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击打的质感从手臂传来,等立木泷回过神来。东出已经捂着下颌蜷缩在沙发上。
“你!嘶…”东出吃痛的轻轻揉了一下。抬眼一看,立木泷正冷冷地看着他。这种犹如被猎人盯上的感觉。让原本想要大声喝骂的语言,也惊惧地躲回了喉咙中,只能发出一些呜咽的气息。
有些搞不清对方底细的朝田一时也不敢鲁莽行动,手掌撑在后座,身体以一种紧绷的状态微微前倾,时刻注意着场中的这个男人。
一种诡异的沉默氛围在场间游荡,不过迅速就被一声暴喝打散
“啊!”
金井不知何时提起了一瓶红酒,早已被愤怒以及屈辱控制了的大脑,趁着立木泷的注意力还在东出身上。壮胆般的怒喝一声后,驱使手臂挥动着酒瓶砸向他的后脑。
沉闷的响声其实并不清晰,但在众人心中却如远方的惊雷
红色的液体倾注而下,很快便浸润了立木泷的整个脸庞,似有似无的腥味在舌尖蔓延,摇摇晃晃的躯体也已经逼至极限。
只是立木泷没有立即倒下,反而一点点的转过身来,惨烈的样子犹如恐怖片里爬出的恶鬼,刚刚还逞凶斗狠的金井一时间也有些慌乱,踉跄的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下意识的吞咽一口口水,想要将冒出的恐惧咽回心底。
“你…你想干什么?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行凶者在此刻反倒质问起了受害者,握住酒瓶的手微微颤抖,可却无法再次挥动手臂,当愤怒消散,理智重回大脑。金井也只剩下了色厉内茬的叫嚣
“警察!警察来了!”
门口处似有骚动,警车到来的滴滴声也很快响在店铺外面。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支撑自己站住的信念也越来越弱。
应该可以了…
在最后的意识里,撩开帘子的是一件深蓝色的制服。
失去控制的身体就像是沉溺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冰冷与黑暗编制的锁链紧紧的束缚住想要挣扎的渴望。等待他的,要么是用尽全身力气后,接受现实的颓然。要么就是被海水吞没。
在这种情况下,外界一切都不过是梦幻的泡影。
星星点点的光亮一点点聚集,渐渐拼凑出了一幕幕回忆的景象。只是还没等它们凝结成实体,就被一双白手套无情驱散。手套越过深蓝幽邃的海水,在立木泷麻木的眼神中,将他一把提起。
摆脱了黑暗的束缚,意识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对外界的感知也渐渐回归。明晃晃的大灯在头顶照耀,身体的每一处也都暴露在灯光之下。大脑的生涩感与脑后的钝痛同时被唤醒。双腿,双手,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来之不易的光明。
“…医生…他好像..醒过来了…”
“我知道。剪刀”
“…真是神迹啊!”
“哼,什么神迹,只不过是刚好遇见了我而已,我是不会失败的!失败致死的病人,就没有下一次啊,所以医生是绝不能失败的….既然已经醒了的话,那先给他注射一剂…”
耳边的声音再度有些模糊,然后渐渐减弱。等到耳边再有动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经历了一夜的沉睡,身体上的部分机能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后脑还时有阵痛。扶着床沿,立木泷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之下还是巡房的护士帮他稳住了身形。
“先生,你现在需要静养,不能乱动”
无暇顾及她有些埋怨的话语,赶忙从一旁放置的衣服中搜出手机。先前录下的音频还完好无损的保存在手机里。
“还好”
长出了一口气,立木泷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是险些栽倒。休息了好一阵后,才在护士的帮助下,联系上了宫藤官九郎。
“…宫藤桑…”
“立木!你在哪呢?你把能年玲奈送来是什么意思?现在剧组都已经乱套了,东出昌大不知道被谁打进医院了”
“…东出?嘶…欸~怎么可能?”
“立木君?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后,才从自身的病号服上中看到名字。
“东帝大学医院。”
“医院?!好,我现在来”
掐断的忙音在话筒里回响,护士帮忙推开了房间的窗,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清冷的寒意,风也呼啸起来,明明还是夏天,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只能将这归结于刚手术后的身体尚还虚弱,立木泷顺着风的方向,日幕下的东京铁塔正安静的矗立。在如透明湖水般澄澈天空构成的背景里,它甩开身边其他矮小的建筑,独自伸展到与太阳平齐的高度。
看着眼前的风景,他想起来刚刚宫藤桑的话。东出昌大也被打进了医院。虽说自己打了他一拳,可那远不至于到住院的程度。只是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猜测这些,还没活动一会儿,疲惫感已经再度支配了身体。
当阳光从地板倾斜至墙面,房间的门被礼貌性的敲了两下后,直接推开。
宫藤将带过来的伴手礼放在桌前,移动视线打量着立木泷。停顿了一下后,开口道:“立木君,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只是头还是很疼。宫藤桑,我想先请你听下这个”
将手机里的录音点开,听着立木泷在一旁的阐述,宫藤的表情也从惊讶逐渐转为凝重。
“立木君,你…”
“是,东出是被我打的”
立木泷的语气依然平缓,被绷带包裹的额头下是一双无比平静的眼睛。在动手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可能的后果。
“不过我不后悔,这段录音我之后也会交给警察。”
“不用了”宫藤却摇了摇头,“我来之前,一个叫朝田的已经承认是他动的手,而且东出也已经指认是他了。原因听说是喝多了气血上头,酗酒闹事。还打伤了好几个人。所以后面的一切责任他都承担。”
只是立木泷却不为所动。
看着立木泷的眼睛,他自然明白立木泷想做什么。“立木君,即使你交出这份录音,也只能说明朝田,金井和熊谷涉嫌迷醉能年玲奈。除非能年她本人也愿意站出来作证,先不说事务所那边,就是她自己真的有勇气站出来说吗?”
“你不就是为了保护能年她才打的东出吗”
坚定的内心在宫藤的劝说下有些松动,原本坚信的正义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腔孤勇。当预定的计划被否定,立木泷有些茫然“那就这样放过他?”
“可以将这件事告诉训霸桑的,不过,最后的结果就看NHK,Lespros和Humanité之间怎么商议处理了。”
“…而且我的事务所会帮我作证,他们确实当时有事找我…”东出轻蔑的表情在脑中跃然而上,床边的被单也因为立木泷紧攥的拳头而皱的扭曲。
“立木君?”
“没事…我明白了。“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确认不再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后,对着宫藤官九郎,勉力深鞠一躬。”宫藤桑,那一切拜托你了,”
楞了几秒,宫藤忽然从立木泷的话中听出言外之意。“立木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剧组了吗?”
“抱歉,宫藤桑”最后的决心消散在空气中,放任虚弱的身体瘫软在床上,立木泷偏过头,避开宫藤的眼睛。“我不会再和…和他在一个地方继续工作了,不然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立木…”
“宫藤桑!”
“…我知道了,你先在东京修养吧。久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如实告诉训霸桑的”看着立木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宫藤理了理衣袖站了起来。“不管你最后决定回不回来,《海女》的编剧上都会有你的名字。”
傍晚的酒红色填满了整个房间,门被轻轻打开而又轻轻合上。突如起来的沉默让整个空间变得格外压抑。按动遥控器,想要制造些热闹的声响。电视屏幕里却回放的是早晨的自动录像。
在小袖海滨的灯塔下,能年玲奈骑着自行车,飞跃进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