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到府衙的时候,拿着锄头铁锹之类农具的灾民已经将门口围住,捕快围成人墙不敢轻易动手,见县令回来才终于有了主心骨。
“大人,大人回来了。”
“你们围在府衙门口做什么?”
一天之内的变故太多,相守妻子的背叛,用心守护的百姓却对自己兵戈相见,武朗感觉无比疲惫,甚至已经累到让他没有力气愤恨、心痛。
直到此刻依旧不明白,自己用真心相待的究竟换来了什么。
叫嚣的灾民见到武朗仿佛找到了债主,平日对于这套整齐庄重官服的敬重变成另一种强烈的憎恨,他们要把这套欺压他们的这套皮子扒下。
让视他们为刍狗的狗官付出代价,他们要夺回自己的生路。
“武大人,你为什么要扣下我们的赈灾粮,你平时说成为百姓靠山的话都是谎言吗?”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柴刀,高大的身躯未消退的肌肉能看得出是养家糊口的好把手,但如今已经瘦骨嶙峋,眼中只有怨气、不甘,“我的媳妇已经饿死了,唯一的孩子也病死了,老母亲被水冲走了,全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武朗心口揪紧,几乎要说不出话,“......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挽救,但既然本官在一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哈哈哈——大人觉得这话说出来可笑吗?”年轻人双眼猩红,“你的家人俱在,娇妻在侧,衣食无忧,只需要在高堂上坐着,说点鼓舞人心的话,给点户口的米粥就算竭尽全力了。”
“你哪懂血亲尽失的痛苦!”
“为什么要连我们活命的粮食都要抢,只要多几口饭我儿就能活下来啊!”
悲戚的嘶吼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睛,那些失去亲人的伤疤被撕开,鲜血淋漓的痛苦瞬间喷涌。
“你说我扣了赈灾粮,你可知朝廷的赈灾粮根本没下来,你们喝的每一碗粥都是吾妻的嫁妆买回来的。”
年轻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怎么可能?”
干裂的心脏上仿佛滋生出了宽慰的新苗,正要冒头之时,后背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一群人挤在了他面前。
“拿什么证明,我们不相信,事到如今还想骗我们,却舍不得拿出粮食。”
“当天夜里我们兄弟几人看的一清二楚,每一辆车上拉的都是粮食,要是问心无愧为什么选择晚上偷偷运进府中,大人是怕被我们知道吧!”
“肯定是怕我们知道后就捞不到好处了,狗官!”
到处都是流民几车粮食出现必然会遭到哄抢,到时候必然会出现纷争动乱,惹出人命,抢到粮食的人也绝不会好心把以命搏来的东西让给他人。
但是,这些道理说出去,没人也不会信,就算信了,冲动上头的人也绝不会听。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打倒狗官,抢回粮食!”
跟风的百姓便牟足劲往里冲,捕快只能全力拦截,武朗推开挡在前面的捕快厉声大喝:
“速速退开,刀剑无眼,不听者缉拿入——”
拿着杀猪刀的屠夫也不知是被推了一把,还是被挤了上去,锈迹斑斑的杀猪刀直接捅破了官服加身的武大人身上。
这把剥皮杀畜的杀猪刀,第一次杀了人。
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人群中又有高呼:“狗官死了,快进去抢粮食!”
带刀的捕快也抵不过成千上百愤怨的流民,很快大门冲破了一道口子。
“大人!”捕快拖着流血不止的武朗到角落中,以免被打斗波及。
“大人还能撑住吗,我带大人看大夫。”
武朗拉住他,气若游丝,“小海,我怕是撑不过去了。”
捕头跟在武朗身边多年,亲眼见证了这位为民竭力的年轻县令肃清了沁阳以往贪官腐败风气,平反了大大小小的冤案。
他本是牢里的死刑犯,从前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直到忽然出现的年轻人救了他,直到现在他依旧记得大人初见时对他说的话。
“保护家人打死山匪怎么能算恶意杀人,应当广而告之敲鼓嘉奖这位英雄才对。”
后来为了报答大人救命之恩,他跟在了大人身后,而夫人还亲自教他识字笑称‘跟在县令大人身边的红人怎么能大字不识呢’,大概书中说的天妒英才就是如此。
这群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东西,根本不值得大人的真心。
“大人,我去杀了他们。”捕头哽咽着。
“别去,”武朗的声音低到听不见,这是将死之兆,“夫人还在寺里快带她离开。”
那只手从他手背掉下来时,捕快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冲出的府衙,也不记得刀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只知道要找到夫人。
对了,找到夫人。
半路忽被拦截,站在前面的是米粮商赵霍和李为利,手里都拿着武器,看起来来者不善。
“是要找你们夫人?”赵霍笑着说。
捕头顿时警惕,“你们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今天恐怕去不了了。”
赵霍挥手下令,五个带刀家丁便全部围住捕快,最终少年人不敌死在乱刀下。
对不起,大人,让你失望了,我......没接到夫人。
李为利叹息,“怪就怪你们大人手伸得过长,偏偏要断我们财路。”
赵霍满意地看着呼喊震天的县令府衙,“为一群蠢货呕心沥血最后死在这群蠢货的手上,武朗不知你作何感受。”
听风就是雨,脑子完全不会思考的蠢货最好控制的,赵霍只是在里面浑水摸鱼,稍加引导就铸就一把针对武朗的夺命刀。
***
王心莲忘记了自己是何种心情穿好衣服走出寺庙,下腹坠痛温热的东西止不住往下流,藕色粉裙被渗透的鲜血浸出印子。
她茫然走到府衙,却只看见从门口带台阶满地都是尸体,有流民的,有捕快的,鲜血把灰败石阶都染变了颜色。
角落里,熟悉的人影靠在墙壁上,腹上插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杀猪刀。
“夫君。”
这群人杀了她的丈夫。
为什么?明明要不是他们的救助这群灾民早就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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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都是狼心狗肺负心人。”
王心莲抽出了那把杀猪刀,冲进那群抢完粮食仍不满意,又一窝蜂跑到寝房中搜刮财物的暴民中。
没反应过来的人被她捅一刀捅死,房间里十个人竟然五个人都死在了身负重伤的妇人手下。
看到同伴死了大半终于反应过来,拿着棍子往王心莲身上抡,直到地上的人全身是血,不再挣扎才罢休。
***
县令府衙被搜刮一空,没有得到粮食的被赵霍发放的粮食安抚,赵霍一时间成了众人的主心骨,贪官的尸骨被扔到了荒野上,等待的野狗、秃鹫早就饥肠辘辘。
王心莲的尸体同样被扔到了那里。
回程,路边面黄肌瘦的老道士穿着一身破旧道袍拦住了赵霍,“我推算这两人命有福德,为你所害,必会受天道惩罚,你又将人曝尸荒野,两人若化为厉鬼必会找你索命。”
赵霍还以为这人是个要饭的叫花子,听到他一言道出自己是背后凶手,惊骇这老道士当真有几分本事,心中杀意顿起,又想到老道士如果是来谴责他绝不会来提醒。
于是,神色恭敬几分,“不知道长能否为我解困?”
老道长眼神浑浊,似乎马上就要饿昏过去,“我要吃饭,还要三袋粮食。”
赵霍听完朗声大笑,“这好办,要是先生能为我分忧,别说区区三代粮食,日后同道长共享富贵也未必不可。”
老道长终于放心,望着日头,“午时将到,去找红木棺材过来,午时下葬。”
棺材很快被弄来,赵霍朝一脸莫名的百姓解释,“这位道长算出武县令和其夫人心有怨气,死后必化厉鬼为祸沁阳,因此要做法将恶魂封住,诸位可有愿意帮忙的?”
群众纷纷举手自愿帮忙,主动拿着铁锹挖坑,赵霍派人去找尸体,可关键时候却出了岔子,武朗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啃食,不知道拖到了什么角落,而那个昏死的王心莲在野狗分食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给前来收尸的人吓了一跳。
“人、人还没死。”
“她居然没死,赶紧摁住她。”几人抓住想要逃跑的王心莲,把她塞进了棺材里。
“活人也下葬吗?”
赵霍阴狠地盯着害怕的家丁,“管她是不是活人进了棺材都是死人,外面的百姓都在看着别在这时候出错。”
用破布把嘴堵上几人拼命把挣扎的王心莲摁住,等将人塞进去后,一只带血的手忽然伸出,不甘地抓住棺木,挖坑的百姓不小心看见,吓得滚到一旁。
“没、没死,还活着。”
遭王心莲砍伤的男人恶狠狠说,“把这恶妇打死,不能让她出来作恶。”
“那要是她怨恨我们变成鬼索命怎么办?”
游魂般的老道士忽然出现一旁,“那就用锁魂钉钉死她,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告不了阴状,永远封在地下,想翻天也翻不成。
锁魂钉一根根钉下,没有人为棺中的痛哼声同情,只有往后即将平安的庆幸,甚至有种除恶卫道的正义感,好像他们做的不是错事,而是为民的大义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