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小熊猫……段庭霜再次看向窗外：“在车里？”
“嗯。没商定出个结果，也没法安置剩下那只。”
段庭霜无意识地敲了敲窗玻璃。要把这件事告诉洛疑星么？如果瞒着洛疑星，未免有些太不地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同族，但告诉洛疑星的话……一只死去的小熊猫……唔。
他回过神，看到那个取合同的人正靠在墙边上忐忑惊慌地看着他，嘴唇都在发抖。他安抚道：“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你也不会记得这些事，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当然，前提是你安安分分，别乱喊乱叫。”
那人猛点头，虽然眼神中还是有犹疑，但比刚才安定了不少。
“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首先，你们那位老板都和哪些培育基地有交易，你能罗列出来么？或者找到相关的资……”
不等他问完，外面传来洛疑星的声音：“咦？车厢里好像有声音，哐当哐当的……”
段庭霜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夺门而出，几乎没能克制住音量：“等一下！别碰车厢！”
然而太晚了，洛疑星的动作比嘴巴快得多，他已经伸手打开了后厢门。
*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车厢里一片灰暗，但打开后厢门的瞬间就能看到两个并排的小灯泡似的光亮，那是一双眼睛。许多有夜视能力的动物处于黑暗中时都会这样，洛疑星对此毫不陌生——小熊猫也有夜视能力。
因此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声响的来源，也就是那双小灯泡的主人——一只正焦躁地挠着笼子的小熊猫。
车厢里有微微的寒气和混合着粪便气味的难闻气味，洛疑星下意识皱了下眉，但随即就感到十足的惊愕：这里怎么会有小熊猫？
就在这时，段庭霜已经大步走到了他旁边，抓着他的胳膊，几乎是强制把他拉离车厢边：“帮我去审问一下里面那个人。”
洛疑星使劲想甩开他的手，可惜力气不够，但他还是愣生生把自己拖回原地：“先别管那个，这里可是有小熊猫啊！我居然完全不……啊……有两只？”
刚才被那只焦躁的小熊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现在才注意到在旁边的笼子里还有一只安安静静趴着的小熊猫。
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了，几乎带来痛感，但洛疑星还沉浸在惊愕和对小熊猫的关注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段庭霜的语气已经有些沉重：“让我照顾它们俩，你先去找资料。”
“小熊猫当然要由我来照顾！……呃，前提是它们不像芒果一样挠我。”洛疑星当然拒绝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建议，正想伸手去摸摸睡着的那只小熊猫时，段庭霜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臂，他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车上。
他纳闷地转头看向段庭霜，那人只是抱臂看着他，嘴唇紧紧抿着。雨丝细密密地落在脸上，有些冰凉。
“……？”没有多想，他摸了摸那只睡着的小熊猫。
粗糙的、硬硬的毛毛，这种触感他再熟悉不过。不过有点冰凉……大概是冰块的缘故？他已经看到车厢里还有一小块残留在水迹中的薄冰，应该是运输途中用来降温的。
“你旁边那只那么吵都没叫醒你呀。”他弯了弯眼睛，继续用穿过笼子栏杆的手去摸摸那只小熊猫，希望叫醒它，“你……啊。”
他忽然呆住了。
正触碰着那只小熊猫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
还是没醒。很安静，安安静静地趴着，动也不动。
冰凉凉的、僵硬的。
“啊……”他茫然地后退了一步，离那个笼子远了一些。旁边那只小熊猫还是那样焦躁，正努力地用爪子挠着栏杆，偶尔还发出尖利的叫声，只是几乎听不到，大概是一路上叫得太久，发不出声音了。
他又往前一步，伸手去摸摸那只小熊猫的耳朵、爪子、鼻头。
旁边终于传来段庭霜的声音，带着些同情和怜悯：“洛疑星，你……洛疑星？！”
洛疑星被扳过脑袋和段庭霜对视，然而他毫无所觉，只是茫然地看着段庭霜，眼角似乎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落下。
*
段庭霜扶住洛疑星，让他靠坐在墙边。青年毫无反抗，只是颤抖地咕哝着含糊不清的声音。黑色的瞳孔完全处于涣散状态，空洞、呆滞，呼吸非常急促，段庭霜甚至能听到“咚咚”的快速心跳声。
段庭霜也难得犯了难。这是……被吓懵了？但也太严重了，甚至他自己都切实地感受到了那种痛苦。这要怎么缓解……
“要、要打120么？”身后传来声音。取合同的那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小心翼翼的。
“不用。”哪个医生能诊治妖类？“……这边我想办法，你去整理我刚才说的资料。”
“呃……好。”
早知道洛疑星反应会这么大，他刚才就应该想尽办法阻止洛疑星接近车厢才对。段庭霜有些懊恼，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他尝试着用了他会的几个清心安神的法咒，洛疑星的状态稍微平静了些，至少呼吸声渐渐平缓了下来，但似乎仍未恢复理智，瞳孔仍旧涣散。
看来有点用。他松了口气，接下来再让洛疑星自己缓缓，应该就没问题了。他会的法术大都是生存搏斗类，有治疗效果的也都是针对外伤，对于洛疑星这种情况他实在无从下手。
车厢那边仍旧传来爪子抓挠金属的声音。按理说，要保证洛疑星恢复正常，他得把引起这种情况的两只小熊猫放远点，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车厢边，把装着那只正在挣扎的小熊猫的铁笼提下来，放到了洛疑星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同族”的气息，这只小熊猫居然慢慢安静了下来，勉强探出一半的尖尖的爪子在洛疑星的皮肤上剐蹭。
看来没什么问题……似乎不排斥“同族”的样子。段庭霜松了口气，转身进了办公室。洛疑星眼下这样，他只能抓紧时间找全资料。
*
“唔，好痛……”
慢慢地清醒过来，洛疑星首先感受到的是左手上传来的痛感。偏头去看，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些模糊不清，但足够他看到那只在他手背上留下浅浅红痕的爪子。
“别挠我呀。”他低声道，带着些微欣悦，“你怎么跟芒果一样，不过你挠得比它轻多了……”
随着身体状况慢慢正常，他也随即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身体又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他抬头看向车的方向，隐约在昏暗的视野、细密的雨丝中间看到了那个笼子和里面的小小身形，立刻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气，以此缓解骤然的心悸。
“你想出来吗？”他的意识仍然有些朦胧，明明是在对那只小熊猫说话，但声音却很低，“我帮你出来吧，我帮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他正靠在一个有屋檐的墙角，因此并没有被淋湿。面前的水泥地湿漉漉的。他伸出一只手，雨滴很小，落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不安的声音。
“足够了。”段庭霜的声音，“不用担心，你可以离开了，就当这是一场梦吧，你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洛疑星赶紧站起来，顿时眼前一黑，五光十色的星星乱闪，他及时扶住墙，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已经调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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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段庭霜晃了晃手里的u盘，“基本都在这儿了。”
洛疑星有些窘迫，那他是来干什么的？拖后腿的？
“呃……那还有我能帮忙的吗？”他看了眼那个正拿着合同的人，“比如消除记忆？”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
“不用。”段庭霜摇头，看样子似乎已经安排好了——大概提前设定了消除记忆的法术。
“哦。”洛疑星看了眼自己脚边的笼子，难得有些犹豫。他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但眼下他刚拖完后腿，又突然提要求，实在有点厚脸皮了。但他最终还是指了指笼子，“那个……我们走的时候，带上它可以吗？”
段庭霜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他很痛快地点头：“可以。”
多带一只小熊猫，虽说中途可能有些麻烦，但并不算什么大事。
洛疑星的眼睛明显亮了：“真的吗！谢谢！”
“等、等一下。”拿合同的那人原本已经要跑远了，闻声又转了回来，尴尬道，“你们要带走那只小熊猫？那……我怎么办？”
“……？”两人都看向他。
“动物园几乎没人在了……”那人似乎鼓足了勇气，“只有我进出了一趟，然后价值四十万的小熊猫就不见了……”
“啊，确实有些麻烦。”段庭霜皱眉。
“只要让其他人知道不是你放走了小熊猫不就行了？”洛疑星下意识道，“比如说笼子没关紧，它自己跑掉了……”
那人苦笑：“谁会信呢？”
段庭霜沉吟数秒，突然问：“你从这里回那个餐厅，大概要多久？”
那人愣了愣：“二十分钟左右。”
“好，你先走吧。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会让小熊猫当着监控的面离开这里，那时候你已经不在现场了不是吗？”
“就算那样……我取个合同，耽误这么长时间，已经很可疑了。”那人叹了口气，“好吧，那样应该也可以……我想大概能排除一点我的嫌疑吧。但是，你们怎么保证小熊猫听你们的话、当着监控离开呢？”
段庭霜看了眼洛疑星：“这个你不用管，放心走吧。”
*
“你准备让我来冒充它吗？”等那人离开，洛疑星才问。
“嗯。不是很难吧？化成原形走一圈而已。”
“的确不难啦……”洛疑星蹲下来，打量又有些焦躁的那只小熊猫，“可是我们长得完全不一样欸。”
“……”段庭霜无语，“放心吧，对人类来说你们都长得差不多，更何况监控根本看不清。”
“喔……好吧，没问题！”洛疑星重重地点头。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这样似乎就能离那种仍然徘徊在他心里的恐惧、痛苦远一些，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尽力地不去想……那个。
然而这是个不可能避开的问题。他犹疑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何时闭上的车厢门，再次心悸一瞬，转移目光，本想说出口的话又变了：“还有半个小时，我去找点竹叶苹果啥的吧，不然它在路上没什么能吃的。”
“嗯，注意避开监控。这里的监控已经全部坏掉了，但场馆里面的还在运行。”
“明白。”洛疑星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转头看向正站在细细雨丝里半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段庭霜，“唔……我想顺路再去看看芒果和桃桃，你要一起来吗？你可以去和明月说再见。”
段庭霜回过神：“……也行。走吧。”
“对了，你不打算带走明月吗？”洛疑星似乎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它在这里待着也不好受吧。”
段庭霜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