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池暮的小房间忽然被敲响。
“池暮？”门外是沈榆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开门。”
池暮看了眼自己的电脑上还未来得及退出的界面，慌张地把电脑关掉，按下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小声说道：“陆霄，撤撤撤。”
耳机里的男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暮哥，我们又不是什么特工……”
池暮来不及将蓝牙耳机摘下，门把手已经被拧动。
池暮嗖一下蹿到了床上去，真应了沈榆说的那句，像只小老鼠一样，被子一盖，蜷缩着身体伪装睡着的样子。
沈榆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大坨，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床底下的电脑露出一个角，沈榆不确定，弯下腰去，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被角忽然耷拉下来，挡住了她的手指，刻意又不刻意。
来到池暮房间的第二秒，沈榆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沈榆？”池暮坐起身来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沁着几滴困倦的晶莹，懵然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睡了？”沈榆弯着腰凑近他，仔细打量这张脸。
池暮往后缩了缩，拉开距离，“嗯。”
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耳尖，不过沈榆站在他的侧面，黑色的蓝牙耳机可以清楚地映入眼帘。
若非沈榆起疑，有意试探，看他哪里都不对劲儿，这种隐藏款的确很难发现。
“你，饿了？”池暮试探道。
沈榆一时之间没有回复。池暮急促的心跳迟迟无法缓解。
“我刚刚发现小说居然又自己更新了。”沈榆突然说道，“我这次没有碰它。”
她的目光里是一览无余的烦躁，像是普普通通的抱怨。
池暮攥着床单，尽量直视沈榆的眼睛：“这不是正好？你不是想要好好完成它吗？”
沈榆眼神幽怨：“可是你知道吗？这么久以来，里面的故事都是真实的。”
“我们的相处过程，心里剖析……清清楚楚，你说，他这样跟让我在大街上裸奔有什么区别？”
今晚窗外的月光很亮，沈榆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池暮身上，像是她小说里人类基地审讯用的刀把悬在了池暮的头顶。
池暮自认自己分明是挑着写，篇幅有限，所以要字字有用。
他只写主线故事，剧情推动主要还是依靠“池暮”，哪里有让她“裸奔”？
“我没——”
“嗯？”沈榆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想说，我没觉得。”池暮下了床，站在了沈榆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衬得房顶低了起来，整个空间都狭窄了几分。
沈榆却没有从前的压迫感，镇定自若：“我讲这些，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池暮一顿，笑着抚上了她的脸颊：“阿榆愿意告诉我你的烦恼，意味着终于和我亲近了些，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很久没有这样喊她了，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或许，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演技太差，不及她一半。沈榆在心里辣评。
沈榆侧了侧脸，瞥了眼自己脸上的手指，不避不闪：“你抖什么？”
说着，抓上了他的手腕。
微凉的手心突然贴上自己的皮肤，池暮的手狠狠一抖，想退却没能退开，修长的手指被沈榆带着又一根一根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沈榆抬头看着他：“池暮，你说，我不送你走了好不好？”
她笑了笑：“你看，我斗不过他的，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他”，说的是自动更新的小说吗？
池暮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卑鄙，可是想当初接近她的办法只有这么一个，现在是骑虎难下，除非……他告诉沈榆他一直在骗她，从一年前就是骗她的，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回答我。”沈榆的手指还抓在他的手腕间，用稍微温热的指腹蹭了蹭他的皮肤，拉回他的注意力。
池暮愣了愣，被迷惑了一般就这样捧着她的脸，一双眸子从她张张合合的唇上缓缓滑到了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有几分真假。
“不送我走了？”他问道。
沈榆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不见一丝欺骗他的痕迹。
池暮觉得她今晚的坦诚来得有些突然，“真的吗？”
沈榆也盯着他漂亮的脸蛋儿，应道：“嗯。”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池暮垂下了眸子，手也跟着落了下去，语气艰涩，好似很有自知之明，“相处这么久了还是很讨厌我，你自己说的。”
“可是我不讨厌你的脸呀。”沈榆毫无心里负担地说道，眼见着他眼里浮现出的不可置信，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就这么简单？
池暮本以为她是发现什么了。
她的坦诚是挺不错的，但是她这也太坦诚了。
池暮避开她的眼睛，声音沉闷：“你可以走了，我困。”
沈榆点了点头，点餐道：“明天早上我要吃西红柿鸡蛋面。”
“……知道了。”池暮压着眉间的烦躁，推了她一把，“出去出去。”
沈榆顺着他的力道往外面走，门子在自己眼前碰上，她立马弯腰笑趴在了地上，捂着嘴巴憋红了脸颊。
太好玩儿了。太好玩儿了。
笑够了以后，沈榆才去到厨房里倒了杯牛奶喝，好心情地哼着歌，慢吞吞地上了楼。
居然装病娇？
想到最开始自己胆战心惊的日子，沈榆哼哼一小。
接下来几天，她倒要给他示范示范什么是真病娇，教科书级别的那种。
“啧，这就是骗沈榆的下场啊。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榆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带着这一番感慨进入了梦乡。
楼下，沈榆刚走，池暮的耳机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嚣张的笑声。
“别笑了。”
池暮的脸全丢光了，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我没笑……噗哈哈哈哈……”耳机里的声音颤抖着，好像笑得要站不稳了一样，“暮哥，我也不讨厌你的脸~你别走~好不好~”
“我要告诉王筱雯，你以前谈过八个女朋友的事情。”池暮的声音闷在被子里，落在陆霄耳朵里仿佛恶魔的低语。
耳机里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又懒懒地响起：“暮哥，你可只有我这么一个打工的，我俩谁也别威胁谁了，好好维系兄弟情谊？”
池暮威胁不成，转而说起了没说完的正事：“记得，人约在明天早上九点，地点我短信发你。”
九点，沈榆应该吃完饭上楼去复习了。
“暮哥，哪有这种聊见不得光的事情定在阳光明媚的大早上的。”
“你那张沈榆不讨厌的脸可不太好藏啊~处理路人拍下的照片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嘞。”
可是自从上次他受着伤回来以后，沈榆设下了宵禁，若是晚上回去被她发现了很麻烦，池暮抿了抿唇，定定说道：“……我加钱。”
“得嘞哥。”陆霄笑了，“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五咯，祝您早日脱离苦海，千万不要……”
不要栽了，他知道。
池暮不想听他每次都要强调重复的废话，掐断了电话。
而后平躺在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摊开四肢，等待着真正的困意渐渐袭来……
*
沈榆今天早上果真吃到了昨晚点的餐。
心满意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汤，对着正在厨房学做甜点的池暮打了声招呼：“池暮！”
“怎么了？”池暮扭头。
沈榆朗声道：“乖乖呆在家，敢出门，腿打断哦。”
池暮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面色不变，摘下围裙来到她面前：“你要出去？”
他今天早上已经听到了沈榆无数句“腿打断”的发言——
敢给别人做饭，腿打断。
敢背着她网恋，腿打断。
敢偷偷联系别人，腿打断。
敢出门，腿打断……
池暮真的不知道她的脑子又在抽什么疯了，或许是又看了什么解压小说，惹得他除了无语就只剩下无语，却还是乖乖配合着，一副被威胁到了的样子。
可是眼下见她不是要回房间复习，倒是没了心思配合她的表演。
“喏，那里。”沈榆指了指门外。
沈青辞正在等她，见她看了过来，才走了进来，不想看到池暮一样，声音里含着催促：“阿榆，可以走了吗？”
“等等，哥，我交代他一些东西。”沈榆让沈青辞出去等她。
池暮对沈青辞的臭脸还没有收回去，一股清淡的香气忽然靠近自己，“池暮。”
她的个头儿踮起脚来也够不着他的耳朵，于是便就着这番动作，继续小声交代道：“记得看消息。”
“不回消息，腿打断。”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边，声音带着不伦不类的威胁。
池暮耳尖泛红，没有躲避，侧眸看着她，低低地应道：“好。”
她同意自己发消息给她了。
彼时的沈榆已经退了开来，朝着门外的沈青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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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院子里响起两人的声音，有来有往，熟稔至极，果真是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六七年的人。
“哥，吃早饭了没？”
“还没。阿榆要陪我吗？”
“我已经吃过了，一会儿路过买点包子豆浆吧。我知道有家店味道不错。”
“……好，阿榆，穿上这个外套。早上的天还有点儿凉。”
“不冷不冷。”
“……”
见到沈青辞怎么还是那么开心呢，沈榆？
他不是骗了你吗？
果然沈青辞是可以被轻易地原谅的吗？
……
池暮逐渐听不到沈榆一直含着笑意的声音了。
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黑色的车身缓缓驶过，消失在门外。
池暮只能委屈巴巴地继续奔走。
他将手里的围裙挂在了挂钩上，换上灰色的卫衣外套，戴上口罩，压了压帽檐，紧随其后出了门。
刚一出门，路过森林公园，有小孩子哒哒哒地跑过他身边，一口一个甜甜的“池暮哥哥好”。
池暮早有准备地将口袋里的糖果全部交给孩子王。
孩子王点点头，给自己的嘴巴做出了拉链状，转身对着一群小孩气定神闲地吩咐：“都听好了，我们都要帮池暮哥哥保守秘密！”
三岁到七岁不等的小娃儿齐齐喊道：“保守秘密！”
池暮又压了压帽檐，偷感十足地张望一番，拍拍孩子王的脑袋，“下次小点儿声。”
真不知道孩子们哪来的仪式感。池暮心慌。
刚从早市回来的大娘迎面撞见被孩子包围的池暮：“哟，怎么又打扮成这样？”
旁边的大娘补充道：“年轻小情侣的小情趣，你懂什么？”
“小榆和沈家那小子往那边走了……”大娘好心地指路。
若是沈榆在这里，或许会觉得这大娘很是眼熟——
她正是沈榆和池暮去逛超市时碰到的那位热情大娘，也是沈榆妈妈过去的朋友。
她们明显以为自己是要去跟踪抓奸的，池暮一直很头痛于大娘们的八卦和想象力，却没有更多的时间解释，只能连连点头敷衍过去：“谢谢。”
“这天天遮什么……怪里怪气的……”
“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榆那孩子，打小占有欲就强得很，忘了你家女儿抢小榆玩具被修理的时候了……”
“那人怎么能和玩具比……”
“哎哟我真是跟你说不通，你可别在人家小暮面前乱说话……”
“不过这小伙儿真是帅哟，这口罩也挡不住……”
“可黏老婆了嘞……小榆一出门，这小暮必定跟着去……”
“还是个耙耳朵？哈哈……”
“……”
身后的大娘们说笑着渐渐远去，断断续续落进池暮耳朵里的声音，臊得他口罩下的一张脸通红。
路过下棋的老大爷们，“小暮又去找女朋友了？她在那里吃早餐呢！我老婆那里！我带你去……”
池暮连连摇头，不知是否认他们的说法还是拒绝他们的好意：“不不不，不用了，我去超市买东西……”
池暮不知道谣言是怎么传成这样的，但是他知道谣言也只能是谣言。
幸好沈榆是个十足的宅女，从不出来社交，幸好。
池暮的目光盯上了电动自行车。
然而路过池暮平日里喂的流浪狗，流浪狗大叫一声，咬着池暮的裤腿，把他往不远处的沈榆身边拽，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在邀功。
“我谢谢你了狗哥，我不要找她，松开，快松开。”池暮咬着牙从狗嘴里解脱了自己的裤子。
再这样拖下去，他要迟到了！
池暮从口袋里抛出一根火腿肠。
流浪狗“汪”一声朝着火腿肠跑了过去。
沈榆听到动静看过来，一只狗狗正跑来，停在台阶下吃起了火腿肠，连皮带肉，像是一早就清楚那是好东西。
哪里来的火腿肠？
沈榆朝着狗狗跑来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哥，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
“那我们走吧。”
“阿榆这么心急？”
“我这是期待。”
沈榆催促沈青辞结账。
其实说心急其实也不算错。
小说里，不是说他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吗？沈榆想着。
昨晚沈青辞突然发来的消息对于沈榆来说并不是很意外。
她想，她已经知道这个很重要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