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沉重的眼皮子缓缓撩起,漆黑的双眸里闪起灼灼的光。
良久,一声无意识的梦呓在窄小的房间里响起——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