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倏忽而逝，一晃神，已从深秋过渡到初冬，而进入十二月后，气温更是开始接连下降。
此时，窗外正肆意地刮着冷风，细雨也在不断地飘落，教室里的空调虽然不间断地向外输出着热风，众人的手脚却还是忍不住发凉。
这一堂是自习课，应肖凯的要求，众人需要完成去年四校联考的期末试卷。
许是因为难度升级，放眼望去，没几张面孔透露出舒心，连带着整个教室也额外安静。
桑榆将试卷右下角的题目写完，抬手翻过卷面，不经意地和陈东隅搭在桌上的左手相碰，冰凉与温热一触即离。
“你手好凉啊。”
放下手里的卷子后，桑榆没忍住地摩挲了一下刚刚触碰过对方的那片肌肤，陈东隅倒是对此不甚在意，只是将搭在桌上的手收回，转放到腿上。
桑榆从身后将书包拿过，在内侧夹袋里摸出个红色包装的物品，“给你。”
陈东隅垂眸，桑榆的手在他眼前摊开，掌心放着一片未拆封的暖手宝。
他自觉用不上，推了回去，“不用，你自己留着。”
“我身上都贴了。”
桑榆指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这里，”又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有些折痕的暖手宝，“你看。”
她将旧的暖手宝放回口袋，新的那包拆开，然后塞到了陈东隅手里。
“我还有，你这个要是没有热度了你再跟我说。”
放在掌心的暖手宝开始一点点升温，身旁的人也重新低下头写起了试卷。
陈东隅偏头看向窗外，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成了一道弧形。
·
下课铃响，肖凯在讲台上把收上来的试卷一卷，夹到了腋下。
他抬脚正准备走出教室门，像是临时想起什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
“林斯言、邓佳，你们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被点名的两人先是一怔，而后对视一眼，最后一同朝着门口的方向应了声“收到”。
走廊上，林斯言摸着下巴回忆，他自问最近表现良好，应该没理由被请到办公室去喝茶。
他挑眉看向邓佳，问她：“你犯什么事了吗？”
邓佳摇头：“我在老肖那里最大的罪过就是我的数学成绩。”
林斯言“啧”了一声，有点想不通，“我也没犯事啊。”
“笃笃。”
林斯言走在前面敲响了办公室敞开的大门。
“进来吧。”
将两人招呼到办公桌前后，肖凯从桌上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递到了他们面前。
“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年末的元旦晚会快到了，想你们俩一起鼓动一下班上有特长的同学出几个节目，这是报名表。”
林斯言接过报名表后，邓佳把脑袋凑过去也看了一眼。
接着，又听肖凯嘱咐：“下午各班都会派班干部去会议室商讨晚会的分工协作，你们俩也记得过去参加。”
“好的。”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
商讨元旦晚会的会议结束，林斯言和邓佳一同回了教室，就此，两人开始轮番上阵劝说班里的同学出节目。
“向总，你知道每天早读的时候我最期待什么吗？就是你带着大家朗读课文了！如泉水般清澈的嗓音里却富含着直达心底的感情，这境界无人能敌。考虑向众人洒点热血，表演一个诗歌朗诵吗？”
面对邓佳极其浮夸的吹捧，向倩蝶干笑两声：“一腔热血没有，满腔溃疡要不要。”
“老蒋，要不你去台上给大家表演一套擒拿吧。就你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保证收获万千少女尖叫。”
林斯言极不走心的推荐收获蒋泽延白眼一枚。
“江一鸣，你……你有什么特长吗？”
江一鸣身子一斜，腿一抻：“腿特长。”
邓佳嘴角抽搐了一下，把视线改投向他身旁的女生。
大概是她虎视眈眈的眼神太过强烈，对方立马从看热闹的旁观者切换成埋头苦读的参与者，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打算上清华”的势头。
对此，林斯言和邓佳四目相对，扶额叹气，决定转移战场。
·
桑榆从洗手间回到教室时，她的座位已经被林斯言和邓佳包围。
前者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了陈东隅的位置上，后者则将大半个身子撑在了她的桌子上。
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同时找她肯定没好事。
桑榆拉开椅子，在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坐下，紧接着，她就听见林斯言叫了一声“桑妹。”
对上林斯言满含深意的目光，桑榆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有事你直说。”
林斯言支吾道：“那什么……年末的元旦晚会快到了。”
桑榆一听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你不是打我主意吧。”
“桑妹，你最好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林斯言边说着，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只是功夫不到位，没能挤出一滴眼泪来。
邓佳也在一旁帮腔：“对啊，桑榆，我们也是没辙了，每个班最少必须出一个节目，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见桑榆不为所动，林斯言继续发动攻势：“桑妹你看啊，我们最后才问的你，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一开始就把你当作最后的王牌啊！”
他看向邓佳，对方立马配合地点了点头。
这时，回到自己座位的李扬插了一句嘴：“桑榆，你别听他胡扯，这台词十分钟前他刚跟别人说过。”
林斯言斜着眼睛横了李扬一眼：“李扬同志，做人要厚道。”
李扬没管林斯言的警告，继续补刀：“他要是说把你当成优乐美，会捧在手心，你也别信，这句也说过了。”
“滚啊你！”
林斯言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就往李扬身上砸，他倒是反应快，灵巧地侧身一仰，躲过了攻击，书却是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掉落到了地上。
桑榆黑着脸睨了一眼始作俑者，毫不客气地指责：“你给我捡回来，那是我的书。”
林斯言撇嘴起身，发现自己被困在桌椅之间，他朝着李扬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仿佛刚才的打闹并未发生过一样。
“捡一下，一罐可乐。”
李扬咧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瓶。”
闻言，林斯言翻着眼皮直哼哼：“我还如萍呢，当哥外面没人了是吧。”
他脑袋一偏，看向邓佳，不再理会李扬的讨价还价，“邓佳，你捡！”
看着眼前这两个心智加起来还没超过五岁的人斗嘴，邓佳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她正准备弯下腰去，地上的书已经被李扬先一步捡起。
“一罐啊，别忘了。”
林斯言接过书，十分浮夸地用衣袖擦了擦灰，然后向桑榆双手奉上。
桑榆将书放回抽屉，就听他又开始接着絮叨。
“桑妹啊，事关班级荣誉，你就不要推脱了。再说了，你看你这盘靓条顺的，绝对是一出手谁与争锋啊！”
“打住，你可别给我戴高帽了。”
桑榆打断了林斯言张嘴就来的废话，问他：“班上那么多人你们都问过了？”
“他们怎么能跟你比，他们都上不了台面！”
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让抱着一沓作业本路过的向倩蝶深深地剜了他一眼。
果然，男人的嘴，唬人的鬼，劝她出节目的时候这人还恨不得跪地给她唱一首《爱的供养》。
浑然不觉自己形象已经毁灭的林斯言还在继续：“你听我给你分析啊，要是我们班没出节目，那年级开会的时候老肖肯定就得挨批斗。你想啊，他一挨批斗咱们能有好日子过吗，你这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啊！”
他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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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桑榆的肩膀，沉声道：“同志，任务艰巨啊。”
邓佳接着补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很伟大的。”
两人的轮番轰炸让桑榆听得头都大了。
“所以这么高光的时刻你们俩为什么自己不上？”
林斯言指着自己：“我是主持人，我们主持人已经有一个合唱节目了。”
他又指了指邓佳，开口时却顿了一下：“她……你要干吗来着？”
邓佳向他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得在台下和负责灯光的同学进行联控。”
江东一中在举办这类活动的时候都会放手让学生们自己谋划和分岗，美其名曰让他们参与感更强，实际就是老师们撂挑子享清闲去了。
桑榆觉得自己再拒绝下去就该变成一个不仁不义的角色，于是松了口：“那我考虑一下总行吧。”
一听到“考虑”两个字，两人的眸光瞬间变得异常清亮，相视一笑后不带留恋地立马离开了战场。
·
次日一早，还未踏进教室的门，不知怎的，桑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在座位上待了不到片刻，肖凯就差人来将她叫去了办公室。
推门走进办公室，桑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办公桌旁面带善意微笑的两人，当下心中便了然肖凯请她到办公室喝茶的缘由。
“肖老师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桑榆恭恭敬敬地向着肖凯颔首微笑。
肖凯抬手抵唇轻咳了一声：“桑榆啊，我刚听林斯言他们说你元旦晚会的节目排练时间不够是吧？”
桑榆原以为这两人打的是把肖凯搬出来给她施压的主意，没想到他们直接先斩后奏，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没及时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疑问：“嗯？”
“没事的，你别不好意思说，你这也是代表我们班出节目。”
肖凯顿了顿，继续说：“这样啊，你看元旦晚会也就不到两个礼拜了，这段时间的广播体操和加档自习我都给你免了，你就去好好地排练。”
“肖老师，那个我——”
桑榆想解释清楚，肖凯却完全不给她机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啊，就尽管和他们俩说，别不好意思。”
闻言，林斯言见缝插针地接过话：“肖老师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行了，听晏老师说待会儿还要英语听写，你们就先回教室上早自习吧。”
逐客令一下，节目的事最后就这样由肖凯拍了板，眼见这三人配合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桑榆当真是无话可说。
·
走廊上，桑榆一人走在前面，另外两人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其身后。
快走到教室门口时，她停住脚步回了头。
桑榆伸出食指，指着面前的两个人 ：“你们……”
两人用虔诚的目光回望她，等着下文。
她冲着两人点了点，最终咬牙挤出了几个字：“……可真行，还先斩后奏。”
听了这话，邓佳立马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认错。
“桑榆，我们错了。我们也是没辙了，明天就得交名单。”
“桑妹，你就原谅我们吧，我割地、赔款或者你打我一顿都行。还有啊，一个礼拜，不，到期末考试之前你的早餐我都包了。”林斯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作保证。
桑榆气笑了：“我像是在意你那点儿早餐吗？”
邓佳知道桑榆这是气消了，赶紧拉过她的手开始撒娇：“桑榆，你最好了，下次你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冲出来帮你。”
林斯言迅速接话：“我第二个！”
桑榆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认栽，“行了，都别拍马屁了，找时间商量一下节目吧。”
林斯言立刻站直身子，五指并拢高举头顶，做出敬礼的手势：“Yes Mad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