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住进公主府已是第三日,然唯有一日与江凌安同用了午膳,其余时候竟是未逮着人影。
这日一早,江凌安换上官服,正要进宫参加宫宴,凌月方才得知阿越国的使团昨日已抵达驿站,于今日进宫献宝。
凌月思忖道:借此机会,远远瞧一眼那使臣,说不定还可以探探外祖父的近况。她心下如此思量,便开口询问:“将军,我可以同你一齐进宫吗?”
江凌安垂眼看她,似有不解,低声问她:“你去做甚?”
凌月一双眼眸似明月般清澄透亮,脸露期许之色,回道:“我也想看稀世珍宝。”
江凌安额间细纹略显,须臾间面色复又温润,耐性地同凌月解释:“今日我无暇陪着你,和嬷嬷丫头们留在府上可好?或是让钟励送你去惊云山庄?”
凌月方得机会跟在江凌安身旁,今日又可进宫探询外祖父的消息,怎能答应江凌安送她去惊云山庄?
她旋即垂着眼皮沉默不语,眼圈儿通红,欲说的话语悉数转为泪珠噙满眼眶,倏地顺着素白面颊滑落。
凌月心如明镜,江凌安最见不得她流泪。这是她多次在江凌安面前落泪的经验所得,虽非有意试探,然凌月记得以往每次她在江凌安面前落泪时对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当下的反应。
果不其然,江凌安对她动辄落泪的举动异常敏感,微微冷着脸思索片刻,便吩咐钟励一同前往。届时,江凌安无暇顾及凌月,亦可由钟励稍加照看。
凌月得了应允,渐渐止住眼泪,心中欢喜,却也疑惑。江凌安对她的这份细致而耐性,究竟出于何种原因。
江凌安见凌月怔着不动,低笑一声:“怎么,改变主意了?”
凌月被他这一声笑唤回思绪,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我只是高兴。”
宫宴隆重,侍卫森严,凌月跟着钟励遥遥瞧见了那位阿越国的使臣,她未曾见过。凌月识得的阿越国人,唯有在黔朝王庭时见过的外祖父与二舅舅。
那使臣站起身,对建安皇帝拱手:“我王新继位,特派我等前来献宝。”旋即他身后两名随从各自端着一个黑油漆木椟上前。
建安皇帝闻言,沉声探询:“朕竟是不知,阿越国老国王何时退位了。”
那使臣倏地面露悲痛,“老国王半月前因病而逝,新王正是其次子。”
建安皇帝没再接话,示意那使臣入座。
前几日江凌安接到惊云山庄的信函,当晚又进宫求见建安皇帝,将此事一一告知。遂命人暗中探寻这阿越国使团此番真实来意。
如今皇帝这副反应,必然是对阿越国此番行为怀有不满。
阿越国老国王尚在世时,先是将独女送往黔朝和亲,遂成为黔朝的附庸国,后女儿女婿病逝,阿越国又同黔朝关系逐日僵化,附庸国的关系实则名存实亡。
如今老国王崩,新王继位不及半月,便派使臣前往荣朝献宝,此番用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那使臣入了坐,吩咐随从打开木椟。
第一个木椟打开,一件红珊瑚宝石映入殿内众人眼帘,呈朱红色,色泽鲜艳,质地莹润。殿内倏地起了细微的谈话声与感叹声。
第二个木椟打开的瞬息,光照一室,正是一颗鹅蛋大小的明月珠。此物一出,殿内众人骚动的声响更甚。
“哼。”一个声音冷哼道:“阿越国是觉得我大荣缺这些物事吗?拿这些破烂玩意儿前来献宝,是侮辱我大荣,还是侮辱你阿越国新王?”
说话的正是浏阳王,一个闲散王爷,其父与先帝乃同胞兄弟,浏阳王是昀京城内有名的纨绔界翘楚,平日里骄奢荒淫,此刻能说出这番言论,倒不足为奇。
那使臣却也不恼,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道:“你们荣朝人讲抛砖引玉,先前这俩宝物只是我王献上的一个引子。”
建安皇帝听了这话,似是起了几分好奇,问道:“这阿越国的新王献给我大荣的‘玉’究竟为何物?”
阿越国使臣神色倏地转而兴奋,笑道:“早闻当年黔朝送往荣朝的质子于途中潜逃……”
一语未了,那浏阳王又开口斥道:“猴年马月的事,你如今提及意欲何为?依本王看,你阿越国新王派你前来我大荣实为添堵。”
阿越国使臣笑道:“王爷莫急,我正值说到紧要之处。”
江凌安一直默然坐在席间,懒怠听二人吵嚷,此刻听闻那使臣提及当年逃逸的质子,心知这阿越国献宝一事的蹊跷之处必然与此事有所关联。
不及江凌安深究,阿越国使臣继续道:“我王献给大荣皇帝的宝物,正是那黔朝的卿谣公主。”
此言一出,殿内文武官员不分等级,纷纷露出惊异之色,交谈声由小渐大,吵得建安皇帝头疼。然更让他头疼的却是那卿谣公主。
卿谣公主——凌月一直站在远处听殿内众人谈话,尚未从外祖父病逝的悲痛中缓过神来,此刻闻言心下大惊,本能地转身正要逃出殿内。
阿越国使臣却不愿给她再次逃脱的机会,朗声喊道:“那卿谣殿下今日正在殿内,倒省得我等前去请来了。”
且不说殿内其余人,便是建安皇帝与江凌安,也双双被这句话惊得心跳加速。
建安皇帝心惊的是黔朝送来大荣的质子途中潜逃后又不动声色回到了大荣朝庭。
江凌安虽早已对凌月的身份起疑,前几日同云鹤祥确认一番后,更认准了凌月便是那位黔朝的卿谣公主,因身中蛊毒,记忆受损,才落得如今这番下场。
阿越国那位新王是如何得知,再者,这阿越国新王是凌月的亲舅舅。如今与黔朝关系僵化,为攀附大荣竟是连自己的亲外甥女也不放过。
殿内的侍卫听闻质子在殿内,又见凌月倏地转身要往外跑,手脚灵敏地将凌月捉住了。
建安皇帝眸中噙雪含霜,望着被侍卫控制住的那名质子,认出是江凌安前几日带进宫的那位养女。神色更为冷冽,遂一回头,便见江凌安站在身后,眸色焦灼,似有话要说。
建安皇帝让侍卫把质子与阿越国的使团带下去关押,遂屏退众人,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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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了江凌安在殿内,他抬眼凝视江凌安,目中情绪写尽失望,正等着江凌安的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凌安倏地跪下,朗声道:“陛下,当年微臣在一处山涧发现那孩子,浑身血污,遂带回军营。后得知黔朝送往大荣的质子潜逃,微臣心下起疑,拿了画像仔细比对,确实不似同一人。那孩子记忆有损,不记得名字、由来。如今那阿越国使臣指认凌月正是黔朝的卿谣公主,微臣恳请陛下提审那使臣,告知有何依据。”
建安皇帝方才一阵头脑昏沉,此刻听得江凌安这番言辞,似也清醒不少,旋即差人前去监牢提取阿越国使臣。
那使臣甫一见着建安皇帝,似乎知晓对方提自己前来所为何事,主动开口告知:“建安皇帝明查,那卿谣公主身中奇艺蛊毒,才会变成如今这个十岁小儿。”
建安皇帝听得“蛊毒”二字,剑眉深深蹙起,抬眼看江凌安,问他:“你可知她身中蛊毒一事?”
江凌安如实回答:“回陛下,微臣确实知晓此事,故而才会允诺云飞翎带她进京疗毒。”
建安皇帝面露愠色,喝道:“这又同惊云山庄有何牵连?”
江凌安见皇帝起了脾气,放缓声线,道:“微臣也是回京前才得知此事,云鹤祥老先生除却精通医术,实则还善蛊毒。故而云飞翎提及此事,才会带那孩子回惊云山庄。”
“荒唐。”建安皇帝手中茶盏应声落地,溅起细碎瓷片,划过江凌安鼻尖,一抹猩红倏地浸出。
江凌安跪着不动,建安皇帝似对他鼻尖上滴落的鲜血视而不见。转身朝殿外吩咐道:“去,赶紧去请云鹤祥进宫。”
-
惊云山庄。
云飞翎跪在云鹤祥身前,挺直腰背,语气强硬:“父亲,稚子无辜。”
云鹤祥满面怒容,一根细长马鞭倏地抽在云飞翎后背,斥道:“孽子,孽子。你说,你可是早就知晓那质子的身份?”
云飞翎点头“嗯”了一声。
云鹤祥脸上的怒色犹如火燎,又下狠劲儿在云飞翎后背抽了两鞭。吼道:“何时知道的?前几日你带她回来,我问你时你答不知情。”
如今此番光景,凌月的身份已被天子所疑,倘若得知凌月身中蛊毒,皇帝必然会派人前来惊云山庄请云鹤祥前去。
云飞翎只得对云鹤祥如实相告,“回父亲,前几日儿子说了谎。其实,儿子在义州寻到她时便知情,儿子虽自小对蛊毒之术不感兴趣,却也跟着兄长习得不少,对他炼制蛊毒的手法颇为了解。”
“闭嘴,别再提起那个孽障。”云鹤祥又是一马鞭抽上云飞翎的脊背,鲜血渗透后背衣袍隐隐浸出些微血丝。
云飞翎犹如听不进云鹤祥口中所言,继续道:“父亲,凌月身上的蛊毒因兄长而起,当初黔成王欲将她练成傀儡送往大荣为质子,这其中心思,难道父亲还不明白吗?凌月确是私下逃走了,若是不逃,大荣如今又是何种局面?凌月一介孤女,自身困于樊笼,难以脱身。父亲,稚子无辜,您可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