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两次召唤
    易妗回想当日被镇诡司追踪的场面,尤觉得透着几分古怪。

    她不过随口朝天一喊,居然当真喊下来一个大活人。那人还帮她拦住了镇诡司,让她成功逃脱。

    也太魔幻了。

    要知道,追她的镇诡司小头目手上功夫高到离谱,她都准备好动用左手神骨的力量,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左手刚一动,天上掉下个威风凛凛的剑客,成功击退敌手,掩护我方队友逃脱险境。

    她想不明白,也懒得想。既然大骂老天,喊他弄个人下来帮忙老天会听,下次,她还这么干。易妗厚着脸皮想到。

    她如今不在承天城,那日被镇诡司赶出城外,便再也没有回去。

    承天城是镇诡司的老巢,灯下黑的说法在镇诡司那里行不通,在人家眼皮底下,被抓是分分钟的事,太过凶险。

    现在她栖息在承天城附近的一座小城里,百姓还是安居乐业,主要物价很低,人们信奉神灵,来算命的人比之从前,多了许多,生意变好,人心情也会变好。

    她重新置办了一座小宅子,格局和从前差不多,不过这回靠近河边,是一座河景房。打开厨房的后门,有一条小小的阶梯,可以直接下河。平日刷碗洗衣服都很方便。早晨和傍晚,妇人们扎堆的时候,还能听到不少八卦,日子美滋滋。

    换了住的地方,习惯没改,每日出门之前,照旧给自己卜一卦。

    果然,日日大凶,不宜出门。

    奈何缺钱缺的紧,不管钱多钱少,只要有钱,都是好事,必须出门摆摊赚钱。

    按照惯例,易妗照旧祈祷一下,她熟练的把凭空出现的钱袋藏到床底下,检查一遍家里,没其他纰漏,拿上她写着“不准不要钱”的白布,出摊去了。

    另一头段西北伤势逐渐恢复,现在已经能到镇诡司处理公务。

    每日准时收到手下易妗日常,他日日查阅,除了分外精彩外,毫无异常。

    易妗的生活大抵可划分为以下三类:摆摊算命、绝地逃生、邻里纠纷。

    她的卦金不低,于是经常有解决麻烦之后不愿付钱的人来砸摊子。她有段时间会给自己摆张桌子,自桌子被掀翻三次之后,从此改为席地而坐。

    还会因算得太准,被蓄意报复。

    比如有两口子关系死活不和睦,她凑热闹的时候无意算出男子身体不行,夜间很难进行不可描述。

    丈夫恼羞成怒,妻子比丈夫还要恼羞成怒,二人追着易妗打了半条街。

    再比如经常有妇人让她算自家相公的私房钱藏在哪里,易妗精准算出位置后,妇人把钱财全部拿走。男人在家被狠狠收拾一顿,转头离家就要狠狠收拾易妗。

    偶尔有土财主找她算一卦,易妗跋山涉水,走好几座山头出了趟卦金颇为丰厚的活,回程路上就因身怀巨款被山贼打劫。

    上山砍柴被拐卖简直是日常,毫无赘述的意义。

    承天县衙对易妗的逮捕令还没撤销,走在路上常有认出她脸的乞丐打算给官府报信领赏钱。这是段西北收到的易妗所有的消息中,最有用的一条。因为易妗总是能准确算出哪个乞丐打算出卖她,并在人到达官府之前,成功收拾掉。

    她偶尔还会和邻居拌几句嘴,不过总是以失败告终。易妗虽然识字不多,人却意外的有点斯文,吵架总吵不过别人。

    令段西北记忆最深的是一条颇有味道的吵架记录,有个邻居吵到兴头上,提了一桶准备浇菜的粪水,“哗”一下泼到街上,整条街臭了三天味道都没散。那段时间,易妗吃饭都在外头,屋子里总有一股让人呕出来的味道。杀敌一千,自损一千。

    今日,手下递交完最新的易妗生活日常后,段西北挥挥手,让人下去。他眉头紧锁,在看的内容,非常不想看,却不得不看,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死感。

    隐约间,听到门口几个手下在议论他,更是堵心。

    “为什么只叫头儿?”

    “因为段头、西头、北头都不好听,只能叫头儿。”

    他们也可以称呼司主。

    段西北扔了手中的册子,疲惫感袭来。

    意识再次回笼时,段西北发现他正跟在易妗身后,田里的路很难走,深一脚浅一脚,她还总爱往草高水深处去,稍不注意,要么被草锋利的边缘划一道浅浅的血口,要么一脚陷进水坑里费好大劲才能拔出。

    不过易妗好像看不见他,她左看看又看看,还“咦?”了一声,没见着人,自顾自埋头往前。

    段西北的身体此刻不受自己控制,他不由自主的跟着易妗的脚步。

    这一次,比上回他主动拔剑对战段圣寻还要痛苦。

    易妗带他走了来回八十里路,见她兴高采烈的牵回一头耕牛时,段西北闷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身心俱疲,却见易妗炯炯有神。

    她甚至自言自语,打算将耕牛送回村民家里后,帮忙人顺手把地给耕了。

    又是一阵头昏脑涨,腰酸背痛中,段西北睁开厚重的眼皮,死气沉沉地醒来。

    醒来后,发现他的钱袋再次消失。

    第三次被召唤的场面尤其诡异,且,兵荒马乱。

    段西北闻到一股不可名状的屎臭味,脚底的感觉软绵绵的,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反应:他不会被召唤到屎坑里了吧?

    紧接着,哼唧哼唧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一群肥头大耳的猪脑袋逼近,猪嘴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大有一股要把他吃掉的架势。

    面前的易妗更奇怪,她手上拿了一把杀猪刀,正在挑选宰哪一头。

    这不对。

    哪怕他没杀过猪,也知道杀猪不在猪圈杀,至少得把一头猪赶出来再杀。

    “抓贼啊!!!”

    没等他想明白,不远处传来一声堪比杀猪声的喊叫。

    段西北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前头的易妗显然也被吓到。不过她的举动告诉段西北,她不止被吓到了,还当机立断,做了她准备做的事,一点犹豫不带。

    只见易妗手起刀落,麻利砍下一个猪头,凄厉的猪叫声随之响起。

    看她砍杀猪头的动作,段西北认为手下给他提供的资料需要更新。显然易妗的武功比镇诡司预测的要高上许多。

    要知道,猪头比人头大的多,砍一只活蹦乱跳的猪头,比砍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头要难得多。

    以前和段圣寻他们对上,易妗居然还留手了。

    一想到她刚才手起刀落的场面,段西北顿时背后发凉。

    瞬息之间,他想的挺多。

    下一刻,什么想法都被抛之脑后,因为猪头被砍下后,血直接喷了出来。

    是的,喷出来。

    好死不死,也喷了他一脸。

    温热的猪血溅到脸上、身上、脚上,还顺着脖子滑到身体里,黏在里衣上,黏糊糊的感觉遍布全身,把段西北恶心的浑身发毛。

    火光出现,点亮易妗的满是猪血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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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中,浑身带血的人看起来尤其可怖。

    可惜现在的场面没法吓人。

    因为喊打喊杀的抓贼声近在咫尺,涌动的火把有扩大的趋势。

    跟前的易妗心急如焚,颇有些手足无措。

    “靠!应该先把猪嘴巴用布条绑住再杀猪,真是的,”她急的抓耳挠腮,“老是说人叫的跟杀猪似的,我怎么没想到呢?该死的猪,把人都喊出来了!”

    “猪头,好不容易杀的猪头我得带上……”她转身,试图带着猪头一起跑。

    满手黏腻的猪血又让她嫌弃的把猪头扔掉。

    “我真是傻子,带什么猪头?把身子带走不就行了?”

    说话间,以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姿态,麻溜提起一条猪蹄,转身准备走人。转身的时候,因猪身躯太大,顺势扇了段西北一下,差点把他扇的摔出去。

    段西北被扇的闷哼一声,易妗才后知后觉背后还站了个人。

    她一脸惊讶,“咦?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脸上出现一股一言难尽,“不会吧,我只不过默默喊了句话,希望找个人来帮忙,你就过来了?”

    打杀声逼近,眼见要冲进猪圈,把二人抓个正着,易妗来不及多说,一手拉着段西北,一手提猪,猛踹一脚,把猪圈踹塌一块,从坍塌的洞口,夺路而逃。

    风声呼呼地从耳边经过,借着微末的月光,易妗顺着大路一路逃跑,眼前的景色飞快倒退,段西北跑的气血翻涌,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显然有些慌不择路,二人的路越走越偏,段西北的衣裳被划破好几道口子,脚底的石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硬,好几次险些被扭。

    逃了大概二里地,段西北有点不想跑了。

    易妗的骂声从前边传来,“当自己的乌龟呢,慢吞吞的挪!没见着后头马上要追过来了吗?被追杀我两死定了我和你说!快点跑!”

    段西北被骂的生气,“凭你一脚踹塌猪圈的本事,怎么着也不该怕一群村民。”

    “你懂什么?我今晚来做贼的,杀人放火,那不成强盗了?”

    “你给我停下来!我带了钱,我付钱!”段西北气的不行。

    闻言,易妗一个急刹车,手上的猪肉和段西北,随着惯性被一起往前甩了出去。

    他和血呼啦扎的猪头,来了个彻底的亲密接触。

    段西北:!!!

    这时,村民们也追到了他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猪,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很值钱的玩意儿,他们不仅偷猪,更是直接明目张胆的杀猪,杀猪之后,还把猪圈拆了,放跑了很多猪,现在村子里还好多人留守抓猪呢!

    罪无可恕!

    “今天非拆了你们的骨头喂猪!”火把霎时逼近,几乎怼到脸上,易妗和段西北的脑袋齐齐往后一缩。

    段西北摸摸袖子,松了口气,很好,今天的钱袋子还在手里,并未无故消失。

    “我们赔钱。”他说。

    回复他的村民呸了他一声,唾沫星子险险喷到他脸上。

    “我呸!有钱买猪至于当贼?!”

    “给我提刀直接砍!砍的稀碎了,今晚拌进潲水里喂猪!”

    一排杀猪刀骤然竖起,朝他们挥舞过来的场面很是有点震慑力。段西北当下没再犹豫,即刻掏出一大块银锭送到村民眼前。

    “我买猪!就爱晚上买,你有意见?”有了银子后,人变得有底气了,也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