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这夜,陈衡久久不归。

    秦娘将娇娇哄睡,自己却不敢先歇下,便坐在正屋椅子上等。

    更深露重,她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看着眼皮快要支撑不住,身子也往椅子下滑,院子里才有了动静。

    她赶忙起身,却见陈衡一身玄衣融在夜色中,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寒霜,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仆从们也风尘仆仆,一脸倦意。

    看来此刻他心情不佳。

    秦娘低头立在那里,不敢出声。

    “今日你出了门?”他问。

    秦娘不敢隐瞒,将今日宅中发生的事、街上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听到江记米铺的事,陈衡的神情越来越阴沉。

    “前日才夸你有分寸。”他不悦道,“旁的事都做的不错,只是惊动了官府。”

    秦娘并不知他在外到底办什么大事,听这语气,似乎十分不想让官府插手此事。

    她忙跪拜:“公子息怒,此次是我……自作主张了。”

    陈衡垂眸看着她,目光里却无任何情绪,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沉沉问道:“我记得,阿瑶你会卜卦?”

    秦娘小心道:“雕虫小技而已。”

    陈衡转身负手,抬头看了眼窗外月光。

    像是思索了良久,他突然道:“你的那块地,当初是谁收走的?后来为何又成了王田?”

    “张家。”秦娘见他提到田产之事,心中疑惑,直觉这背后有什么大事,“张家当初收了不少地,后来应该是献给了朝廷。”

    “为何?”陈衡又转过身,低头看着她问。

    秦娘摇了摇头,这中间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上一世她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接触不到这种事。

    “初见时,你说你擅卜。”他紧追不舍,“何不卜上一卦,看看其中缘由。”

    秦娘在脑海中快速回想着和上一世有关的蛛丝马迹,忽然想到一件小事。

    上一世的几年之后,她好像听邻里说朝廷加了重税,他们商量着要跟着张大户一起拒交。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地,这事没了后续。

    可是明明上一世地一直在张大户手里,并没有被献给朝廷。

    “公子是要查这件事?”她小心翼翼道,“乡郊那一片田产,多半应还在张家手里。”

    一时之间无数猜测在陈衡心间涌起。

    “我很好奇。”他问道,“为何你们心甘情愿,把地给了这些豪强士族?”

    秦娘苦笑。

    “朝廷每年赋税加重,农户们一年下来种出的粮,还不够上缴的,家家户户连口余粮都留不下。”说到此,她渐渐心有怒气,“我一介女户,尚能在城里做些散工,那些农户呢?也就是近些年都是丰年,还能换口吃食,遇上欠年,小儿都得饿死。”

    她的爹娘都是饿死的。

    “所以给了这些豪强,就有吃的?”陈衡语气中带有一丝讽刺。

    秦娘站了起来,道:“是,张家不用缴那么多税,偶有年岁遇上朝廷恩典他还能免税!我们种了地留够一年家人吃的口粮,剩下的给这些豪强,总比饿死好!”

    陈衡听闻此话,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难怪这些农户会心甘情愿把地送出,地方豪强兼并土地不断。

    朝廷税收因这些士族豪强免税而逐年减少,只得年年加重,恶性循环。

    他拂袖离去,未跨过门槛时停了一停,道:“你,很好。”

    *

    娇娇结束休沐去了绣坊,几日下来沈宅中已是暗潮涌动。

    这日,吴氏遣人来找秦娘,竟是要带她一起管家。

    秦娘赶着去了,在院子里看了半日她调兵遣将,分派妥当后,终于将话头转向了她要说的。

    吴氏走进正堂,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让小丫鬟站在身后给她按肩捶背。

    她舒服的闭上眼睛,又瞥了一眼规矩立在一旁的秦娘,闭眼道:“这几日跟前侍候的人被你三婶借去了不少,我还心想她做什么衣裳要这么多人,今日一大早便听下人们说,她用了你送的那块布料。”

    秦娘假装惶恐,回道:“幸得婶婶们喜爱,可惜这料子贵重,夫君原是想给老夫人用,忽略了两位婶娘,望婶娘们体谅晚辈不周全。”

    “你年纪还小,做事不周全情有可原。”吴氏睁开了眼睛,“唉,可那老的做事不周全,就不好了!”

    “二婶慎言。”秦娘忙道。

    “啪——”吴氏拍案而起,身后小丫鬟吓的猛退了两步。

    她盯着秦娘,道:“你远道虽不是客,也是老夫人的嫡长孙媳,你送了礼,她不给你回礼便罢了,还把那么贵重的料子全给了老三家!”

    秦娘低头不语。

    “你呀,你就是个闷葫芦不说话的,咱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她姜氏会哄老夫人开心!”她见秦娘不语,更耐不住性子,“我呢?我替她这老婆子操劳这么多年,有了好东西她却不想着我,偏想着那光会耍嘴皮子的人!”

    “夫人。”吴氏身边的大丫鬟慌忙提醒道,“小心别被人听去。”

    吴氏更不在乎:“听去就听去!我敢说就不怕别人编排!老夫人偏心,全府上下只有瞎了眼的才看不出来!”

    此时不是接话的好时机,秦娘只低头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吴氏想挑什么事,她乐见其成,可绝不能带上她一起。

    “阿瑶,好孩子。”吴氏的语气弱了下来,目光中带着怜惜,“你想,我这大侄儿有这样一个有失公允的祖母,将来怕是、怕是这家业又要被三房那几个小儿给抢走啊!”

    吴氏膝下无儿,只有两个女儿待嫁,百年之后沈家的一切与她无关。

    所以她不惜挑拨起小一辈。

    秦娘心中冷笑,这么说起来,陈衡也不用费力抢了,只需等着,沈府的一切就全会回到他手里。

    “夫君和我并不在意沈家的家业,我们只要当初我公婆留下的那份。”她心平气和的劝,“老夫人她年纪大了,三婶又和她住的近,来往甚多,随手给些物件也是正常的,二婶,家和万事兴啊!”

    吴氏没料到她竟不为所动。

    “二婶明白,你们有你们的目的。”她索性不装了,“我也有我想要的。不如我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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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娘闻言忙退后一步,半躬福礼道:“侄媳斗胆请二婶知悉,夫君他并不愿入宗祠,更是多次告诫,不许过多插手府里之事,此事……侄媳是万万不敢的!还望二婶也三思!”

    “哼,我倒没看出来,你心里向着你三婶吧!”吴氏气不打一处来,她平日里就见秦娘和那姜氏亲密了些,如此看来今日这番话白说了!

    她冷眼看着秦娘,道,“你就明哲保身吧,我看你能舒服到几时!我自己去找老夫人!”

    “二婶,你再想想!”秦娘忙假装拦她,“惹怒了老夫人,得不偿失!”

    吴氏带着一众仆从往宅子后方走去,一路浩浩荡荡,连家里洒扫护院的下人都看出了二夫人的怒气。

    秦娘跟在后边,这出好戏自然是不容错过。

    只见一行人直冲进了姜氏的住处,四处推开房门,闹得一屋子人鸡飞狗跳,吓得小儿啼哭不止。

    终于在一处房内,找到了正在做衣裳的一众下人,将她们统统撵了出来。

    吴氏快步走了进去,拿起做了一半的衣裳,发狠撕了起来,一时裂帛声响起。

    她又瞥见桌子上的剪刀,顺手抄了起来,将剩下的祥云纱胡乱剪了一通。

    望着满屋子的碎片,吴氏终于感到一泄心头之恨,顿时神清气爽。

    此刻姜氏正在老夫人屋里说话,听了下人来报,立刻赶了回来。

    见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布头,又心疼又气恼,霎时一阵怒气直冲心头,冲上去直扇了吴氏一巴掌!

    “吴净莲!你疯了!”

    “我就是要发疯!凭什么你我都是他沈家的媳妇,什么都有你的一份,却少了我!”

    吴氏也不顾一切了,什么管家娘子的面子里子,她统统不要了!

    “你……”姜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随后赶来的沈老夫人见状,也急得差点站不稳,急问道:“老二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好的料子,造孽!造孽啊!”

    “哼,你少在这儿叫骂!”吴氏啐了一口,道,“若不是你老糊涂了,两个儿子只偏爱一个,好东西只往小的房里塞,你们沈家会是今日这副光景?”

    “你!商户之女,果真上不得台面!”沈老夫人拿拐杖将地面戳的咚咚作响,“没点教养规矩,竟连婆母也敢骂!看我叫庆儿回来打断你的腿!”

    “哈哈!”吴氏气极反笑,指着她大笑道,“你去叫啊!看你那好儿子今儿是站在谁那边!”

    她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竟有一丝悲凉,“你儿子天天在外卖命,你和三房吃的用的哪一项不是他赚回来的?我整日里操劳家事不说,只是嫁妆都往你们家贴了多少!说出去让全城笑掉大牙!”

    “而你的小儿子,只知道花钱,光小妾竟纳了五六房!她姜玉有何脸面穿好的戴好的!”

    姜氏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我有何脸面?我穿的戴的,哪一个是你家爷赚的!”

    “是,你一个小小知县之女,嫁妆能有多少?”吴氏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秦娘,“你那满头珠翠满身首饰,可都是大嫂的!”

    沈老夫人和姜氏,脸色瞬间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