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只要她动笔,它就能动笔
    沈榆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即将醒来之时,有刺眼的光线在她的脸上戳烫,眼皮子却重得抬不起来,耳边的声音嘈杂一片,似乎有人在争吵,有人在发怒……

    身体像是没有重量地趴在半空中,脚则是变成了氢气球的绳子,被一个冷硬的力道攥着走,只有脚踝处传来一点点知觉。

    走着走着,周围似乎被抽成了真空,方才的嘈杂都消失不见,恐惧中,一个温润的声音焦急地唤起她的名字。

    唤到她大脑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像是要清空所有内存一样疯狂搅碎着所有记忆,最后剩下一片空白。

    长久的空白,长久的寂静。

    沈榆缓缓睁开了眼睛,表情呆滞,视线将清晰未清晰之时,模糊的轮廓映入眼底……

    “哥……”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只看得见宽阔的肩背。

    “啧,又是这个名字。”池暮不满地转过头来,“沈榆,你有没有点儿良心?”

    他穿着棕色的英伦风皮衣,额前的碎发用她的发夹全部拨了上去,手里攥着小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在沈榆眼底闪着光。

    沈榆咽了咽口水,往一旁蹭了蹭,缩起了身子,当起了久违的蘑菇。

    池暮动作一顿,完全转过身来,连带着另一只手里因为视角被隐藏的苹果也跟着水果刀一起出现。

    他转了下刀子,手指翻飞,动作熟练,开玩笑般问道:“沈榆,不记得我了?”

    沈榆一时没说话,只是缩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可是专注于她的眼睛的池暮却没注意到,于是嘴角的玩味渐渐消失不见。

    池暮的咬了咬牙,似乎有幽幽的怨气从头顶上钻出来,凝聚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小恶魔形象,“沈榆,不带你这么玩儿我的……”

    “池,暮。”

    沈榆忽而打断了他的控诉,只是语气停顿了一下,才完全确认。

    像是刚刚在杂乱的记忆中刨出他的名字来——用了十几年的电脑也不带她这么卡的。

    “嗯,池暮。”

    池暮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点儿,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这才把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随后在她暗暗的打量下避开了她的眼睛,转而盯上了盘子里堆在一起的苹果,寻找起下一个来。

    “池暮,我,怎么在这儿?”她的脸色很难看,披着头发白着脸,眼神迷茫。

    沈榆感觉自己缺失了一段儿记忆。

    明明上一秒还在医院里,还在跟沈青辞对话,怎么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家里?

    池暮淡淡地解释:“我在路上碰见了沈青辞……”

    彼时的池暮已经挑好了下一个苹果,动起了手。

    池暮削着皮,慢条斯理。

    “你睡在他车里了……”

    池暮一刀一刀地划着果肉。

    “他似乎遇上些什么麻烦,跟着一个男人走了,把你丢在了那里……”

    池暮扎着一枚削成指节形状的果肉递到了沈榆唇边,对着她漫不经心地一笑——

    “所以,我把你捡回来了。”

    沈榆愣愣地听着他的解释,一直到那只包着纱布的手递到自己眼前,唇边传来新鲜果肉湿润的触感,她才从回忆中抽身。

    “喏,吃块苹果清醒一下。”

    “再因为打瞌睡把我认成他,你就别想甩掉我了。”

    池暮说着自认为对沈榆最有用的威胁。

    平铺直叙,却隐隐委屈,像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在意。

    作为敏感肌的沈榆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然后立马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将果肉一口吞进去,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随即在池暮湿漉漉的眼神里一巴掌把他的脸撇开,冷漠脸:“别爱我,没结果。”

    是玩笑,也是警告。

    池暮疼得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上未完全消散的淤青,同样冷着脸递上了第二块果肉。

    是粑粑形状的。

    沈榆:……

    *

    其实池暮削出的果肉不止有粑粑形状的,还有狐狸形,小兔子形,白云形,大树形……还有什么?电脑形?

    沈榆实在辨认不出茶几的水果盘里那一堆奇形怪状的果肉了,只知道他原来在这里坐了挺久了——

    甚至无聊到如果苹果够大的话,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能雕出一栋芭比梦想豪宅来了。

    盘子里的果肉染上了棕褐色,池暮早已回了房间睡觉。

    还没他个头儿高的门板子错着一条缝儿,不知是坏了还是他忘了碰上。

    沈榆的目光紧跟着落在了客厅的大钟表上,时间已过晚上十点。

    一天怎么能过得这么快?

    沈榆昏昏沉沉地从地毯上撑着站起身来,再度躺回沙发,感慨自己有限的脑容量——

    不仅多装点知识会疼,现在多思考点事情也开始疼了。

    沈榆摸上了陷在沙发凹窝里的手机,熟练地切到了微信界面。

    聊天框跳出来时,她才蓦然停下了手指,懊恼自己这肌肉记忆。

    不过,果然如她所料,沈青辞已经发来了消息。

    【阿榆,你回家了吗】

    【到家了。】

    【那就好,好好休息,快考试了吧】

    【嗯。】

    【晚安(动画表情)】

    他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这次是一个撒花花的线条小狗,有故意装乖的嫌疑——在沈榆已经明知他表里不一的情况下。

    【哥……你是不是因为池暮生气吃醋所以才拒绝我的……】

    想到今日他口中的“小男友”说辞,沈榆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一点点期待的泡泡忍不住钻了出来,沈榆在打字框里敲下了问题……

    可是指尖悬在“发送”键的上方良久,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了去。

    然后,退出了聊天界面,取消了微信置顶。

    她不傻,沈青辞也不傻。

    怎么可能是这个原因。

    正胡思乱想之时,没等沈榆放下手机,鱼阅APP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刚刚上线的客服。

    沈榆来了劲儿,往背后塞了个靠枕,读起消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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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她从房间里抱来电脑,坐在地毯上,就着矮桌当即开始码字。

    【今日是池暮独自一人行走人类社会的第一天,他去到了……】

    大街上发传单。

    沈榆嘿嘿一笑,已经脑补出了大个子冷着脸在街上发传单,然后被众多男女老少层层包围,传单瞬间被抢完的场景。

    在这个看脸的现代社会,他算是吃上时代红利了。那张建模一样精致的浓颜,将会是打开他现代事业的第一步。

    沈榆打算过把写瘾,干脆顺着故事逻辑盘下去,若是可以成功发布,那么便意味着“送他回去”可以再次提上日程了。

    “大街上发传单……”

    沈榆勾着唇,呢喃的重复间敲下那几个字,可是刚要往下写,笑容便僵硬在了嘴角。

    只见刚敲下的几个字飞快的退了回去,消失不见,新的内容大把大把地往外抛,似乎就等着她这个作者上线。

    只要她动笔,它就能动笔。

    【今日是池暮独自一人行走人类社会的第一天,他去到了上次沈榆在手机里馋了好久的美食视频,拿着沈榆给的现金,点了一桌子的菜,花费586元。】

    【来到现代社会以后,池暮不用干杀人打怪那种体力活了,也不用想着和人类基地那群倒胃口的虚伪人类打交道耗费精力了,胃口并没有在恐怖游戏里那样大。于是吃饭吃了一半儿,还剩一半儿。】

    【他打算等肚子空下来以后再把剩下的吃完,偷学一手,做给沈榆吃,就当作……】

    【啧,奇怪。】

    【好像没什么当作,他就是想这样做而已。】

    【池暮盯着手机的对话框,熟练地打开唯一的微信置顶,空白一片,盯了一会儿,又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沈榆大概不知道,池暮在美食上格外有天分,精通了美食的底层技艺以后,他只通过尝尝味道,就能把做法理解个七七八八,甚至举一反三。】

    【不过这要告诉沈榆,那还得了?她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压榨池暮。】

    【池暮可不想真的沦为她的厨子。】

    【池暮脑袋里想来想去似乎还是绕不过这个名字。池暮忽然有些想见她。可突然又觉得自己不该想见她。再一想到她今天要去见沈青辞,他嘴里的饭都要咽不下去了。】

    【他把剩下的饭菜打包,给了店家地址,交代他们送到门口,跑路费共计124元。】

    【于是池暮一掏兜儿,沈榆给他的钱,就只够打个车回家了。】

    【池暮站在路边,挺拔的身影笔直瘦削,是长久等待的姿势,等红绿灯也是等。他从前最厌倦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然开始习惯。】

    【何时……是在等着沈榆跟上自己步伐的那些时刻吗?池暮放空的脑袋又猝不及防地想起了她。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来到她身边,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

    【余光里,一辆停在路口边的车惹来了两位警察叔叔的关注,也引起了池暮的注意。】

    【池暮这个只会刷视频的“新人类”都学到了“口五站三不能停”,不知道是哪个傻子这么明目张胆地违反交通法规。】

    【是的,沈榆送池暮的书,池暮都看了,不仅是刑法,连带着其他也看了,自然包括交通法在内。】

    【不过引起池暮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车里的人——】

    【“沈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