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方悠在水池边洗手,几个女生一边照镜子一边聊着八卦。
“那个叶泊哦,生活作风真是开放,据说跟社会上的人还有往来……”
“对啊对啊,跟林枫桥有牵扯,搞什么啊,我本来还觉得林枫桥很不错的,结果被人脚踩两只船……”
“别说两只船,三只船,十只船都有可能……”
“喂,什么船不船的,神经病啊!”方悠一把关上水龙头,回身看着她们。
“哼,你在这里装什么正义?之前她不是还抢了你前男友?”为首的女生跟方悠一向不和,此刻也没被吓到,抱着胳膊,不屑地看着她。
方悠皱眉:“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像没有说过吧。”
马上有女生接口:“你别不承认了,抢就抢了吧,结果居然她几天就踹了,踹就踹了吧,还踹给自己好朋友,都不踹回来的哦……”
“踹给你好不好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生,靠在不远处的墙上,看着把方悠围成一团的女生们。为首的那个看了看两人,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就带着人马走了。曾遇咧了咧嘴,也施施然要走。
“喂!”方悠喊话。
“干嘛?”没回头。
“你是把我当洪水猛兽了?”
“没有。”
“……我就想跟你说声谢谢。”
“不用,那帮女生太烦,叽叽喳喳地吵得受不了。”
“那我以前,这样吵你你也很烦吗?”
曾遇这才回身,方悠已经快哭了,可还是使劲抬起嘴角,她说:“我大概是掉进了什么怪圈,循环着,根本走不出去,把你牢牢拴在身边都嫌不够,还要去招惹别人,做尽了丑事,这段时间,我们分开也很好,至少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老是疑神疑鬼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应该相信你的,那都是占有欲在作怪,我不该全把责任推到你身上,甚至,我做那些也只是想树立自己的威信,博取你的关注罢了。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现在我想通了,你能回来吗?”
走廊静静的,光线昏暗,像遁入往日,又像是开往前方的火车,可方悠此刻只想让它带着自己返回起/点。
(四)
思曳下了课去洗手,远远看见曾遇,下意识就往石柱后躲去。
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神经病。走到水池边,又撞见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思曳没有细看,径自拧开水龙头。
“是你?”
思曳回头:“嗯?”这才清晰地看见对方的面容,红着眼睛的样子分外眼熟。她想起和曾遇在小卖部看见的女生,那时她盯着这边,也是如出一辙的心有不甘。
想到曾遇,思曳定了定神。
“还没正式认识过呢,我是方悠。”
对方的手腕她早就有所耳闻,现下被主动招呼,思曳自然也不肯露怯:“噢,我是李思曳。有事?”
方悠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思曳也抬着脸任她打量,丝毫不让的样子让方悠笑了:“你不用这么警惕,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思曳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真要做什么,我也不怕。”
“我看叶泊白担心你了。”方悠慢条斯理地抽出面纸,擦自己的手,很早就滴着水,说了一大堆话,也没有挽回什么,倒在寒风里吹了很久,冻得通红。
“什么?”
“你不知道吗?”方悠笑了,“曾遇去你们班,第一个找的叶泊,我也以为他喜欢的人是叶泊来着,把她叫去天台了。威胁了一大通,不仅没有用,还被她说得哭死了……就是这样,她还警告我不许找你麻烦。”
思曳彻底愣住。
女生急急跑到走廊上打电话,对方起先不肯说,最后终于支支吾吾地说了,思曳一听,脸顿时黑了半边:“你怎么这么八卦?你懂不懂尊重别人的隐私的?”
“对不起嘛,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事的,我哪里知道那个群里会有人认识那个什么段明萱,还把照片发给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思曳心里生着闷气,也不知道在气谁,路上有小石子,都恨不能一脚踢出去老远。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她的目光有几分了然,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思曳有点发憷。
枫桥说:“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那张照片是你拍的吧?”
思曳沉默,半晌问:“你告诉叶泊了吗?”
“没弄清真相之前,我不会告诉她的,更何况,你们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思曳却像神经被刺激到,“这三个词你知不知道是一个枷锁?为什么解释我和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要扯上一个好朋友?就不能不当我是她的好朋友?你们跟我说话,教我题,跟我一起坐公车出去,排球赛的时候帮我捡球,一起打篮球称兄道弟都是因为我是叶泊的好朋友?”
“我没有跟你打过篮球。”
思曳怔住了。
“你说的是桐岳吧。”
“……是又怎么样?”思曳脖颈僵硬。
“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拍的照片怎么会到了段明萱手里?”
“……你怎么知道的?”
思曳看见段明萱放出那张照片的时候,以为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她手机里的东西怎么跑到了大屏幕上?
拍下那张照片时,太鬼使神差,也许只是羡慕当时两人之前的气氛。当天她跟桐岳吵了架,虽然后来恢复邦交,但是思曳到底是心里有气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能够百分之百得体会到他当时离开的失落心情,就跟当时在车上强颜欢笑的自己一样,他一样强颜欢笑地送走了他们,挺拔的身影像掉进了浓郁得化不开的树影里,思曳再怎么努力回头,也无从分辨那些破碎的叶片里哪一片属于他。
回到家仔细看那张照片,叶泊眉梢眼角都写满了温暖的笑意,对望时自然情意绵绵,美中不足的是男主角在阴影处,没有照得很清晰。
然后在角落里发现了哥哥。
这个时候,思曳才发现哥哥,而且是靠他那身很亮很强大的西装。一向很有存在感的哥哥完全被他们俩比下去,跟路边的垃圾桶没两样。
思曳捂着肚子快要笑死。
笑完了瘫在床上,又觉得憋闷,开始打字,伪装出很开心的样子,用了很多表情符号,发了一条状态,“今天哥哥到学校来接我啦,真是,终于有点良心了,回家那么久见他的行李箱都比见他的人要多。”
那个号只加了几个初中同学,过了一会儿收到几个赞,还有一条评论“旁边那个不是林枫桥吗?什么时候明辉两任校草一起出现了啊啊啊我居然不在,一个毕业了一个没毕业就转学了,苍天啊大地啊。话说,那个女的是谁啊?”
思曳皱了皱眉,想把她的评论删掉,想了想把整条状态都删掉了,关机睡觉。
第二天出了事,本来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解决,可是思曳看见桐岳在座位上焦躁着,屡屡想站起来,一颗心冷下来,一言不发地坐着,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很想帮她?
但是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帮?
因为你不知道那是谁,说了求情的话也无济于事,反而是加重班里人对她的讨厌?
出于不可言的私心,做出了类似背叛的事,思曳其实很后悔。
“那张照片的角度,不是你就是桐岳了,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这么闲,所以觉得应该是你,但又觉得不该这么怀疑你,于是去问了段明萱的行程,她也排除嫌疑,再然后——无意遇到那个文科班的谁来着,也是明辉实验的吧,自己跑来问我为什么跟李思渊一起出现在学校门口,我再问了问,就知道了。她说她只发到一个在德雅的好朋友的群里,群里有个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总之,你不必内疚,不是你。我反而很好奇,你当时为什么不说那是谁,现在又不是毛爷爷时代,超生就拉去喂猪,家里有个哥哥难道是个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枫桥的话让思曳定了一半的心,听到最后,简直想笑,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有讲冷笑话的天赋了?
要是世界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男生大概是不会懂女生心理的百转千回的。
“怎么会是难以启齿的事?我骄傲都来不及。”
“那是为什么?”枫桥认真听人说话的样子很少见,这么求知若渴的样子,罕见的带出他的一分稚气,思曳觉得叶泊眼光也不是那么差了。
她好像想清楚了关节所在。
叶泊从来没有抢过她的什么东西。
她喜欢的一直是眼前这个人,说不定正是那个说自己手笨的人。
“你不懂的。”思曳彻底摆脱心理的阴影,故作神秘地挥了挥手。
好朋友这个词,是一个枷锁。她叫你去上厕所,你不能说要睡觉;她叫你去看球赛,你不能直接回家;她想要吃两种口味的冰淇淋,但是吃了两个会饱,于是你只能买了她喜欢的另一个,哪怕你其实不喜欢那个味道。她的前男友,你也不能染指半分,还要违心地帮他们牵线,一个人坐在飘着桂花的窗边背古诗来分散注意力。
好朋友这个词,也是一种羁绊。她会心无旁骛地跟你讲题,画着示意图,讲得口干舌燥,你还是没懂,于是毫无怨言地再来一遍。她会不怕别人的指责,却害怕对方伤害你,用警告这种对她来说略微陌生的口气说话。她也会在考砸了的时候抱着你抱怨考题有多么变态,于是在前一秒还因为她和你喜欢男生的关系偷偷纠结难过了好久的时候,就安慰她说,一切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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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曳在后台温习台词,等下就是全年级舞台剧的彩排,许多双眼睛盯着,不能出糗,所以格外认真,前面却不断传来争执声,思曳没管,等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神经被刺了刺,她丢下剧本,跑了出去。
又是段明萱,脸因为得意而泛红,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还真来啊?虽然没正式取消,但你应该感受到全班对你的讨厌了吧,还在这里充什么导演,是想笑掉谁的大牙?”
叶泊沉默地站着。
班里的同学只是默默站着看热闹,没有谁要帮手的样子。
她身后有女生觉得不忍,拉了拉段明萱的袖子,被一把甩开。
“你说话啊,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说着要去推叶
泊,女生没有反抗地站着,任由她推,熟不知这样更让段明萱觉得她在人前装弱,气更盛了几分,挥起空闲的另一只手就要打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
思曳觉得自己在耳鸣,可她努力定了定神,毫不畏惧地看着段明萱:“你才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像个泼妇。”
“你说什么!”女生尖叫一声就要扑过来。
被一耳光震慑到的围观群众这才醒神,连忙上去拉住段明萱。
“我说你是个泼妇!”
“李思曳,你别得意!你跟她简直就是一个德行,不三不四,她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你也跟别人混,你信不信我告老师?”
“别幼稚了,告老师那一套八百年前就过时了。还有,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人?”
“那张照片上的人!”
“你是说这个?”思曳亮出手机,锁屏上女生很亲密地靠着一个男生的头,男生专注地看电脑,只有半张侧脸,赫然是那张照片中所谓的“社会人士”。
围观群众一看终于不是劝架了于是纷纷过来看八卦。
“思曳这是你男朋友?”
“这么亲密当然是男朋友!”
“那送叶泊回来也情有可原啊。”
思曳看着一堆人争抢的自己的手机,半张脸还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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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印儿,可一点都没把她满身的得意和开心压下去。她挑了好久才挑到哥哥的侧脸照,怕不明真相的群众分不清正脸和侧脸。
段明萱愤愤咬着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们俩的样子。
思曳回答众人:“他是我哥。”
“亲哥啊?”
“废话!我本来想低调的,怕吓着你们。他已经念研了,这次放假才回来,顺路去接了叶泊,懂?”思曳故意不去看围观人群兴冲冲的眼神,慢悠悠地说。
“啊他在这个时候放假,难道国外念书啊?”
“思曳没看出来啊还有个这么帅的哥哥!”
“你哥叫什么啊?原来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一波波的问题接踵而至,瞬间包围了思曳,思曳拿回自己的手机,好不容易出来,大呼一口气:“哎哟这群女生能不能不要这么吓死人……”
一眼看见朝自己微笑的叶泊,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短短一天的隔阂好似全没了踪影,她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曾变过,她从来没有记恨过她,她也并没有因为她一时的鬼迷心窍而记恨她。
事情终于清爽,已经有人八卦出思曳哥哥的事迹,曾经是明辉高中ap课程五门满分的传奇人物,天天来找她求证,现下思曳只烦恼怎么赶走那群蜂拥而至的女生。
班主任那边也终于说清楚,又开了一次班会,叶泊又一次站到讲台上,女生犹自苦笑了一下,最近站在这里实在太多次了。
班上同学多半有些愧疚,此刻比平时安静许多。
“首先要向大家道歉,因为我私人的原因,给很多参与排练舞台剧的人造成了困扰,我在这里说一声抱歉,还有之前的排练中我态度严厉,也许无意中让一些同学不高兴了,我也一并道歉。大家因为我,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我也感到很抱歉。”叶泊向台下鞠了一躬, “在这里,我也想多说几句,大家可能对我误解很多,我只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过去的我没有办法挽回,但是,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周我们能排练好这出舞台剧,迎接正式的演出。虽然这是全班投票决定的,但是提名的是我,我想大家都应该还记得。因为,《第十二夜》是我的一个梦。”
班里人更寂静了。
“排练这出舞台剧的人都知道,剧中没有任何一句台词,任何一处场景与第十二夜有关,那么,它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我之前也想不通,后来在一本讲西方节日中的书中看到了,原来我才知道,这个书名要表达的是——荒诞不经却终究成真的美梦。基督教圣诞假期中的最后一天的夜晚就是第十二夜,也就是一月六日的主显节,到了伊丽莎白时期——正是这部戏剧写就的时间,这个节日已经变成狂欢的日子。所以,莎士比亚真正想说的也许是,在第十二夜里,任何离奇的事件都可以自然发生,而任何结局都可以被完美书写,所以,在这部戏剧里,要为死去的兄弟守丧七年不嫁的奥利维娅第一眼见到男装的薇奥拉就爱上了她,一直痴恋奥利维娅而不得的奥西诺见到恢复女装的薇奥拉就选择了她做夫人,连奥利维娅都有与薇奥拉一模一样的西巴斯辛来成全,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啊,大概是救了西巴斯辛的安东尼奥最可怜吧,西巴斯辛不爱他——”
说到这里,全班都笑了起来。
排练舞台剧的人都知道当时大家开的笑话,叶泊居然还记得,这么认真地提起,心里也是一暖。
“所以,在这部剧里,所有人的美梦都成了真,哪怕那个美梦,在我们看来,有多荒诞不经。我曾经也是班里默默无闻的人,看着别人在舞台上筑造他们的美梦,自己却因为得不到在心里贬低它——这有什么可忙的呢?不就是装模作样演大人吗?你的成绩会变好吗?你会被好初中、好高中、好大学录取吗?你会成为优秀的人吗?答案是,不会。但是,当我真正参与到里面来,我才发现,隔
岸观着对面的热火朝天,那把火烧不到自己时,原来心是冰凉的,我没有点燃过心,自然不能温暖别人。我会长成对青春一无贡献的大人,抓着贫乏的干枯的青春,从来没见过它被水流浸润的模样,还觉得,就是一朵干枯的花,跟我喜欢的书喜欢的电影根本没有办法比,没有它们精致,没有它们随传随到,没有它们体贴不会给我惹来许多麻烦事,像最近,我被大家讨厌,表面上不在意其实心里很着急,怕就这样被抛弃——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那都是别人的故事,我自己没有故事,回首望去,青春虚掷。”
女生的声音很轻,像一句温柔的叹息。
“当然,也有不屑于这朵花,早早长成了成熟的大人的人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自己会觉得遗憾,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花。因此,等多年以后回忆起来,我希望大家不要记得因为我而出现的小插曲,而是要记得自己的付出,自己年轻的炙热的心,曾经用力挥洒在德雅高中过。最后,无论大家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我都很希望能够带领大家演好这出《第十二夜》,它是我的梦,我也希望它可以成为大家的梦。而所有荒诞的梦,都可以实现——只要你愿意点燃火种。”
教室里是长久的寂静,叶泊再次鞠躬,坐回座位。
谁都没有说话,屏息思考着她说的话。
然后有了第一个人的声音,像是敲破冰山的锤子。
“班长,那个什么,舞台剧还要坐布景道具什么的吧?现在还来得及不?”
“还要采购服装吧?哎呀我们班可是高贵洋气的宫廷服呢,可得多花点钱,不然就没味道了。”
“班长我知道哪里的服装批发出租最便宜,我带你去啊!”
“我什么都不会,帮你们送送水打打下手好了……”
不知道从谁开始,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发声,教室里马上变得热火朝天,讨论着去哪里租衣服制作布景板。
班主任欣慰地笑,朝叶泊递来鼓励的眼神。
叶泊眼睛红红的,也回了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