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直接冲过去和李翠花撕扯在一起,连刚刚哭唧唧的小孩都上前帮忙。
圣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别打我娘,哎!”年轻的小伙扶着行动不便的母亲,毫无招架之力。
江御看着李翠花因行动不便,而被扯乱了头发,抓花了脸,只要自家没吃亏,他也并不制止。
最终李翠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被儿子架着出了江御家,临走不忘放下狠话。
“等着吧,老娘定要你们好看!”
院子里打了胜仗的母女两相视一笑,得意极了。
江御看着她们发自内心的笑,暗自在心底发誓,这一世定要护她们周全。
这天晚上江御拿两条凳子一并,在堂屋将就了一夜。
他常年不在家,这家里早没有他的地儿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江御就醒了,这么多年的早朝,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反正也没事,江御想着烧一点热水,洗漱一下在弄点吃的。
江母被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吵醒,有一瞬间以为家里进了贼。好半响才摸索着起来,发现大儿子正在生火,火没生起来不说,倒还搞得自己一身灰。
看着狼狈的儿子,江母终于憋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虽然知道儿子的孝顺大概是装的,也难免感怀。
江御一回头,看见自家母亲在掉金豆豆,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上辈子养尊处优,吃饭都是下人伺候,哪里会生火这种事了?
只是,生不起来火也不至于哭吧?一向不会哄人的江御跟母亲大眼瞪小眼。
“御哥儿,”江母壮着胆子,沙哑的开了口“你回族学去念书吧,今年的束脩娘给你交上了,别浪费了你的天分。”
这书是一定要念的,毕竟读书科举才是江御最拿手的。
只是...
“我的书呢?”自打回了这个家,别说书了,连张纸都没见着。
“...不念书也没关系,什么?”原本不抱希望的江母瞪大双眼:“御哥儿,你愿意进学了?!”
“呜呜呜,谢天谢地,祖宗开眼呐。”江母蓦的放声大哭,往日里也没少规劝,这孩子总算是听进去了。
江御被母亲一把揪出厨房,又搭着梯子从房梁上取下来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崭新的书。
“往日的书都被你给...”江母抹了一把眼泪“不说这些,这是夫子新发的书籍,你先看着,娘这就做吃的去。”
“等等!”江御拿出一块碎银子,嘱咐江母买点吃的“妹子正在长身体,还是不能太克扣饭食...顺便做两身衣裳。”
江母也不问他这银子从何而来,爽利的应了。
借着些月光,江御翻看起手中的书籍,一共六本,分别是诗经、尚书、礼记、乐经、易经和春秋。
这六本书统称六经,江御用手指仔细摩擦着书脊,翻开其中一本。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月光下的江御展颜一笑心中大定,还是这些熟悉的文字。
曾经倒背如流的东西,如今在捡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一会儿,江母送来了热水、炭火和油灯。然后将赖床的二妞捉起来去赶集了。
冬练三九,屋子里太暖和让人昏昏欲睡,江御索性拿着书去了院儿里,通读一遍后,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合上书他开始尝试背诵,然而太多年不接触,有些地方难免会有些生疏,背着背着就卡了壳,需要不时的翻翻书,看一看。
清晨陆续有人出门,听得江御在读书不由大为震惊,这小子是转性了?
两个结伴从江家门口路过的少年闻声寻来,发现江御后主动招呼他一同前去族学。
江御推辞不过,只好饿着肚子同他们一起去了族学。
一路无话,到族学是天色尚早,教室里学生却已陆续到齐。
“哟,这不是江家那个没爹的臭小子吗?还敢来学堂,”一个身形魁梧的小胖子,踩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走进教室的江御“怎么,忌吃不记打呀?”
大多数学生都默默拿出了课本,温习功课,也有少部分人看起了热闹。
“哎,我说,就你这种字都认不全的,趁早回家得了,不仅省工夫,还能省几个钱呢。”小胖的小厮跟着呛声。
跟江御结伴而来的少年忍不住帮腔:“这族学是四个村子合力办学,你许家的能来,凭啥我们江家的就不能来?就凭你脸大吗?”
“啪——”
门口传来戒尺声,教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人快速归位。同行的两人年纪稍小一些,并不跟江御一起上课,见夫子前来,立马告辞。
整个教室只余下了一个空位,江御不急不缓的走过去。
“能回来就好,”年轻的夫子盯着江御的眼睛“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来大家先将《礼经》通读一遍.”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族学中响起少年们爽朗的读书声。
年轻的夫子讲课循序渐进,声音和缓,上课后不一会儿下面就开始昏昏欲睡。
夫子浑不在意,讲到生动处偶尔抽人也抽人回答问题,答不上来也没关系,并不怎么严厉。
于是第一堂课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
课间大家与相熟的坐一块儿聊天,江御自然而然的被孤立起来,他拿着书大略翻了翻下一课的内容。
其实挺多人在小声讨论他,毕竟向他这样的人并不多。只是没一个敢上来搭话,毕竟蹲过大牢,这些少年多少有些犯怵。
然而第二堂课确是一位十分古板的老夫子,颤巍巍的走进课堂,见江御在,眉毛一竖:“你给我出去,老夫教不了你这逆徒。”
底下学生全是看好戏的样子。
江御不知何时开罪了这同姓的老头,无奈的站起来,行了一礼:“江夫子莫怪,此前小子轻狂,如有开罪还望见谅。如今诚心悔过还望学究给个机会。”
老夫子冷哼一声:“不说你不重师长,不敬家长,就说你无故一年不来上学,课业怕早跟不上了,来这里坐着还不如回家种地。”
小胖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更是猖狂:“夫子说得对!就你这种人,读书不如回家卖红薯!”
窸窸窣窣的笑声传来。
“笑什么笑!还有几月就是考试,考不过,可当心你们的皮!”
学生们立马全都正襟危坐。
“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对着江御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老师何不考考我,学生若答不上来,在赶我不迟。”
老夫子气笑了:“就你?好好好,让你心服口服。”
拿起手中的春秋随手一指,看到一句恰如其分的话:“你,解释一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此句之意。”
这老夫子其实算是江御的族叔,所以清楚他的德性,有意刁难想江御知难而退,趁早死了读书的心。
“此句出自《左转·隐公·隐公十一年》,许,无行而伐之...”江御指明此句出处,然后解释:“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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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劝诫别人的时候,先衡量自己的德行,是否能让人信服;做事前预估一下自己的能力,能否胜任此事。”
“此句,是左丘明评价郑庄公戒饬守臣之言...”
江御的同窗们纷纷翻书。
“哎,有两把刷子啊。”
“我们都还没学到这儿,他是怎么知道的?”
“哇,一字不差,厉害啊!”
小胖子听见了急忙反驳:“厉害也没用,坐了牢的!”
随着江御的侃侃而谈,老夫子的神色明显缓和下来,不时的点点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行了,坐下听课吧。”
每日只有两堂课,下午的课业后江御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
下学的钟声响起,江母抱着小妹等在学堂门口,看见江御出来,立刻迎上前。
“御哥儿辛苦,二妞,快把吃的给你哥。”
小孩期期艾艾,还是有些害怕,小手在新衣服上拧了又拧,才小心地递出了藏在怀里的饼子。
饼子早已凉透,但人饿起来吃什么都香,母子三人踏着夕阳一同回家了。
落后半拍的小胖,眼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一幕,咬紧了后槽牙。
怎么就没让他死在牢里!
江御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江母立刻担心道:“御哥儿可有不适?”
摇了摇头,江御看向村口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昨天来闹事的李翠花吗?
唉,一日日的不得消停。
“没事儿,母亲,我们回家吧。”
“哟!这不是我那克死夫君的弟媳吗?”尖利的嗓子刺得人耳朵生疼。
下午结束劳作的人陆续回了村,一听这话三姑六婆的就聚了过来。
“怎么,有钱给二妞买衣服,没钱还我呀?”李翠花尖酸的指着江御“你还真指望他这榆木脑袋读书?还不如指望村东头的张麻子能考上状元呢!浪费那冤枉钱干啥!”
张麻子是村里的大傻子,这话听的大家哄堂大笑。
“我家没借你钱,今早我买了块熏肉,一会儿就还你。”江母反驳。
“嗨,你家大小子能读书,可是朝我家借的钱,”李翠花夸张的伸出两只手:“十两银子呢!”
“你胡说!”江母怀中的小丫头开了口,“我们没借你的钱!”
“小丫头知道啥!”李翠花撇撇嘴,“乡亲们可给我做主啊!”
人群讨论起来,李翠花的邻居率先开口:“前天晚上个是听见李翠花和她男人吵嘴,说是十两银子没见着。”
“可不是嘛,我路过,听她男人说这钱给了弟媳,疏通关系来着,说御哥儿没了爹又蹲大牢,不容易!还拦着李翠花不让她来要钱呢。”
此话一出,村民谁不赞一声义气。
“这就是你李翠花的不是了,怎么自家男人的话都不听了?欺负卫娘家里没男人吗?”
“就是就是,御哥儿虽然没有爹,可还有咱们这些叔伯呢。”庄稼汉子嚷了起来。
“我没借她的钱!”江母,也就是卫娘连忙否认“真没有!”
李翠花本来就是无理也要闹三份的人,连着两天碰壁给她气够呛。
“不要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男人看你可怜好心接济,你这人还死不认账!”
“哎,卫娘,这就是你不对了,得人恩惠,也要念着点好哇,怎么翻脸不认账呢?”
村民反过来对着江母指指点点,说她是个白眼狼。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