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云叹口气,抬头看着唐父:“书房我是进过,但东西却没见过。既然是从我的枕下搜出来的,再辩解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既如此,如何处置,随意吧。”
唐父一拍桌子,吼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冤枉你了吗!”
“此事蹊跷,我不信你们一点也没怀疑。既有怀疑却还是将我看成小偷,如此这般,难道我还要心怀感激不成?”叶千云本来打算不做什么辩解的,可唐父出现态度明确,不问青红皂白认定了她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叶千云知道自己和唐府的人没有可比性,从出身到经历。可她自认,十数年来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她行的正为何要忍受旁人这样的诬陷。
情急之下,这才开了口,“入府这么久,我可有私自拿过府上一针一线?方才婶娘也说了,那玉簪不值钱,顶多是个念物。我放着屋里这些金饰玉器不拿,偏去偷一件最容易被发现的物件,还要弄坏了放在自己的枕下,等着被发现。我在你们眼里,有这么蠢吗?”
话说的在理,只是叶千云突然这般强横,弄的唐父面子上挂不住,更是来气。
“东西是在你枕下搜出的,事情总归与你脱不了干系!”
叶千云可以要求彻查,唐锦雁进寝屋不可能没人看见,她可以要求调查清楚还自己清白。但她没有。
不知为何,叶千云不愿再将唐锦雁牵扯出来。她原本就是想求一个离开的,干脆就借着这次机会,让一切结束。
于是,叶千云这样对唐父说:“好,我承认,东西是我拿的,也是我故意弄坏的。”
“……”唐彦秋方才是在气头上,说了这么多,他也明白事情不对。这才刚要开口替叶千云求个情,却又来了这么一出。这人是真的想死吗?
“你既承认,就该受罚。”唐父让人搬出长椅拿出长棍,“杖打五十,赶出唐府!”
叶千云趴在长椅上受罚,和之前那次一样,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之前采姻被关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思前想后,决定去如意院找唐母出面。
现在剩下岚熙一个,看见叶千云受罚又没办法,只好跪在地上求情:“求主君开恩,求少爷开恩!少夫人身子不好,受不了这五十棍啊!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自打上次叶千云挨了打,她的身子便每况愈下。
本来素墨有开药给她调理的,但叶千云记恨着之前的事,根本就没喝那药。采姻和岚熙与她最亲,最了解她的身体情况。
如今正值炎夏,叶千云每夜却冷到打颤,又不肯让大夫来医治。这五十棍怕还没打完,人就没了。
岚熙磕头求情,一边又祈祷采姻赶紧带着唐母回来。
唐彦秋站在一边,看见叶千云吐了口血,脸上苍白如纸,身上死气蔓延。
然后,唐母终于来了。
“住手!快住手!”
“不许停,继续打!”
唐母扑到唐府面前:“你这是做什么!快让他们住手,不能再打了!”
唐父怒道:“如此不知检点的人,不配留在唐府。五十棍是她偷窃犯事该受的责罚,打完后,直接丢出府去!”
唐锦雁听采姻说了事情,知道自己闯祸,进院一看,发现叶千云替自己受着罚,那样子,已经不行了。她冲着唐父说:“父亲,不要再打了!不是她做的,真的不是她做的!”
唐父全然不顾这些人的求情。
三房婶娘见状也开口了:“我看也就是两个孩子吵了架闹脾气,二哥怎这般当真。东西就算是云娘拿的,她在自己院里拿自己的东西,又怎能算偷窃呢。”
“一个冲喜丫头,也敢称自己人。”唐父本就不同意叶千云入府,可那时唐母乱了方寸,要是他反对,昏迷不醒的怕是要再多一个。无奈之下点头,是极不情愿的。
唐彦秋醒后,唐父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如何处理了叶千云,不料大婚的动静闹的太大,世人皆知嫡少爷娶了正妻。他要是无缘无故的将人赶走,岂不落人口舌。加之唐母心慈,觉得这人对儿子有恩,也是不愿让她离开的。
今日这事不管真相如何,唐父不过是在借题发挥罢了。
唐彦秋咬牙上前跪下,抬头对着唐父说:“父亲,不能再打了!府里将少夫人打的半死不活扔了出去,不管理由是什么,世人都会觉得唐家是嫌贫爱富看不上这丫头。到时候,只会对唐府的声誉造成更大的影响!”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唐家的声誉,“此事因我而起,父亲是想让儿子也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吗!”
叶千云晕倒前看了一眼唐彦秋,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本该是将她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恩人。
然而一切过往都在告诉她,这个人,是她这辈子都不该遇上的存在。
若是入了那妓院,她会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如今,她活着是别人的眼中钉,死了也是个麻烦。
那时的叶千云只认为,唐彦秋恨她又不休她不杀她,不过是担心外人的眼光……
叶千云醒来又看见了素墨。
她浑身使不上力,也感觉不到疼痛。
素墨说:“我喂了你一些麻药,否则你会疼死的。”
唐父在唐彦秋的说辞下下令停手,叶千云终是没被打死。因为考虑到唐彦秋的说辞,唐父也没再坚持把叶千云赶出去。
她被唐彦秋抱回了寝屋,又有素墨照顾伤势。
醒来后的叶千云竟觉得自己命硬的很,心里苦笑。
过了会儿,唐锦雁进来了,听她同素墨的小声谈话,似乎唐父唐母吵的很厉害。
唐锦雁走过来问:“你……好些了吗?”她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雷恒,想了想,决定问个清楚,“你为何不说是我弄的?”
“若知是你,你哥会生气吗?”
“会。”
“你爹会打你吗?”
“哥哥生气,父亲也会生气……应该,会打吧……”
叶千云突然一笑:“还好,没让他们知道。打我他们不会心疼,若是打了你,事后是要心疼后悔的。”
“你差点被打死!”唐锦雁激动道,“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之前听闻叶千云为了一个丫鬟胆大的做出许多莽撞的事情来,唐锦雁起初还不相信,如今看见了却是更不明白,这人是傻的吗?无亲无故的,为何要豁出命去维护一个陌生人。
“我啊,只是见不得那些对我好的人受苦……这世上本就没几个对我好的。”想起昏倒前唐彦秋说的话,叶千云又说道,“你们的这个唐府从未接受过我,我在这里只是一个外人,一个不讨喜的陌生人。既然如此,就实在是没必要再把你牵扯出来。”
没必要,又或者是,即便说出真相,也没人会相信。盗窃重物还诬陷主家,叶千云不光是为了维护唐锦雁,说起来,还是为自己考虑了一些的。
采姻将叶千云不吃药的事情偷偷告诉了素墨,后来,叶千云喝药,素墨必在旁边盯着,偶尔还会亲自喂药。
养了半月,叶千云的身子居然一点好转都没有。伤口虽说愈合了,可内里的亏虚用尽办法也补不回来。
这是因为她在弃生。
素墨问她:“若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意?可愿求生?”
上次的事情后,叶千云根本不相信素墨。转开头闭上眼,不答一字。
唐彦秋救下人后,没来看过一眼。偶尔还会跟素墨抱怨两句。那玉簪对他来说重要无比,始终是不肯释怀的。
那日唐锦雁与叶千云的对话素墨听见了,事情的起因原由,他也知情。于是在某次唐彦秋抱怨时,素墨忍不住说出实情。后来唐锦雁也自己来认错。至此,唐彦秋对叶千云才生出了一丝愧疚。
叶千云又将自己关在了寝屋里,谁人进去都行,屋门白天也是打开的,只是她自己不再踏出半步。
每日一到吃药的时辰,素墨必定准时出现在常平院内。入秋后,他要前往北边收购药材,事情便交给了唐彦秋来做。
可唐彦秋特地定是来看着,两人都觉得别扭。叶千云让采姻转告,说她会按时吃药不用唐彦秋来守着。要是出了事,她自己会和素墨解释。
之后两个月,唐彦秋没再见过叶千云。偶尔晚归,在院外可以看见二层小楼上的寝屋里亮着烛火,和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恍惚间,唐彦秋觉得那影子竟是十分的亲切。
那年冬日,格外寒冷。
大房伯母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想折腾折腾叶千云了。她带着人,抱了一大堆东西到了常平院。来找叶千云的,所以直接去了寝屋。
大伯母说:“今年冬寒,公中准备的冬衣不够用,横竖你也没事做,就帮忙缝制些给下人奴仆们穿的冬衣吧。”
府上堂堂的少夫人竟给一众奴仆亲自缝制冬衣,放在别处,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这里是唐府,少夫人是叶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