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烂漫,霜染红枫,深秋有信,岁月轮转。
日子步入九月上旬,审查兵部尚书贪污一事,进入最后的紧要阶段。
金銮殿,早朝。
霍霆一袭金蟒绯色朝服,魁岸的身形泰然坐于轮椅,位列武官之首。
对面文官之列,刑部尚书:“启禀皇上,臣在兵部侍郎等人的协助下,反复核查,现确认右佥都御史沈之鹊大人的证词与实不符。”
“沈大人谏言,前任兵部尚书司空震倒卖兵马,确有其事。只是沈大人所提供的账簿,实属伪造。”
“这不可能!”
沈之鹊急忙跪到殿前,“臣所提交账簿,乃亲自从那马贩子手中所获,还望皇上明鉴。”
兵部侍郎孙诚,相继出列呈禀:“启奏皇上,臣前日已带手下抓获那马贩子。此人乃司空震同党,想必之前有意帮着掩盖罪行。”
“幸好,真实账簿已被臣搜查出,亦是经过刑部和户部多方查证确认,还请皇上过目。”
随后,内侍监取走账簿,直达天听。
这账簿,正是萧成悄悄从尚书府顺走的那本,如假包换。
至于沈之鹊找到的那本,即为留下的赝品,所列账目半真半假。
昭文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上,将几份奏折的证词一一过目,再瞧沈之鹊时,已然龙颜不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之鹊顿时后脊发凉,连连叩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日后再查取证物时,必当千倍万倍严谨,再不犯此等失误。”
“沈之鹊,你担任右佥都御史多年无长进,实在难堪大任。”昭文帝沉脸道:“念在你此次检举尚有可取之处,姑且外派山西监察御史。你此行务必好生锤炼,严谨督查当地官员。”
沈之鹊面如死灰,本想凭借这政绩一飞冲天,结果却被贬为地方官了哟!
可皇命不可违,他只能叩谢隆恩,颤颤巍巍地归列。
文武百官见此,无不唏嘘。
搜证本应交由刑部,他一个言官好大喜功,非要掺和查证,如今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霍霆觑了眼痛心疾首的沈之鹊,淡淡收回目光。
“至于司空震,胆敢倒卖战马,罪不可恕!”昭文帝再度下旨:“即日起流放岭南,永生不得释放。”
“臣谨遵圣意,定对司空震严惩不贷。”刑部尚书归列。
兵部侍郎孙诚没走,“皇上,微臣先前只是暂代兵部尚书一职。如今此事已了,日后该由何人主理兵部诸事?”
昭文帝看向下方,“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兵部尚书乃当朝正三品大员,实属要职。
能堪大任者凤毛麟角,有资格谈论此事的官员更少之又有少。
文武百官不敢轻易冒头,一时间,金銮殿鸦雀无声。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立于御案前的一人,欣然开口:“奴才拙见,镇南王少年即中进士,如今更擅调兵遣将,实为不二人选。”
东厂督公,裴夙。
自幼与圣上相伴左右,如今执掌上千名东厂番子,身着绛紫色的飞鱼服,护卫天子左右。
三十又一的他,平日保养得当,玉姿欣长。
拧断人脖子时,一双清润的月亮眼仍笑眯眯的,不见皱纹。
“咳咳……”
金銮殿上,响起一阵突兀又急促的咳嗽声。
霍霆拱手告罪,“臣这重伤未愈,着实有心无力,还请皇上恕罪。”
他这时接受兵部尚书,不仅容易暴露对当年之事的追查,还愈发功高震主。
裴夙作为天子近臣,这提议里几分真意,几分试探,在场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他本人则状若无事,又笑眯眯道:“本督倒是略有诊脉的经验,不若为王爷瞧上一瞧?”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骤然相对。
一道含笑隐刃,一道凛冽肃伐。
刹那交汇而离,又仿佛刀光剑影千万回合。
“督公平日只为皇上诊脉,本王不敢劳驾,还是下朝后去医馆罢。”
霍霆淡声回绝,转头看向霍雲,“恰好长兄这次负责安置三军,义诊的医馆颇多,不知哪位大夫好些?”
霍雲收到信号,随即出列。
该轮到他上场了。
“大夫都是好大夫,只是药材跟不上哟。”
“皇上,前任兵部尚书曾言,并无银两安置将士。以致这半月来,医馆义诊日日捉襟见肘,微臣夜夜辗转难眠啊……”
霍雲长吁短叹,愁容满面,就差捶胸顿足了。
说到最后,“如今这查抄赃款所获,可否稍加分配呀?”
刚刚面露同情的百官:“……”
嚯,合着哭穷要钱来了?!
昭文帝瞧瞧病恹恹的霍霆,再看看苦大仇深的霍雲,最后与裴夙对视一眼。
呵,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综合考虑大局,为稳定军心,昭文帝最终批拨白银万两,用以将士安置。并由孙诚继续代理兵部诸事,辅助户部尚书下发此笔款项。
但也半开玩笑,半似敲打地看向霍霆两人,“你们还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呐!”
*
下朝后,御书房。
“初安,你瞧着这镇南王的双腿,可还有治愈的可能?”昭文帝边用早膳,边随口问道。
裴夙被恩赐同桌而食,但大多时都在为昭文帝布菜。
“先前派去数位太医,皆言那双腿久无知觉,药石罔治。不过,陛下既如此看重,奴才这就再派人去探访名医,想法子。”
一双笑眯眯的月牙眼,瞳仁深处,暗芒重重。
出宫的路上,烈日当头,裴夙撑着一柄遮阳伞悠然前行,伞面上水墨画仙鹤展翅,栩栩如生。
“上次约见小姝,是几月来着?”
“回督主,还是阳春三月呢。”心腹容城低声道:“如今时值九月,也有半年的光景了。”
“九九重阳节,正是登高时。”裴夙眼前浮出一双灵巧用银针的玉手,眸光乍暖而玩味:“这次,就安排在皇龙寺。”
“皇龙寺乃皇家寺院,华姑娘要去的话,得执一封有分量的拜帖……”容城反应过来:“您是要对镇南王出手?”
寒风乍起,御花园一片的红枫叶,随风而落。
裴夙轻笑着,将其碾得粉碎。
不是他,是昭文帝。
霍霆如今在军中与民间,声望皆是颇高,是一柄双刃剑。昭文帝作为持剑人,必须要知其底细,足够驾驭。
皇帝卧榻之下,岂容猛虎酣睡?
*
下午过半,回春堂内的将士,依旧络绎不绝。
很多人甚至舍近求远,只为一睹女神医仙姿。更有人热情地一再送糕点糖果,但都被华姝委拒。
趁空隙,霍千羽调侃道:“唉,郎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唔。”
华姝捻起白糖糕,堵住她叭叭的小嘴。
“两位小姐原是喜好白糖糕,在下这里正好备着些,可好吃了。”下一位看诊的士兵,瞅准机会,又要极力攀谈。
被婉拒后,他也不气馁,献宝似的道:“皇龙寺的神医圆妙大师,近日云游归来。传闻他可起死人,肉白骨。”
士兵看向霍千羽的腿,“您何不去一试?”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霍千羽的腿疾,多年遍寻名医不得治,华姝早就想带她前去瞧瞧。只是圆妙大师常年云游,且寻常人也进不去那皇家寺院。
“今时不同往日呀!”霍千羽眼前一亮:“咱可以请四叔写封拜帖。”
华姝笑意微滞。
自打那晚后,两人已有数日未见。有意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是他,早出晚归寻不见人的也是他。
以至于筹集的银钱,想送却送不出去。
华姝没再去周莲那,最后的诊金没拿到,她就典当了首饰,加上多年积攒,凑够两千两。
一千两偿还血燕,一千两淘换珍稀药材,为霍霆清除余毒。
等他痊愈,就会回到东南边境。
届时,两人的关系就渐渐淡了,两厢清净……
“姝儿,姝儿?”霍千羽在她眼前挥挥手,“想啥呢?”
华姝回神:“哦我在想,可以请圆妙大师为四叔一同看看腿伤。”
“有道理!”
“可是最近都不见四叔身影啊,别回头圆妙大师又去云游了。”
霍千羽先是愁眉紧锁,转而双手合十,对天祈祷:
“佛祖保佑,圆妙大师暂时不走。”
“太上老君保佑,圆妙大师有灵丹妙药。”
“天灵灵,地灵灵,战神四叔快显灵!”
“请您速速现身,普度人间……”
“噗哧。”
华姝瞧着她神神叨叨的样子,单手托腮莞尔:“我忽然想起话本子里,有个召唤人的法子。”
“哪个?”
“拿一开口的葫芦,对着四叔所在的方向,喊一句,”华姝另一纤手灵动比划道:“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有何不敢?”
背后,忽传来一道熟悉的肃然沉声。
“……?”
“……!”
俩小姐妹顿时呆若木鸡,小心翼翼朝后瞥去。
窗外街边,等会看诊的上千将士,早已抱拳跪地,均朝同一处行礼。
那处,霍霆着一袭绣有日月山河纹的绯色蟒袍,俨然如层峦叠嶂般,巍峨而坐,自带强悍威压。
霍千羽眨巴眨巴眼:“好家伙,四叔还真显灵了……”
“……见过四叔。”
华姝则耳垂被臊得滴血,慢吞吞转过身,规矩行礼。
一共就在背后议论他两次,结果次次都被听个正着。这倒霉的气运,她真该去庙里拜拜。
霍霆定睛瞧着这俩胆大包天的小家伙,脸色是领兵时的肃然,眸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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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着一层浅浅的柔色。
他还不至于真跟俩孩子计较,尤其今日朝廷上心愿大成。
但瞥见那脸红垂头的少女,又罕见生出一丝计较心思,想戳一戳这只缩头小乌龟的壳。
古人亦有龟甲卜卦的法子,也不知真能灵验否。
“免礼,下不为例。”
霍霆挥手命众人起身,而后由长缨推着,莅临回春堂正门。
他此行没带糕点吃食,但带来两大箱银裸子。四侍卫抬着放到地上,“哐哐”两声震响,振奋人心。
“将军威武!”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保卫大昭!护佑百姓!”
将士们再度齐声拜谢。
回春堂的胖老板亦然:“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草民这就去购买最对症的药材,绝不叫将士们寒心。”
“坐诊大夫的酬劳,也一并按日结算。”霍霆发话。
胖老板感动不矣:“王爷英明。”
出来相迎的坐诊大夫们,也纷纷喜上眉梢。
一时间,回春堂内欢声笑语,经久不散。
唯独华姝,钦佩欢喜之余,杏眸怔然看去。
他这是在变相帮衬她吗?
霍霆回看过来,“军医近日告假,过来给我瞧瞧。”
华姝脸色微变:“可是那……”毒压制不住了?
霍霆:“进去说。”
胖老板已麻溜推开一清雅幽静的内间,“王爷这边请。”
见状,华姝忙去收拾银针和手枕等物。
临进门时,半夏被长缨拦在门外,欲言又止:“姑娘?”
那晚叔侄两人的亲密,半夏已远远察觉,她这会实在不放心。
“没事,我有分寸。”华姝拍拍她手,走进去。
长缨随即关紧房门,“放心吧,有些事你不懂。”
他现在可不是被蒙在鼓里的二傻子了。
半夏白了这傻子一眼,好像那晚就他瞧见似的……
*
内间窗户朝向后院,清净而敞亮,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香。
两人对坐在方桌前,诊脉结束后,华姝收回手,“毒素积压已久。如今的药方,尚能压制您体内余毒,只是于清除毒素已无益。”
“这毒刁钻。”霍霆也收回手,并未意外道:“军医已研究出法子,那药材难寻些。”
华姝点点头,想来军医是外出寻药了。
默了默,她提及皇龙寺的圆妙大师一事。
“原是因此事,才想起念叨我啊。”霍霆叹了口气,兀自饮茶。对拜帖的事,不置可否。
华姝赧颜,这般听起来,她似显得忘恩负义了些。
为着拜帖,她咬了咬唇,细声解释:“其实,我这几日也琢磨出一副药方。待圆妙大师为您诊脉后,想拿与他一并把把关。”
霍霆放下青瓷茶盏,“既非临时起念,恒心可嘉,倒也能全你这番美意。”
“多谢王爷,我……”
对上男人意味深深的目光,华姝脸颊忽地一热,鲜艳欲滴。
他莫不是误会了吧,误会她日日都念着他。
她的话,好像还真有层意思。
可她又不是这意思。
华姝唇瓣开开阖阖,百口莫辩。慌忙低头假装喝茶,心跳凌乱。
霍霆饶有兴致瞧了她会,“如今安置费已宽裕,你大伯父会另招坐诊大夫。你俩连日辛劳,早些回府歇着吧。”
“这是好事,可喜可贺。不过我手头有几位病患,已疗程过半。可否等他们彻底痊愈,我再结束这边的差事?”
“你愿善始善终,实为好品行,也是他们的幸事。但那宋煜,已被他父亲户部尚书保释出来。”
霍霆道:“你留在这,我……和你祖母都不放心。”
华姝脸颊又一红,这人又来拿祖母压她。
但对于宋煜入狱一事,倒颇为意外。
原来霍霆在背后,还为她默默做了此事。
不好拂了他的良苦用心,华姝乖乖应下:“我明白了,多谢王爷。那我等会就去将脉案稍加整理,移交给其他大夫。”
回家后,正好专心为他解毒。
早日了结山中恩怨。
这时,长缨在门外禀告:“王爷,兵部侍郎孙大人前来巡查。得知您在此处,想邀您小酌一杯。”
此为暗语。
孙诚实为霍霆的人,如今代管兵部,查抄前兵部尚书司空震的府邸。
应是搜到当年华家灭门的线索,特来密告。
霍霆:“知道了,你且去烫壶好酒。”
“是。”长缨退下。
华姝也识趣地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她犹豫着还是顿住脚步,善意提醒:“王爷如今身体抱恙,还是少饮酒为好。”
闻言,霍霆低笑了声。
华姝面露不解。
就见他微挑眉梢,“怎么,现在就开始管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