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季冠灼和魏喑的事,师从烨又将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
“至于这几人,心性不佳,又有舞弊之嫌。不适合入朝为官,便罚十年内不得参与科举。”
那几人闻言,顿时手脚发软,头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皇上,小人知错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放小人一马吧!”
倘若无法考取功名,他们岂不是还要想尽办法谋生?
这和杀了他们又有何区别?
“还不赶紧带出去。”几个人鬼哭狼嚎,惹得师从烨眉头皱得越紧,语气森冷。
看着那几人被带走,费章明咽了口唾沫。
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哪里还顾得上额上伤口疼痛:“皇上,莫要听乔益清瞎说,他……”
冰冷的话语自师从烨口中吐出,打断费章明欲说之言:“将费章明押入大牢,待到青阳县令一事查明之后,再听候发落!”
“是。”几个侍卫将费章明直接架起,拖出乾清殿。
“唉……”季冠灼小心地叹一口气。
白打赌了。
魏喑站在他身旁,瞧他叹气,还以为他是心中不忍。
他不敢随意说话,只轻轻地拍了下季冠灼手背,以示安慰。
“李公公,吩咐下去,让人布菜。”师从烨这才转头,目光扫过王博轩,“王学士今日辛苦,也留在宫中用膳吧。”
王博轩抹去口边点心渣子,语气恭谨而小心:“今日本就是臣之……”
话还没说完,便对上师从烨森冷神情,立刻恭敬道:“多谢皇上恩典。”
季冠灼脸上忧愁一闪而过,脸上神情顿时变成狂热笑意。
他就知道他的老祖宗素来嘴硬心软!
倘若不是他的应援棒没带过来,他一定要表演个当场打call,花式彩虹屁!
“季冠灼。”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学生在!”季冠灼猛地抬头,脸上笑意还未消去,便和师从烨的目光对个正着。
心底莫名亢奋,季冠灼甚至还忍不住打量师从烨的面容。
和他想象的几乎一样。
骨相极佳,眉骨锋利,一双黑眸浓如墨汁,却丝毫不显得幽深难测,反而干净澄澈。
鼻梁挺直如雪峰,薄唇颜色浅淡,却又恰到好处。
李公公见他居然这般愣愣地直视圣颜,吓得都破音了:“季冠灼!”
季冠灼这才恍然回神,抽回目光,手指忍不住揉揉鼻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哪怕是现代人,但毕竟研究历史不少年,他自然心知方才所作所为究竟有多失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膳房还需得些时间准备,你跟朕仔细说说均田制之事。”师从烨坐在软榻上,眉头微皱,语气却还算得上温和,“来人,赐座。”
季冠灼乖巧地凑到师从烨跟前,小心地坐在凳子上。
师从烨的身上浮动着一股好闻的龙涎香味道,季冠灼控制不住地挪动凳子,让自己离师从烨更近一些。
他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微微偏头,尽量让目光不要四处乱扫,而是落在师从烨胸前云纹上:“不知皇上想问学生什么?”
王博轩坐在一旁,平日里因为眼皮褶皱而略显狭窄的老眼几乎瞪圆。
虽然师从烨平日对他们这些老臣态度尚可,可这毕竟是杀伐果断,时常令太和殿金阶染血的师从烨!
季冠灼居然敢这般行事,难不成不想要命了?
师从烨看向季冠灼。
季冠灼眉眼皆是浅淡的琥珀色,唯有薄唇透着润泽的红,显得一张脸格外精致。
两人之间距离好似被无限拉进,他一抬手,便能碰到眼前人的衣袖。
浅淡的,令人难以觉察的木樨香气在空气中浮动,驱散萦绕在他身边的青梅香。
也让他眉心笼罩的烦躁之意逐渐消退。
是一种令人饮鸩止渴的香味。
倘若不是此人身份存疑……
“朕那日其实也听到了。”
他出宫并不是需得隐瞒之事。
季冠灼骤然瞪大双眼,白皙的耳朵染上重重一抹绯色,红的好似要滴血。
他自认为自己算是胡言乱语,当时甚至还狂吹一通彩虹屁。
如今被正主抓到,一时间慌乱不堪,先拱手行礼:“是学生妄言,还请皇上不要介意。”
“无妨,朕只是想听听你对均田制的看法。”师从烨直直地看着他。
“既然皇上当日也在茶楼中,应当也听得学生所说。对此事观点,并非学生一家之言。”季冠灼又行一礼,这才温声道,“学生认为,均田制于现在的沧月来说,的确是优政。只是推行新政,难免会有问题。”
王博轩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季冠灼的说辞。
他实在好奇,能让皇上都如此赞赏有加。那一日茶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目前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永业田与口分田的分配问题,以及如何控制垄断。”季冠灼思索片刻,才道,“分配问题其实最难。如今沧月人口凋敝,百姓居所不够集中。此事想要做好,必先要重新施行户籍制,以此为基础,才可进行下一步。”
户籍制早在一千年前便已出现,一直沿用到季冠灼那个时代。
但籍帐中所记事宜,不一而足。
前朝后期,值战乱之年,籍帐丢失损毁不计其数。
加之不少人亡于饥荒战争,即便籍帐找回,也需得重新考察统计。
师梦平和师从烨也的确派人统计,但百姓皆有流动,所记内容也有缺乏,要在此基础施行均田制,恐怕还要再度整理籍帐。
“朕已经派人重新整理籍帐。”师从烨倒是明白季冠灼的意思,立刻道,“只是此事并非一日之功,且……”
况且倘若沧月境内若是再有人员流动,籍帐信息更新不及时,恐怕又是个问题。
“此事急不得,不过学生有个想法,皇上可以听一听。”
他抬眼,漂亮的琥珀色瞳孔中有光流动:“如今京中钱庄,已施行银票,且有自己的方式验明真伪。倘若百姓也有此方法验明正身,流动时到当地籍帐管理处登记,便可免于人口迁移造成户籍难以统计之痛……”
季冠灼侃侃而谈。
他恨不得将自己所学之事全部和盘托出,一番话说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师从烨也未尝出声打断,而是有些出神地在想什么。
“皇……皇上……”李公公眼见宫人送上的饭菜都要放凉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出声道。
师从烨先前在军中和兵卒同食,落下病根。
等饭菜凉了再用,恐怕难以承受。
季冠灼恍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学生实在有些激动,才会如此。还请皇上恕罪。”
“不碍事。”师从烨目光森冷,从李公公身上扫过,最后才道,“先用膳吧。”
桌上饭菜被盘子装着,可以看得出来是由御膳房精心烹制,但份量并不算多。
所炒菜色,也基本是宫外能尝到的。
没有什么山珍海味。
季冠灼却眸子锃亮,等到师从烨动筷,他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夹起眼前食物,细细品尝。
王博轩原本还听得有些出神,如今瞧见季冠灼这幅作态,一时间又露出难以承受的表情。
他虽也和师从烨同食过,但哪次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触了这位年轻帝王的霉头?
眼前此人的确才貌双全,只是行事有事过于莽撞,倘若当真入仕为官,还不知是福是祸。
他眉头紧皱,一时间忘了身在何处。
“王学士是嫌饭菜不合胃口么?”师从烨出声道。
王博轩陡然一惊,猛地坐直:“不敢,只是方才探花所说字字珠玑,臣一时间有些忘怀。还请皇上不要责怪。”
他垂下头,再也不敢四处乱看,只低头沉默扒饭。
一顿饭用完,师从烨才道:“今日辛苦,回去后记得好好歇息。”
三人匆忙起身行礼,离开宫中。
回去路上,魏喑左右扫过,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泽明,你刚才在宫中是走神了吗?”
他知晓平日季冠灼虽然也会同他极力夸赞师从烨,但也不是这般冲动冒进之人。
怎么今日到宫中后会那般行事。
肾上腺素逐渐回复正常,脸上的热意也消退,季冠灼这才后知后觉后颈处的腺体早已涨的发痛。
周围都浮动着信息素的味道,也不知他无意识发散了多久。
他摸了摸后颈,将贴好的布料拆除。
腺体早就肿胀起来,鼓起一小块。他有些疑惑地低头闻了闻衣摆,却好似沾染了一些青梅气息。
“我也不知,可能是昨日没有休息好,今天有些不受控。”他声音低哑,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宫门。
他也觉得自己今日实在太过奇怪。
哪怕的确因师从烨赏识而激动不已,但也总不至于做出这等逾矩之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被那时刻萦绕在宫中的,隐约的信息素味道影响了。
可皇宫之中,哪来的alpha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