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留川带来的鲁米诺试剂带的不多不少，刚刚将地下室中间往外飞溅的血迹显露出来。
白瑶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没了。”
楚霖看着这一屋子泛起的蓝绿色荧光，其实根本不需要更多的鲁米诺试剂，整间地下室无一幸免，全都被喷溅上了血。
“叫老刘带人过来。”
“是。”
楚霖吩咐着几个人：“封禁，拉线！”
“是！”
老刘来得很快，对整间地下室进行地毯式搜索，天开始蒙蒙亮，差不多五点多，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沉重笨拙的下楼声响起，楚霖站在楼道前看着熹微的天边。
“楚队，”老刘检查完现场之后就将善后工作交给了其他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递给楚霖一根，“来一根。”
楚霖看着老刘递到面前的烟，脑海里响起了宋翩月的声音，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老刘的烟。
“啪！”火苗窜出来，给微亮的天光增添了一些暖色。
“我还让小江去劝你。”老刘自说自话着，忽而自嘲般的笑了笑，“你跟你父亲一样，当年说要停你父亲的职，你父亲表面上看着服从了上级命令，背地里自己去精明制药厂蹲守。”
老刘叹了口气：“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性子啊，就是随你爸，死犟。”
指间的火星忽明忽暗，袅袅白烟从指间蜿蜒。
“其实啊，犟点也好，你父亲离职那天，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看到他回了自己办公室，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看见他抱着一个箱子出来，里面放的都是他的东西。”
“他东西很少，甚至一个纸箱都没有放满。”
老刘看着远处逐渐显露出来的太阳，继续道：“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楚队要走，他说他辞职了，说要在家好好照顾你。我知道他这是说谎的。”说到这里，老刘笑了笑，“因为他根本没有把你照顾好，不会给你做饭，不会帮你穿衣，甚至只会给你系个红领巾。”
“当时楚队走了，侦察科一瞬间没了主心骨，虽然我不是侦察科的，但我知道大家对楚队的尊敬。”
“后来，听说楚队在临走的时候推荐了陈局，”老刘猛抽了一口烟，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慢慢把这口浊烟吐出来，“那时候陈局还是个实习生，我当时也才刚转正不久。就算是有楚队的推荐，让一个实习生来当侦察科的主心骨这明显也不合规矩。”
“那阵子真真的是侦察科最落魄的日子。”
老刘将快要燃尽的烟又吸了一口，把烟蒂在旁边花坛边沿的大理石上摁灭，丢进垃圾桶里。
正好那下楼的声音到了一楼，老刘看了一眼楚霖夹在手里点燃没抽的烟，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楚霖肩上：“你小子，不抽还跟我要！”
继而骂骂咧咧的去地下室看他们善后的怎么样了。
“诶，又是你这小同志。”
老太太走下最后一节台阶，看了一眼楚霖身后，通往地下室的路已经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这是咋了，小同志？”
楚霖转头，身后是当时来杨侦家里搜查时遇到的那个老太太。
“诶呦，这咋把地下室都拉上线了，地下室是发生啥了？”
“您这几天见到过杨侦吗？”
老太太反应慢，想了想才开口：“我昨天看见小杨了，我从楼上看到他下楼走了。”
“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说要去那个叫什么……”老太太记性不好，“就是那个什么大道。”
楚霖一惊：“是临阳大道吗？”
老太太想了想：“好像不是，诶呀，我也记不清了。”
临市以“大道”命名的，除了临阳大道就是第二大道了，如果是第二大道……
楚霖心里没由来的不安，这几天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
他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是第二大道吗？”
“诶对对对！就是这个！他说他去那找个人。”
找人？找什么人？他记得杨侦没有亲戚了。
老太太刚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了小同志，前段时间的时候啊，他带着一个人回来，可能去找他了吧。”
“什么人？什么时候？长什么样子您还记得吗？他叫什么？”楚霖语气有些急，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去。
“我就是晚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就正好看到他们两个人回来，差不多是□□号的时候吧，我记得当时是凌晨两点。那个人看起来比我年轻点，四五十岁的样子吧。”
老太太为数不多的形容，让楚霖感觉杨侦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陈又行！
楚霖跟老太太道了句谢，拿着手机给李樾打电话，电话的忙音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楚队，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查到杨侦现在的位置了。”
“位置你先发我，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楚队，咱们谁跟谁啊，说什么麻不麻烦的。”
“你查一下九月八号和九号这两天凌晨一点到三点温言小区的监控，看看跟杨侦带回来的人是不是陈又行。”
“陈又行？”李樾不解，“杨侦跟陈又行有什么关系？难道楚队你猜陈又行是杨侦杀的？”
“查了，说不定就能知道了。”
李樾说的不错，现在这一切都是楚霖的猜测，关于杨侦是不是杀了陈又行，他们始终没有证据。
“叮——”楚霖的手机颤了颤，是李樾把杨侦的位置发了过来，杨侦现在在——
第二大道，瑶府小区。
那里也是宋翩月的小区。
他手有些颤抖的将烟按灭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掏出车钥匙，跟在旁边做记录的商然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之后，就直接上了车。
车钥匙被他攥得很紧，他把钥匙插进去，插了两次都没有对准。
他知道现在不安和冲动占据了大脑，他靠在椅背上，胳膊覆在眼上，他深呼吸了两下，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差不多了，将胳膊放下来，钥匙插上，打开手机一边给宋翩月打电话，一边发动车子。
电话打过去了很久没有人接，现在还不到六点，或许是宋翩月还没醒。
楚霖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
他在别人眼里是不近人情、高冷疏离的楚阎王，是解决各种刑事案件都不在话下的楚队，但唯独他在宋翩月眼里不一样。
他在宋翩月眼里是不会说情话的男朋友，是爱却不会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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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的爱人。
——是会累、会失意、会焦虑、会不安的普通人。
就像楚原平去世时一样。
楚原平去世那天，楚霖并没有哭，他一身黑色西装站在灵堂上，看在父亲曾经的同事来拜别父亲，看着父亲曾经带的实习生来拜别父亲，他站在旁边，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
楚霖没有哭，但楚霖旁边的宋翩月眼泪不住的往下掉，甚至哭到差点晕厥，眼睛红红的，也哭肿了。
他把宋翩月送到休息室，给她用冰袋敷眼睛。
宋翩月握住楚霖的手，将冰袋自己拿过来：“你别管我了，外面不能没有人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楚霖在确定宋翩月没有事之后才出去，该道别的都道别完了，楚霖站在前面给所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直到楚原平下葬，楚霖都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下葬那天，天上阴沉沉的，直到到了墓园，开始准备下葬的时候，天上才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
楚霖撑着伞站在最前面，宋翩月站在他身后。
她看着楚霖撑着黑色的伞的背影，她感觉那道背影好孤单，像是浮萍无根在世上漂荡，像是蜉蝣渺茫在广袤世上游弋，像是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可以随时离开这个世上。
她走过去，站在了楚霖旁边，眼睛还泛着红，略带着肿：“楚霖……”
这场雨下得急，在将楚原平的骨灰放进去的时候倾盆而下，又在最后所有人向逝者做最后的道别的时候停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楚霖是最后一个，空中还飘着细雨，他撑着黑伞拾阶而下，看到了在墓园门口撑着伞等他的宋翩月。
一阵风将楚霖手里的黑伞掀翻。
宋翩月看着楚霖，走上楼梯，将自己的伞撑到楚霖头上。
那一抹白色像是照亮了楚霖一般。
白色代替了黑色，更是将无路可走的楚霖拉了回来。
“伯父走了，我会好好爱你，连同你自己的那一份一起。”
楚霖不会哭，她就连同楚霖的那一份一起哭出来。
楚霖不会爱，她就连同楚霖那一份一起爱他。
她知道楚霖是她值得爱的人，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从楚霖莽莽撞撞的过来，以为自己接到了诈骗电话，义正言辞的批评了对方，然后挂了宋翩月母亲的电话开始。
她知道楚霖不像别人那样会说情话，也没有讨自己开心的手段，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吵过架。
他们会尊重彼此的意见，会对彼此有信任，楚霖会将她介绍给自己的同事，同样她也从不在同事面前刻意遮掩什么。
楚原平死后，楚霖的世界里只剩了宋翩月。
他猛踩油门，好几个红绿灯恰巧在楚霖经过的时候变成绿灯，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楚霖硬生生四十分钟开到了。
电梯迟迟不下来，楚霖没有心思等电梯，直接走了楼梯。
宋翩月的楼层不算太高，在八层，楚霖花了四分钟到了八楼，电梯显示还没有到一楼。
他敲了宋翩月的门，里面并没有回音，甚至没有声音，他又敲了敲，然后听到隔壁骂了一句国粹，没好气的抱怨——
“敲屁啊敲，这才几点啊就在这儿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