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焦虑的说不出话来,偏偏这个时候岑羡云住了嘴,丝毫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它想问,又怕自己在不经意间被套了话,在无意间透露出更多不能说的信息。
纠结的小心思在系统圆润的脸蛋上展露无遗,岑羡云仿佛不曾察觉,继续观看剩下的映像。
最后,谢陵游是被嬷嬷带进去的,老嬷嬷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哪里看不出谢陵游的低落与悲伤,她牵着谢陵游的手,低声安慰:“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颤抖的声音被夜风吹散,谁不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嬷嬷把谢陵游送回了房间,说是谢陵游的房间,实际上却没使用过几次,小猫那天晚上没有阳奉阴违的跑到小少爷的屋子里去?
嬷嬷竖起根手指,皱纹密布的老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和蔼可亲切,语气里的警告毕露无遗:“小少爷身体不适,陵游少爷可不能再任性,打搅小少爷休息了知道吗?”
只是呆呆愣愣的谢陵游并没有搭理她,老嬷嬷心里挂念着小少爷,也无心哄似是被吓傻的孩子,转身就走。
门外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光听声音,岑羡云就知道那是嬷嬷给房门上锁的声音。
口头的警告并不能让嬷嬷放心,寻常的丫头又不一定能看住谢陵游,所以她干脆将门锁了,待到小少爷醒了再将人放出来。
小猫恍若未闻,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垂着脑袋盯着手里的画卷,慢慢地,慢慢地,大滴大滴的泪水蓄积在眼眶中,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如同一汪澄澈的湖泊即将决堤。
饱满圆润的泪珠最终还是从眼眶中滴落,硕大的泪珠砸在手背上,碎成好几瓣,在手背上开出晶莹剔透的花。
第一滴泪珠落下,剩下的眼泪立即前仆后继的跟上步伐,如同断线珍珠连成串落下来。
岑羡云无声叹息,这么小只猫究竟是从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泪水?心底的烦躁让他不愿继续往下看,手指按在加速键上,一直到天色彻底暗淡下来,屋子里没有灯,黑黝黝的环境下,漆黑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如同……深夜中的黑曜石,散发出幽幽的荧光。
涟涟的泪水不知何时停歇,岑羡云松开手,停下画面的倍速,即便谢陵游的身形样貌没有任何改变,隔着屏幕,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但画面中一切如常,小猫泪眼婆娑地环顾四周,最终选定了屏风后头的床榻,沾了泪又在地上滚了几圈,脏污的没法看的画卷就这样被放到了床上,他抬手抹了把泪,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嬷嬷锁了门,但对谢陵游而言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身手矫健,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比他高上几十寸的桌子,随后轻手轻脚地打开桌边的窗户纵身跳了下去,从始至终,这个过程都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小猫的夜视能力无疑是极佳的,或许是怕被发现他不走鹅卵石砌出来的道路,而是脱了鞋在为了美观而用心培植出来的草地上穿梭,错落有致的树林阴翳遮住了他瘦小的身形,他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灯火通明的药房。
竟然不是小少爷的房间,岑羡云不免有些吃惊,他不认为是谢陵游走错了路,毕竟猫的识路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
小猫很有耐心,他抱着双膝蹲在药房后方的灌木丛里,将自己小心的藏起来,如果不是视频的视角一直固定在谢陵游身上,岑羡云也没法发现这里藏了个人。
谢陵游眼神空泛,瞳孔涣散,唯有耳朵紧绷着,仔细听着里里外外的动静。
终于,照看火候的药童出来了,他故技重施的推开药房后方的小窗钻了进去。
炉子上的药罐“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各色名贵的药材被碾碎裹紧白布丢在里头熬煮,药效融在滚烫的水中,形成深褐的色泽。
药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谢陵游不敢耽搁,撩起衣袖,尖锐的指甲抵在胳膊上。
小猫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嘴巴微微张开,小口小口的喘息,蒸腾出来的水雾飘逸出来,被他急促的呼吸吹开,尖锐锋利的指甲刺破了肌肤表面,殷红的血渐渐溢出来。
他脸色苍白,表情扭曲,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他竭力咬紧牙关,害怕痛呼从嘴里溢出,终于,他闭上眼,心一横,指甲割破柔嫩的肌肤,留下一指长的红痕。
伤口不算深,但血却冒出来的不少,汩汩的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的落尽药罐子里,热气蒸红了手背,谢陵游咬紧下唇,渗出点点朱红色。
他压抑着痛楚,可象征软弱的眼泪还是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如同弯曲盘旋的河流在巴掌大小的脸蛋上留下曲折的痕迹。
岑羡云算不上多惊讶,在他确定伤口是谢陵游自己所为的时候就隐约猜测到这一点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这样小的伤口却能流出那么多的血,源源不断,仿佛要将瘦小的躯体中的所有液体全部流干方才停休。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看向黯淡失色的系统,此刻它正背对着他,扒拉着操作台,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
它的声音很小,但以岑羡云对它的了解就算没听见也知道它在嘀咕着些什么,无非是“坏宿主”、“再也不和你好了”、“诅咒你抽奖抽不到ssr卡”之类的废话。
一个机械体对迷信玄学倒不是一般的相信。
岑羡云才不管系统有多郁闷,他抓住系统光滑圆润的脑袋,直接将小系统拎到眼前来,指着荧幕中的画面,问:“他放血做什么?这么浅的伤口为什么止不住血?”
灵性化的豆豆眼闪过不见掩饰的嫌弃,它瘪瘪嘴,没好气地说:【自己不知道好好看小世界详情吗?】
“太长了。”
岑羡云说的是实话,以仙侠修真为背景的故事总是又臭又长,他既然不打算做多余的事,自然不会对其中的大小剧情进行细致的研究。
自己整个统身都在岑羡云手中,系统失去反抗的勇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吞下满腔的怨言:【龙傲天身负特殊血脉有什么奇怪的吗?】
它动了动自由的手指头,翻出关于灵猫的介绍。
作为这片天地最为神奇的物种,灵猫生来天赋卓绝,上通天道,下晓黄泉,但就是这样的强大优雅的物种最终灭亡在几大宗门、种族的合力的围剿之下。
无他,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灵猫的血能够通晓生死,传闻中可肉白骨,活死人。真实与传闻往往有所出入,事实是只要在一只灵猫身上取七次血,熬成汤药服下,即可签订契约。
自此,灵猫就会成为契约者的替身傀儡,所有契约者身上的伤痛反噬都会被转移到灵猫身上,灵猫不死,契约者不灭。
这种特殊的体质自然引起了外界的贪欲,从而导致了灵猫一族的灭亡。
“震惊。”岑羡云关掉故事说明,脸上的表情属实有点一言难尽,“小世界为什么会给气运之子安排一个这样损己利人的体质?”
【当然是因为后续伏笔啊。】系统又翻了个白眼,这是它少有的,能够鄙夷宿主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它用“你是白痴啊”的眼神盯着岑羡云,吊了好一会胃口才继续往下说,【自然是因为龙傲天在后期找到了逆转契约的办法,把过去灭族的仇人统统炼化成自己的傀儡替身啦。】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样的剧本才叫打脸爽文嘛。】
“七次。”岑羡云回忆在谢陵游手上的伤口,他挥散了面前的荧幕,失去了继续往下看的欲望,“他现在干了几次这样傻事了?”
【六次。】系统发现了岑羡云的黑脸,不敢拖拖拉拉,干净利索的回答。
六次。
他醒来时在谢陵游的手臂上只看到五条伤痕。
岑羡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再怎么小心的呵护也无法掩盖这具身体孱弱的事实,无数名贵的药材养护出来的小少爷脆弱的宛如一张薄薄的纸,风一吹都得病倒。
这样朝不保夕的病秧子,谢陵游竟然也敢动用灵猫血脉来签订契约。
“这么蠢……”眼前的骨节分明的手掌微微屈伸,半握成拳,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烛火的跳跃轻轻翕动,遮住了眼中晦暗难明的情绪,他在一片沉寂中慢慢调节呼吸,直到心烦意乱的错觉完全消融,他吐出冷漠又冰冷的判词:
“活该死那么多次。”
他扯过床边的大氅搭在肩上,在系统震惊的眼神中下了床。
系统明知自己开口,有八成几率会被宿主阴阳怪气,但还是忍不住谴责:【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谢猫猫那么关心你,哪怕你醒来不给人好脸色,还把人赶走,不让他出现在面前,他还是任劳任怨的给你放血,你说这种话良心……】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岑羡云神色冷淡,拉开房屋的大门,初日正好穿破云层,第一缕金色的晨曦落在瘦弱的身躯上,在身后的青石砖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睡眼惺忪的小猫慢半拍地抬起脑袋,他下意识地探出两只被冻得青白交加的双手,指尖触摸到烫金大氅的一瞬间猛地收回,他怯怯地望着岑羡云,撑着地面站起来就想要逃。
“谢陵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