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螓摸着崭新的雕花门扉,淡淡的素漆味弥漫鼻息,之前以为皇后的寝殿没受荼毒,如今细看才发现,不是看不出有焚烧毁坏的痕迹,而显然是修葺过了!
出神之时,倏然听到何皇后的声音自殿内响起。
“真是着了陛下的道,给唐兴物色驸马爷到底是个苦累不讨好的活,当朝臣子以及臣子之嗣可入选之人少之又少,各地藩镇又狼子野心,更不能选。如此一来,选驸马也只能跟平民百姓嫁女儿无异了,皇帝如此真是用心良苦。”
如今二月了,皇后的女儿——平原失而复得,还没平复心绪就接下来又得操持唐兴的婚事,就头昏脑涨。
犹记得平原那场婚事只是简单的走了个过场,寒酸而又无礼,而唐兴的婚事定不能随随便便了。
平原遭遇此劫从此郁郁寡欢,不肯见人,现在又……
皇后不禁扼腕,自己女儿何尝不心疼?即使心中如千刀万剐,也难褪对女儿的愧疚之情。
如今要为最后一个未嫁公主唐兴谨慎择婿,也是皇室的无奈吧。
“陛下深仁厚泽,必然先为公主考虑终身大事,毕竟唯有唐兴公主已过及笄还未厘降,若唐兴公主有了归宿,陛下便能心宽一些。”贴身阿嬷卑躬道。
皇后微叹,“二十年前,黄巢起义军攻陷长安之后,几个没逃走的公主不堪折辱而逝,侥幸逃离的也都嫁得嫁了,唐兴生的晚几年,而后居住于山庄,对于黄巢之祸她躲过了,而去年陛下被劫持凤翔,几个藩镇相互作法亦能躲过,也是一种幸运吧。”
李熙螓知道黄巢之祸,但毕竟是她出生前的事,也只是单凭阿爷说起过;方才那皇后说阿爷遭遇劫持,她也心中扼腕,但一码归一码,她才不要此时嫁人!
皇后敛起心神,继续平静柔和的看着面前的画像。
“陛下也说了,只要家底殷实,且为人忠厚老实,哪怕平民百姓都行……你看看这个孩子倒是不错,长得秀气,还是上洲刺史的嫡子,就指给唐兴公主也不错。”何皇后微微点头,而后又看着李熙螓的画像,表示对自己的搭配很满意。
熙螓在门边往里窥伺,只看见何皇后面前几排画像挂于支架上,王孙贵胄为主,商贾之子为辅,皆是二十上下郎君的画像;那幅唯一的公主像倒是格外耀眼,记得是三年前宫宴,阿爷请的异域画师所画,还是一副稚嫩模样。
只见皇后站在李熙螓的画像旁,感慨道:“这样的样貌倒没几个男子能配上,对男子也只能忠于人品了,本宫本想崔相的公子或以为配,只是陛下驳回,唯有这忠义臣子陛下方可宽心。”
顺着何皇后的纤指的方向,熙螓看到了画像上的男子手持摇扇,五官阔气。方才一一看去,为何她心下觉得这些男子除了服装大不相同,五官都差不离呢,都是浓眉大眼且笑脸祥和。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分别长相的,这届画师的确草率。
“也不知这孩子身体好不好,可别是个病秧子。”皇后想着这是皇帝托办的事,如果识人不清,吃力不讨好遭埋怨便罢了,关乎唐兴一生的幸福就该谨慎些好。
阿嬷笑着道:“娘娘,不如把昨日的‘试婚公主’叫来问问。”
“行吧,那她可有进宫听宣?”皇后道。
李熙螓诧异,什么叫试婚公主?
她想法逐渐趋于隐晦,遂忙掐止了思绪翻飞,看到身旁的琥珀是一副捂嘴吃惊的模样,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琥珀表情为之惊奇,再也憋不住了道:“公主,为何有试婚一说?”
李熙螓摇摇头,目色沉凝,示意她噤声并躲好些。
“是,她正在偏殿等候着呢,奴婢这就去唤。”阿嬷说着,便退出正殿,附耳吩咐侍女将人叫来。
熙螓微微侧身,拎着琥珀躲于大柱后面,直到阿嬷领着一位身着宫服的侍女进门去。
“皇后娘娘圣安。”
侍女目不斜视,低头弓腰。
“还不快把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娘娘,必定要直言不讳。”阿嬷对侍女道。
“是。”侍女红了红脸,继而说,“经奴婢查验驸马身体健稳,行……事时无异常、无口臭、无烂齿、无不良嗜好,睡时鼾声轻微,且睡相单一……”宫女一五一十,知无不言,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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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把所有细节时长什么的都说了个似乎已经毫无遗漏。
李熙螓睁大圆目,简直惊掉了下巴。一股子被蒙在鼓里的异样感觉直逼天灵盖。
选驸马便罢了,已然内定也罢了,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派出侍女去试驸马的深浅。
自古以来有这般惊世骇俗的事吗?
李熙螓听的面红耳赤,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之前她还说平原是多想,没想到皇后已经着手准备的这么……令人措手不及。
进宫时还想着或许快到了自己的生辰、母后祭辰,还有各种盛大节日…可是万万想不到阿爷召她进宫就是为了她的终生大事,并且连候选驸马身体状况都已经了如指掌,如此为之深思忧远,真是令人咂舌。
阿爷面对她时什么也不说,朝堂上下元气大伤,他也定是受了不少罪,这个时候秘密挑驸马,又是下的哪一步棋?
她不敢往坏处想,只当阿爷为女之计深远。
琥珀脸已经跟那猴子的腚一般红,显然她也还未从惊世骇俗中反应过来,李熙螓便突然离开了原地。
“公……”
还未脱口,自家公主就撞到一个身形羸弱的胸膛,胸膛前黄色龙纹盘织于上,几欲腾飞。
琥珀猝然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家公主和明显是陛下的身影,不敢吱声。
陛下虽两鬓微白,略有疲态,但眼神却依然凌厉如风,略略扫一眼都有如睥睨众生之态,但即便再如何震慑着人的灵魂,他的语气也轻柔的令人足以放下担忧。
“跑去哪,怎么还莽莽撞撞的呢?”
小模样跟三年前明显不同,不禁感叹女儿已然长成,但是行为举止却稚气未脱。
月色渐渐明朗,他身后扈从打着灯笼垂首默声,一众身影都被照的越发清亮。
熙螓抬头看着他,一身宽大弁服的皇帝,气鼓鼓道:“阿爷,我倒是纳闷,以为您诏女儿来是想女儿了,没成想,就是想把女儿早早嫁了,您好眼不见心烦呢!”
她语气越来越虚,声音越来越小,不是理亏,而是几年不见阿爷已经瘦脱了相,老了起码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