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青道场的雪终年不化,是凡人们眼中的仙家象征。
可是白翎怀抱法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已在心中咒骂了师祖千百遍。
他上辈子是福利院长大的高中生,这辈子成了修真界咸鱼一条。本以为重活一世,不说跟动漫男主角一样变成龙傲天,好歹让他集齐双亲吧,没想到照样是孤儿,被师尊捡回洞府后,便开启了长达三百年的自生自灭之路。
往好了说,他算得上师出名门、吃喝不愁。
但往坏了说,师尊对他的放养程度和撒手人寰了没区别。要不是上面有个大师兄顶着,白翎早就在诸位仙友的内卷中投胎几回了。
今天是二月初一,道场发放灵泉的日子。
灵泉是天地间灵气滋生的源头,自然也是修真界最宝贵的资源,两千年前,被一手遮天的展月老祖收集起来,驭水逆流而上,凝成霁青山巅的冻雪。
自那之后,天下修士云集于霁青山,成就霁青道场。大能们自成派系,白翎正是展月一脉的第三代传人之一。
然而作为一条害苦了相思病、无心修炼的咸鱼,即便是展月老祖的徒孙,白翎也是道场里著名的笑话。
他日夜思念手机、泡面、互联网。
修仙有什么意思?
高考考砸了能复读,走火入魔可是要进轮回的。白翎目睹了无数山头的前辈陨落,甚至一些几十年前嘲笑他废物的后辈,几十年后被晴天霹雳劈死了,席都没得吃。
好吧,入乡随俗——这边称之为历劫天谴。
总之不管怎样,小命要紧。就算每个月第一天要登上苦寒的雪山,领取灵泉份额,路过的修士无不向他侧目、投以轻蔑的目光,白翎也打定主意,绝不跟他们卷生卷死。
话说自己三百岁了还没学会御剑,难道不该笑吗?
白翎想着忍不住乐出声,认为牛逼轰轰如展月老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让他这个徒孙入了门,简直晚节不保。
一个踏着登云步经过的修士见他走到一半突然大笑,转头对同伴说:“老祖那脑子没开光的徒孙终于疯了。”
白翎冲他俩比了个耶。
修士的同伴面露悚然,也与其低语:“快走,他结印咒我们。”
白翎:“……”
白翎放下沉重的法器,向远处的老祖石像双手比耶。
—
一只巨手搭在山道上,正是展月老祖当年集天下灵泉、凝霁青冻雪的场面。后人为其塑像,依山而建,因有灵气滋养,栩栩如生。
白翎每次领灵泉都要和石像打个照面,看得他巨物恐惧症快犯了。虽然老祖很帅,但白翎每次都在石像的手下排队,很担心老祖显灵,一巴掌拍死他这不学无术净丢脸的徒孙。
今日亦不例外,修士们已经排起了长龙。
道场各派系的掌门自然不会屈尊来领基础工资,师兄师姐们闭关的闭关、出山的出山,也是几十年不见踪迹。只有新入门的弟子,十几岁到一百岁不等,非常看重低保。
他们多半离家不久,半身尚在红尘,正是喜欢八卦和看热闹的年纪。白翎一个三百岁的大前辈月月跟他们混迹一处,永远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白翎抬起膝盖,将法器掂了掂,笑眯眯面对领完灵泉下山的仙友。他跟上班的打卡点似的,每个经过他的人都面色一变,或皱眉或瞪眼,好像在扫人脸识别。
白翎更觉得有意思了,笑得眉眼弯弯。
前面排队的吐槽:“你看展月徒孙那得意劲儿。我师姐和他同岁的,上天入地好不痛快,他什么德性?”
白翎便撇起嘴,挨个模仿下山的仙友。
后面排队的吐槽:“他扮鬼脸狂什么啊?沦落到和我们一块儿排队,绣花枕头一包草。”
怎么看见他表情的!白翎惊讶回头,见后排的仙友眼睛上架着一副叆叇,宝光流溢,显然是师门下发的上好法器。
太过分了。
从入门到现在,他唯一的法器是怀里装灵泉的盆!
白翎一面叹息,一面寻思“绣花枕头”不是夸他好看么?当即冲戴叆叇的仙友粲然一笑,把人家看得呆住。
白翎已转回头,慢慢随队伍移动。后排的仙友却半天没挪窝,直到被更后面的人催促,突然面红耳赤地奔出了队伍。
有人目睹了全过程,小声议论:“姓白的真讨厌。他自恃容貌漂亮,成天扰乱他人的道心。”
“就是。难道老祖是看中他的姿色,才让他进门?”
白翎实在听不下去了,回身问:“你们觉得展月老祖是断袖啊?”
他声音清亮,霎时盖过了队伍的嘈杂。修士们耳聪目明,几乎上百人皆安静下来,屏息观望。
问题如此劲爆,后排的两名弟子猝不及防,磕磕绊绊地辩解道:“我、我们没说,是你说的!”
“你们说他看中我的姿色才让我进门,不就是断袖呗。”白翎把法器往地上一放,大有不说清楚别想过的架势,抱臂道,“说嘛,不要怕呀,我看你们的意思不止是老祖断袖,还污蔑我们展月一脉师徒——啊不,祖孙乱_伦,对不对?”
仙友们的表情异彩纷呈,下山的都不御剑装逼了,老老实实走路。
后排的弟子更是慌乱,没想到人人看轻的笑柄突然犯病,逮着他俩不放。白翎始终笑嘻嘻的,反正师祖遗世、师尊静修、师兄闭关,换句话说,他现在是展月一脉的发言人啊!不随他编?
白翎说:“你们以往笑话我,说我的天赋和修为不行,我从不计较,因为没说错啊。但你们不能侮辱我家师祖,说他搞断袖就算了,怎么会和我搞呢?太扯了,太没礼貌了,我要修书给师尊,让他转告师祖!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此话一出,堪比“你妈电话多少”。两个碎嘴弟子吓得魂不附体,灵泉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白翎遗憾地摇摇头,拾起法器,擦拭沾上的碎雪。排队的修士们收敛神情,假装恢复正常,实则个个压着声音犯嘀咕。
“他今日怎么了?难道老祖真会罩着他不成?”
“怎么可能,连他师尊都不鸟他。不过,倒是有个会罩着他的人,近日要出关了。”
“谁啊?”
“展月一脉第三代的首席大弟子——和姓白的注水货不一样,那位是同代无敌、真正的展月传人,诸葛悟,字冲玄的是也。”
闲言碎语落入耳中,似空中细雪,欲其停而其不止。
白翎一怔,立即掰着指头算,好像师兄是快出关了。距上次见到他,已过去整整七十年。
可惜另一只手要抱法器,限制了白翎的发挥。不等他确认师兄到底哪天回来,一名中年修士喝道:“磨蹭啥呢,你还要不要灵泉?”
原来已轮到白翎,他快步过去,把盆状的法器放在空置的水龙头下。他眼里的水龙头,其实是老祖石像托着的一尊十二头灵蛇,连通了地下融化的灵泉水。
中年修士已有七百岁高龄,进境无望,被道场打发来看灵泉。白翎曾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该和自己结成忘年交才对。
不料修真界的中年危机会导致更年期提前,此人对他的态度格外恶劣,大概难得见到混得比自个儿还差的。
灵蛇像的脑袋张开口,泛着珠光的银色泉水汩汩流出,汇入永不满溢、但重量不变的宝盆。
旁边三名弟子带着一尊宝缸,品级不如白翎的盆儿,但他们接的灵泉是冒虹光的金色,惹得一片艳羡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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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灵泉亦有等级之分。金虹为上品,银珠为中品,若非白翎师承展月一脉,便只能领到发荧光的绿色下品了,看着和生化武器似的。
碧荧灵泉不仅蕴含的灵气稀少,还很驳杂,需要费时费力地炼化。饶是如此,丢给道场外的散修们也会被抢得血雨腥风。许多散修死遁前,遗愿都是“下辈子金虹当水喝”。
可是在两百年前,白翎也曾有用不完的金虹灵泉。
直到一百年前,道场给他的金虹下降到每月一斛。
而从上个月开始,他按例去金虹灵泉的水龙头前接水时,遭到了中年修士耻笑,用一斛银珠灵泉打发了他。
今日则更甚:蛇脑袋的嘴才打开片刻,就咬上了。银泉水滴滴答答,白翎好笑地问:“不是吧,这就没啦?”
中年修士挥手驱赶:“给你再多也是浪费,别耽误其他仙友的时间。”
白翎说:“是,我修行慢,可是你一点灵泉不给,是想让我走火入魔吗?好歹给我点绿的吧!”
“想要便自己下山去挣,道场不养闲人!而且今天发放的银珠灵泉就这么多,非要不可的话,你明天再来一趟。”
中年修士心里门清儿,修道之人离了灵气滋养,下场无非死字。对不会御剑的白翎而言,爬霁青山累得半死,明日却不得不来。然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明日来便一定能领到灵泉么?
隔壁水龙头的弟子怀抱玉瓶,正在接源源不断的银泉水。她与白翎对视一眼,面露尴尬,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童,哪里敢当众拆七百岁老道的台。
她嗫嚅道:“抱歉白前辈,门中师兄师姐都等着我回去,没有多的分给你……”
白翎才说了句“没关系,谢谢你啊”,后面的修士们全围上来,无声地逼迫他走人。
不过,他的宝盆论打架没用,论无赖能比过天王老子——除了他,谁都挪不动。
白翎气笑了,不明白中年修士抽什么风。他转眼一瞧,视线落在其衣上,忽然觉着纹样眼熟,似乎和刚才被他挤兑跑的两个弟子同出一门。
原来是为他的后辈们公报私仇来了。白翎一袭白布衣,在一众门徽加身、华服宝器的仙友当中,显得分外贫寒。
他叹气道:“非要把事情做绝吗?郑道长。其实我的份额从来没变过吧?我领的包括我师兄的份儿,只是他心疼我,把他那份全给我罢了。道场难道会短了他的东西?”
姓郑的中年修士脸色微变,无从反驳。
白翎乘胜追击,高声说:“你们看准我是个草包,还是个很无所谓的草包,所以一直私吞我的灵泉!我自知废物,拿太好的东西确实没用,才懒得跟你们计较。但你不能要我的命吧郑道长!”
“你、你血口喷人——”
郑修士大惊失色,指着他还想再骂,却见白衣青年身子一歪,直接朝展月老祖的石像跪下了,声情并茂地磕头道:
“师祖在上,求您显灵,救弟子一命吧!弟子与人为善,不争不抢,只想保小命一条,谁承想人善被人欺,欺了还要欺!天杀的郑老鬼,放任他同门晚辈污蔑你断袖,他们说你跟我搞断袖啊师祖——”
话音刚落,晴空电闪雷鸣。紫雾升腾,在一座远处的洞府上方聚集。
白翎定睛一看,怪了,正是他师门折雨洞天。莫非天空一声巨响,师祖闪亮登场?没人告诉他展月老祖是声控的啊。
修士们脸色骤变。
狂风自异象处袭来,一缕碎发落到白翎眼前,他撅唇一吹,将其呼到颊边。
郑修士倒退数步,煞白着面容喃喃道:“他真能召动老祖?不对,近日折雨洞天出关的另有其人……是诸葛悟,他师兄渡尘真人,诸葛冲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