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云连着几日给韩氏送药,每次意柳院里,都是一阵呼天抢地。
几日后,叶千云不去了,换成二宝带着绿裘去送药,除此之外,还时不时的出现在意柳院里进进去去,看似闲逛。或是二宝带上唐宓,守在院外,等着里面的下人出来,每每遇见,上去便是热情十足的嘘寒问暖。
此情形吓坏了韩氏,误以为意柳院的人,都与叶千云串通了。她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了一个沛香在身边伺候。
叶千云趁机将巧儿带回了常平院。
院里主仆坐了一屋,翠竹制了些桂花的点心,叶千云唤来所有人,一通品尝。
巧儿说:“陷害王叔下毒那次,奴婢夜里听见韩氏吼叫的很厉害,第二日,沛香手臂上,全是青紫。”
“换成是我,当夜就杀了沛香。”二宝拿起桌上糕点,“这几日,沛香偶尔扑出来,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
“不过,主母送药后,韩氏似乎,又开始听沛香的话了。”巧儿不解的说。
叶千云解释说:“韩氏脑子不好使,之前不听沛香的话,瞎闹的事情,哪一件事成了。被人这么一激,连北凉的秘密都说出来了。我这边迟迟不发作,她心里定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沛香好歹是自己人,这种情况,她顾不上什么欺瞒之事,总不能去求助三房。服软也好,审时度势演戏也罢。现下的情况,除了死死抱着沛香,她没别的路了。”
“坏了,怎的还将这两人的关系,拉回来了?”二宝抬头问叶千云,“这下要怎么撬开沛香的嘴?”
不见叶千云担心的:“我之前说过,沛香一个丫鬟,命都不要的给北凉做事,背后原由,一定很特别。她们主仆,各自做事,我们不过是把一开始的离心问题给暴露了出来。利用韩氏,让沛香受点皮肉之苦,已是不错的胜利。”
依照韩氏的性格,知道沛香背着自己暗地做事,还不气疯了。杀人她是敢的,结果却只是打骂了一通。看她之后呕着气,跟沛香对着干,其理由,或许是因为让沛香来的人,韩氏也不敢忤逆得罪。
“那接下来怎么办?又不能来硬的。”二宝问完,不知为何生了气,“沛香那嘴实在是严,我连美男计都用上了,愣是没问出一个字来。”
叶千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计?”
绿裘在一旁,语气发酸的说:“美男计。”
“……”
二宝长的清秀,偏喜欢挂着又坏又痞的笑容。加之以前在兵营里待过一段时间,练的身强体壮,一眼看过去,再清秀的脸,也觉得这人危险的很。
估计除了叶千云,没人会将他那一身戾气形容成英俊威武,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安心可靠的。
这种情况,和素墨很像。
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人,素墨却能装的特别翩翩公子,跟他不熟的,绝对不会发现这个本质。
两人在府里,素墨靠着温文儒雅的假象,迷倒了一半的小丫鬟。
另一半,则是喜欢二宝这种嚣张跋扈的坏小子。
赵嬷嬷将此事当笑话说,叶千云却是吓了一跳。她本是想着,二宝这样的,以后会找不到媳妇,万万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还成万人迷了。
叶千云看着二宝,以一个女人的眼光来看,实在不明白,到底哪一点,成了他招蜂引蝶的筹码。
算了,至少媳妇的事情,应该没问题了。
唐宓听了叶千云的话,思考了起来。过了会儿,她说:“一个女子,甘愿用生命冒险,最大的可能,应是为了一个男子。比如,恋人。”
二宝不赞同:“要说韩氏在北凉有私情,倒还说得通。可沛香一个丫鬟下人,即便有了爱慕之人,其身份地位,能有多高?”
唐宓说:“丫鬟比韩氏,好拉拢。”
二宝摇头:“不懂。”
“宓儿的意思是说,出身低微的丫鬟,比起锦衣玉食的小姐,好哄。”叶千云解释道,“三两句的花言巧语,甚至不用动真情,便能让一个单纯不懂事的丫鬟,坠入他编造出的爱河里,甘心为他所用。”
绿裘皱着眉:“若是真的,沛香岂不是很可怜?”
二宝假意生气,告诫绿裘要敌我分明。
绿裘冷哼一声,扭头避开二宝。
这两人,似乎不对劲……
叶千云说:“那也要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明知高不可攀,还要甘心入局,背里的小心思,恐怕也纯情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话,叶千云陷入沉思。
算起来,当初她也是明知唐彦秋高不可攀的,却还是入局赌一个一双人。贪心,谁都一样。
二宝适当的一句话,打算叶千云的思绪:“所以说到底,没被我的美男计迷惑,果真还是因为看不上我了。”
屋里众人,哈哈大笑。
听闻韩氏求见唐彦秋,再次被拒绝,这次连前院都没进去。
叶千云路过时,看见韩氏心急如焚的样子,身心愉悦,便让赵嬷嬷给前院,送些汤水过去。
知道是叶千云让人送来的,唐彦秋是一口气,将那大碗里的汤,喝了干净。
赵嬷嬷一旁看着,笑的和蔼。
等汤喝完,赵嬷嬷才对唐彦秋说:“主君,您别嫌老奴多嘴。这常平院,您还是得想办法进去才是。”
唐彦秋抹抹嘴:“云娘需要些时间,我着急也没用。如今这样已是不易,要是弄巧成拙了,可怎么办。”
“云娘需要的,是一个理由。”赵嬷嬷说,“这理由在您这里,不在她身上。”
“嬷嬷何意?”
赵嬷嬷慢慢说道:“三年寒舍,肯再回府,是因情重于恨。再失爱子闭门不出,一朝开院重入争斗,是因恨重于情。老奴见云娘三次,一次是刚入府时,小小年纪横槽意外,心如死灰,故而遇事便躲,让人觉得她性子懦弱,成不了气候。”
当年的叶千云,求一个解脱。被冤不语,被辱不言,若不是事情牵扯到身边的人,不得不几次发威,恐怕如今,早已是香消玉殒。
“二次,是寒舍回来,大起接着大落,心性早不似从前。可那时,云娘念着您,念着您的处境,念着你们的这份情谊,不惹事,却也不再一味躲让。金氏和大房接二连三的事情,依老奴看,云娘一直都处理的很好。直到那次破釜沉舟,元气大伤,关在常平院里一年,心里挣扎的,还是那份情谊。对您,她恨不起来,却也不得不恨。”
那场变故,叶千云失去的太多。心不动则不痛,这个道理她懂的。为了抚平心里的伤痛,她本能的想要断绝对唐彦秋的情谊。可是情根深种,做不到说断就断。于是逃避,于是挣扎。
赵嬷嬷接着说:“直到楚仁带来消息,云娘用对北凉的恨,对采姻他们的愧,掩住对您的情。所以这次,她带着恨出来。面对韩氏,无所顾忌。蛇蝎要做,恶毒也要做。在她看来,只有这样不去想着情爱之事,才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滔天富贵,权力势力,这些都不是叶千云想要的。哪怕有朝一日,唐府主母的身份没了,她也不会觉得可惜,不会为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悔。
“当年,主君转对云娘动情,究竟是为了什么?”赵嬷嬷说,“在云娘眼里,如今的自己与当年而比,已是面目全非。本就自卑的她,最怕的,还是您会对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人,失了情。”
“嬷嬷的意思是,云娘变了,怕我不喜?”
“三个云娘,主君又最喜欢哪一个呢?”
唐彦秋答的坚定:“无论哪一个,都是云娘,我怎会不喜。”
“可这份心思,这个理由,云娘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的。”赵嬷嬷说,“眼下,云娘铁了心,要对付韩氏,要报仇。你们两的关系,虽说是缓和了不少,但老奴就是怕,她迟迟找不到这个理由,会新生更多的心病。”
赵嬷嬷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叶千云自小被生母虐待,心里一直压抑着。如果当年,唐母没能及时将她从青楼门口带走,入了那青楼,怕是一日都等不及的去寻死。
到了唐府,又是一段时间的欺辱,唐彦秋醒后,更是变本加厉了。
接着,心动了,情种了,互生爱慕,以为能皆大欢喜了。不料一个人,一席话,一场计,毁了全部。
叶千云聪明,能在后来猜中金氏的计谋,可心性,也在这场猜忌中,彻底变了。
大起大落,又是大起大落,终于回不到当初,又激起了一直以来的自卑和猜疑心。
唐彦秋庆幸的是,至少现在,叶千云还没有出现当年的那种,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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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这个日子,对叶千云来说,是极不愿面对的。
这个日子里,有太多的过去,这些过去里,大多是悲伤的。
临近中秋,二宝察觉到了叶千云的不安,绞尽心思的逗她,闹她,就为了去掉她脸上的那一层阴霾。
终于,知道唐青枫和小宝,会在中秋回来时,叶千云才舒开了笑容。
不过相见的人还没到,唐府先是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北凉韩氏一族的二少爷,就是那个,老宅叔公打算将唐宓,嫁给的放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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