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镜中花(十一)
    风尘荏苒音书绝,观赛萧条行路难。(注)

    自荣朝昀京城前往黔朝王庭,路途颠簸,下过一场秋雨,泥泞不堪。李常卿驾马在前引路,时而勒住马缰静候身后二人追上。

    凌月未曾习得骑射,尚为黔朝公主时,她亦只于围猎时节远远瞧着他人驾马射箭。如今腰臀腿酸痛,早已力不从心,身后的阿兰自然也难以支撑。

    李常卿勒住马缰转过身来,“二位姑娘,身子可还受得住?”

    凌月自然是撑不住的,然她深知不能在此处久留。依李常卿所言,此处距离云观镇仅剩十里,再坚持一段路,便能在镇上稍作休憩。

    阿兰见身前的凌月微微点头,便轻声回应道:“李大哥,我们还能再撑一段路,到了云观镇再作安歇即可。”

    李常卿闻言,随即调转马头继续前行。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三人抵达了云观镇。

    云观镇临湖而建,不似昀京城那般明灯如昼、车水马龙,却自有一番清幽雅致的世外桃源之感。

    三人踏入云观镇,长街两旁店铺林立,李常卿四下打量,遂回头与二人商量行程,便牵马向前,寻了一间客栈。

    客栈门前悬挂的牌匾上书“云上客栈”四个大字,客栈内食物香气四溢,几名顾客正在用膳,一客栈伙计满面笑颜迎上前来。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儿啊?”

    李常卿回道:“两间房,再备一些热水并热食送来。”

    “得嘞!客官里边儿请,今儿楼上尚无客人入住,清静。”

    另一伙计上前接过李常青手中缰绳,将马匹牵至客栈后院,拴在一根打入地底下的木桩上。

    三人旋即踏入客栈,在那伙计的引领下上了二楼行至房内。不多片刻,一伙计便拎上一桶热水前来叩门,“客观,您要的热水好了。”

    阿兰开门迎出去,赏了几文钱给那伙计,凌月三人各自盥洗毕,客栈里备好的热食旋即送进屋来。

    数日奔波,三人皆是身心俱疲,便早早歇下了。

    云观镇的夜幕较之白昼清幽更甚,偶闻几声夜鹭“呱呱”啼鸣,凌月倏尔耳尖微动,于迷离夜色中睁开双眸,窗外一阵劲风乍起。

    那是会轻功之人行动之际带起的劲风。凌月暗忖道:不止一人,或均为身手不凡之辈。

    她抬手捂着阿兰口鼻,轻轻将她摇醒,阿兰睡眠浅,即刻掀开眼皮朝她望来。

    “阿兰姐,外面有人埋伏,恐不是善类,咱们先起身藏于床帏之后,再伺机而动。”凌月声线细微,而几不可闻。

    察觉阿兰微微点头,她方才抽走捂住阿兰口鼻的右手,“阿兰姐,你不会功夫,一会儿护好自己,不用管我。”

    隔壁房内的李常卿似也闻得檐外异动,侧卧于床榻上屏气凝神侧耳聆听。

    两间客房的窗棂猛然同时被人破开,两道泠泠寒光映着檐外月色直向床榻中央飞快刺来。

    便见两个黑影对准凌月二人方才躺卧的床榻劲猛刺了数剑,旋即其中一人掀开被褥,床榻上哪里还有活人的迹象,唯余两枚布枕被掩盖于被褥之下,佯作有人卧榻而眠。

    凌月瞧准时机,自床帏后猛然扑向其中一名黑衣人,手起刀落,匕首精准刺中那黑衣人脖颈,鲜血倏尔喷涌四溅。

    另一名黑衣人早在同伴被匕首刺中之际,遂退开几步距离,此刻正举起手中长剑向凌月背心刺来,长剑带起的劲风扬起凌月脑后披散的松软青丝,一缕卷发倏尔擦着凌月肩膀轻盈落地。

    凌月连忙错开身形躲避,那黑衣人手中利刃于苍茫月光下划出一道寒光,直逼凌月胸口,凌月躲闪不及,只得俯身朝黑衣人脚下扑去。

    她身段娇小,直接从那黑衣人胯-下穿过,旋即起身将手中匕首对准那黑衣人背心位置,床榻的方向倏尔响起一声细微动静,几近无声。

    然那黑衣人身手敏捷,亦耳目聪慧,猛然向前跳起,躲开凌月刺向他后背的匕首,身形掠至床榻之前,一把扯过一侧床帏,拽住藏身于床帏后的阿兰,手中长剑已然抵住阿兰细嫩的脖颈。

    手劲儿力道之大,非常人可承受。阿兰被她勒住一条胳膊,痛得直抽凉气,早已声泪俱下。

    凌月见状不敢妄动,她声线凛然,开口询问:“这位英雄,你到此处意欲何为?”

    那黑衣人倏尔哈哈大笑起来,笑尽了兴方才回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也可以给你银两,你可愿替我消灾?”凌月眸色微凝,声线依然不见温度。

    那黑衣人浓眉一挑,似乎被凌月这话点燃了兴致,“小小年纪,口气不小。你能拿出多少银两买你三人的性命?”

    “对方给你多少银两?我自然是加倍奉上。”

    阿兰听得凌月这话,慌忙摇头,口中呜咽,“别……”

    那黑衣人手中长剑倏地凑近几分,割破了阿兰颈侧细嫩的皮肤,一抹猩殷红血液顺着泠泠剑身滑落。

    “这位英雄,有话好商量,别动手。”凌月语气急切。

    那黑衣人倏尔下颌微抬,嗤笑道:“老实告诉你们,兄弟们此番前来,不图钱财,只为取命。”

    凌月此刻心下焦灼,阿兰的性命掌控在那黑衣人的手中,她亦不敢草率行事,只得趁口角之际与对方周旋。

    “哈哈哈……”凌月倏尔捧腹大笑,眼角沁出晶莹泪珠,于惨白月光下泛起荧荧光辉。

    那黑衣人不明其间缘由,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厉声喝道:“小妮子,你笑什么?”

    凌月闻言止住笑声,面色倏地恢复凛然,“我笑什么?自然是笑你们兄弟几人愚蠢至极。”

    那黑衣人明显被她这句话激怒,脸上血色翻涌,掐住阿兰胳膊的那只手青筋暴露。

    “你此话什么意思?”

    “因为呀——叫你们前来取命的人,并未告知尔等此番有去无回。”凌月一面说着话,步履悄然朝着对方靠近。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抹了她的脖子。”那黑衣人虽是气急,然仍未放松警惕。

    凌月连忙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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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双手,“你别动,我不过去。不过,这位英雄,莫非你从未想过此番前来会遭遇什么?”

    隔壁房内刀剑铿锵连连,打斗引起的响动较之凌月这方激烈更甚。那黑衣人凝眉一听,似乎灵光乍现,察觉到凌月此番行为意在诈他。

    “小妮子,你别在这儿胡言乱语,想要扰乱兄弟们的心神,你还是嫩了点。”

    “是吗?”凌月并不辩解,“那你可知——你这次领命前来刺杀的为何人?”

    黑衣人显然早已心神烦躁,语气不耐,斥道:“还能有何人?自然是有人命兄弟们前来棒打落水狗。”

    “这位英雄,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此次的目标或并非常人?”一语方落,凌月已闪身掠至那黑衣人身后,匕首直插-入对方后心。

    那黑衣人身形微怔,旋即浑身抽搐,歪倒在地没了气息。

    凌月连忙上前扶稳阿兰,关切问道:“阿兰姐,有没有吓着?”

    阿兰微微摇头,深吸一口气,未及开口,隔壁房内一声怒呼乍然而起。

    凌月即刻推门而出,步履方一踏至通廊,一个人影倏地自隔壁房间摔出,栽倒在地——正是李常卿。

    银白月色掩映下,李常卿墨发散乱,覆着左眼的那枚墨色眼罩早已不知去向,一双眼眸明亮而清明。

    凌月二人惊异——李常卿并非独眼。

    李常卿尚未自地上起身,屋内紧跟着追出来三人,手中长剑齐齐刺向李常卿要害之处。

    李常卿连忙举刀抗衡,他眉头紧锁,面部肌肉紧绷,动作明显吃力。

    阿兰惊魂甫定,即忙下楼至柜台告知一二,若有不知情者贸然上楼,恐危及性命。

    凌月连忙扑上前去用匕首接住一名黑衣人手中长剑,匕首尖端堪堪抵住剑身,凌月此番介入,正好让李常卿得以起身。

    方才三名黑衣人一齐攻击他,李常卿逐渐脱力,难以制胜,恐有丧命之嫌。

    其余两名黑衣人见李常卿身形渐稳,连连出击,招招毙命,李常卿退至围栏,躲闪不及,被一长剑利刃刺中左肩,他猛地抬手撑住围栏向上跃起,堪堪躲开第二道刺来的泠泠寒光。

    凌月与李常卿二人终于得以合力抗敌,双方激战多时,纷纷力不从心,幸而凌月非常人体质,此刻加入混战颇占上风。

    便闻三声沉闷声响,三名黑衣人悉数从围栏翻滚而下,跌落至客栈一楼厅堂。

    楼下倏地传来两声尖叫,正是阿兰与守夜的客栈伙计。

    李常卿前去向客栈伙计嘱咐几句,遂回到二楼房中,阿兰拎着一个药箱随后进屋。

    檐外夜色朦胧,凌月此刻才看清李常卿身上多处剑伤,墨色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紧紧贴在肉-体上。

    “在下是黔朝人,伪作独眼,实为出门在外方便行事。本无意隐瞒,还请二位姑娘勿要放在心上。”李常卿未及凌月二人开口问询,先行解释道。

    “李常卿是你的真名吗?”凌月低声询问,她心中已隐约猜测李常卿受何人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