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半缘江水
    暴风雨后,叫醒整个世界的,是清脆的鸟鸣。

    那是在乡间的田野小径上,无论何时,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的声音,就跟蝉鸣和蛙叫一样。

    不过,人们往往探寻不到声音的来处,就如同人们不知道自己散步的去处。

    午饭后,许遇鱼突然想要出去走走。

    当然,她并不会真的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泥泞的土地会将少女崭新的小白鞋染上污垢。

    疯长的植物,扫刷着小腿,令人控制不住地抓挠,却也带来了新鲜的青草香气。

    路边不知谁家的石凳,成了青苔的堡垒。

    年久的路灯,灯泡一闪一闪,仿佛能听到电流的“滋滋”声。

    路口的转角,广角镜上覆着一层水雾。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将镜面按得微微下凸,紧接着,把整只手也盖了上去,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手印。

    时间万物,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自己顽强而蓬勃的生命力。

    转过街角,许遇鱼走上了小坡,侧边台阶的石缝,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勾得人心颤。

    以至于她一直低着头,直到走上了堤坝。

    一抬头,海风带着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直冲鼻腔。

    大海成了舞台,太阳透过云层,为这片舞台打上了美丽的灯光。

    一束束照在明镜般的海面上,照出了一层层深蓝和翠绿,裹着白色的泡沫。

    慢慢地走向围墙,许遇鱼低头看去,砂石滩上,有大人带着小孩,拎着小桶,在碎石间跳跃着,欢笑着,抓捕着没有及时撤回大海的倒霉蛋。

    洁白的云层从乌云手里抢回了她的位置,在远方小岛的绿色树冠顶,仿佛有彩虹,一瞬之间,从云间显露了身影,蔓延到了一望无际的天边,落到了大海深处。

    “好看吗?”耳边突然想起了声响。

    许遇鱼猛地一颤,扭头看去,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冬年站在身旁,看着天边。

    “嗯......刚刚那边好像有彩虹。”

    “是吗。”冬年转过身,双手和腰撑着围墙,看向天空,让许遇鱼有些担心她的眼镜会不会掉落下去,“那倒不是每年可以看见的。”

    “......”

    “我猜可能是你,但不太敢认,所以走到旁边才叫你。”

    冬年一动不动,继续说着,看起来好像还挺舒服。

    许遇鱼转回了身子,双手压在围墙上,手指托着下巴:“没事,只是挺惊讶的,吓了一跳。”

    “是吗,我本来还打算捂你眼睛来着——对了,你对彩虹许愿了吗?”

    “彩虹,还可以许愿吗?”

    “平常不太可能看得见的东西,都可以用来许愿,这样吧,我来帮你许愿。”

    冬年的双手举向天空,夸张地挥舞着,脸上是同太阳一般明媚的笑。

    “小鱼,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

    “好,那么,希望小鱼同学,在高三一年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什么嘛......”许遇鱼弯着嘴角,轻轻地笑着。

    这么普通、这么功利、这么现实的愿望。

    “真正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冬年仿佛心有所感,她把手伸向许遇鱼,“小鱼,来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许遇鱼拉住手,托着冬年的肩膀,帮她扶正了身子。

    冬年的手腕上,挂着一串圈着乳白色珠子的手链,还坠了个小小的白色花朵。

    “很漂亮的手串。”

    “是吗,我也很喜欢。”冬年的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就像那朵白花,她举起左手,旋转着自己的手腕,甩动着小花,“这是别人亲手做的礼物。”

    许遇鱼目送着她,踏入了坡下小路上的汽车的后座。

    冬年摇下车窗,笑着看向她:“记得明天游泳,别忘了。”

    ......

    “小鱼,起床了,妈妈做了凉面。”

    许遇鱼朦胧地睁开双眼,少女被包裹在淡粉色蚊帐之中,那是昨晚她和妈妈一起装上的。

    许亭悦拉开了一侧的蚊帐,坐到女孩的床边,拉住女儿的一只手,一只手指在小小的手心画圈。

    许遇鱼翻过身,靠向了母亲,母亲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她的头蹭着温暖的手。

    “妈妈去帮你拿上来吃吧。你起床去洗把脸,别忘了下午要跟朋友去游泳。”

    “好,谢谢妈妈......”

    许亭悦轻轻放下女儿的脑袋,悄声走出了房间。

    许遇鱼怅然若失地扭动着身子,抓住一个枕头,搂入自己的怀中。

    ......

    许遇鱼将电动车停在门口,踏入了方知之家的大门,灿烂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头顶,晃得人眼睛有些疼。

    方知之背对着她,蹲在靠墙的盆栽前。

    她小声地走过去,突然不是很想让方知之发现自己的到来。

    “小鱼,你来了!”

    方知之回头看向了她,将她吓了一跳。

    “咳,嗯,你在给花浇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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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当然不是,大中午浇水,只怕要把她们烧死。”方知之站起身,拍了拍双手。

    “这些花都是你自己养的吗?”许遇鱼向前,俯下身,身前盆子内的,纹路分明的大气枝叶上,已经开了几朵洁白的小花,花瓣一层一层,同样格外分明,周围还长着青绿色的花苞,“这是什么花,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是茉莉——这里的花都是外婆和我妈买的,结果现在都是我来养。我以前也买过一盆满天星,可惜后来死了。”

    许遇鱼深吸一口秀丽的香气,小心地伸出手指,挑拨着花叶,颤抖的小花就像清纯可爱的女孩。

    “行,我去拿下防晒衣,等会儿就出发。”

    “等会儿,游泳馆里人很多吗?”

    转身要走的方知之被叫停,她看向脸颊红红的许遇鱼,笑着说:“没事,那是军属游泳馆,一般人可去不了,咋们有人脉。”

    “啊?”

    “噗嗤,哈哈哈,逗你玩的。”方知之笑得更加灿烂了,“其实谁都可以去的,只不过那地方不太好找罢了。”

    “那你们怎么找到的?”

    “先保密。”

    ......

    “来了。”

    “嗯嗯,我们没来晚吧。”方知之从许遇鱼的后座跳下,跑向了冬年。

    许遇鱼回头看向来路,她已经有点绕晕了。

    两人先是驶入一个小区,再从极其不起眼的小门,开到一个类似厂区的地方。

    她看向头顶连接两栋建筑物的粗大的管道,打心底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游泳池。

    等她再回头看向两人,发现两人都背对她看向相同的方向。

    她有些好奇地走去,透过两人的肩膀看去。

    沿着阴影,走来一个打着遮阳伞的女孩,下身穿着粉色的休闲工装裤。

    低着头,整个人都被伞笼罩,无声地走到了三人的面前。

    “米娜桑,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哎,多了个人唉!”

    女孩抬头,眉眼间透露出笑意,许遇鱼惊讶地看到了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不过戴着墨镜和口罩,让人看不清面容。

    摘下口罩和墨镜,许遇鱼注意到她的肌肤,不同于常人的白,惨白。

    “小鱼,这就是咋们的人脉。”方知之笑着说,“她叫司缘君,你可以叫她司缘。司缘,她就是许遇鱼。”

    司缘君收起伞,透过两人的缝隙,用伞笔直地指向了许遇鱼:“我当然知道,终于见到你了,许遇鱼,我的情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