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狭窄拥挤的棺材里,动个身并非易事。
更别说身上还箍着具骷髅架子了。
池白榆转身时免不了会被骨头磨着硌得她身上疼得慌。
所幸终是转过来了。
她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骷髅架子散出的森森寒气,还有股常年不见光的闷湿气息。
随着她的动作,骷髅的一只手骨搭在了她背上另一只则托着她的后颈。
“仙师呵……”她又听见了那咔咔的声响那头骨亲密无间地贴着她的前额低声念着仅有她能听见的话,“不害怕么?外面那两人已经死了弟子不愿仙师也送命。仙师可以杀了我,杀了我,便有了活路。”
托着她后颈的指骨游移到了她的耳上,轻轻揉捏起她的耳垂。
耳垂被他碾出一点微弱的刺麻她甚而能听见骨头摩挲的声响。
没事。
就是副骨头架子。
没什么可怕的,当成石膏做出的假人就行了。
她强忍着惧怕带来的颤栗,不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缓缓伸出手。
“对就是这般……”骷髅以为她是要用符攻击她,耐心地诱哄着“将符塞在弟子的心口处,便能离开这儿了。”
可池白榆没有催动那张符。
她竟以同样的姿势回抱住了他。
在拥住他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骷髅架子僵了瞬。
“你——你做什么?”骷髅道,言语间充斥着一点薄怒。
池白榆哽了下喉咙没说话,反而将他拥得更紧,温和地、无声地表露着亲近。
“你这是讨好,还是害怕?你不知道这样反而会更挑起杀心?我现下就可以杀了你!”骷髅的语气变得骇戾,头骨紧紧抵着她。
哪怕她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尖锐的迫视。
搭在后背的指骨也在收紧锐利的骨尖仿佛随时都会破开她的后背捏碎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不是。”池白榆冻得牙都在打颤了她放轻声音尽量不叫伏雁柏听见
抵在后背的指骨僵了瞬他攥紧她的后衣领狠狠往下一拽。
“鬼话!全是鬼话!!”他怒斥。
霎时间池白榆只觉一阵失重。
棺材底猛地一塌她的身躯往下沉去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海。
周围的光线逐渐变亮她看见四周变成了透
亮清澈的水。
水面上,那庞大的青面怪物伏在棺材上,冷冷盯着她。
沈二老爷和管家则躺在不远处,一个脖子上插了半截竹枝,另一个心口处扎了把刀,都已经死了。大睁的眼里尽是惧怕,而无生息。
还有青鸽,他蜷缩在一堆柴里,身上落了无数个血洞。
他们的身影被泛着波澜的水搅得扭曲、变形。
视线再一移,她看见了一张白色的画卷漂浮在不远处的水中。四四方方的,活像道门。
上面也画着沈家大宅的模样,不过是彩色的,她还恍惚瞥见了沈见越的身影。
猜对了!
她手一划,往那张彩色画卷游去。
刚才她突然想起在柴房的时候,青鸽的魂曾有一瞬间恢复了颜色。
也是他表现出对沈见越的悔意的唯一瞬间。
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原本枯败、单调的魂灵,点染出了些许斑斓色彩。
那时应该就是魄在归位了。
只不过他很快就改变了态度,话里话外充斥着对沈见越的攻击与憎恶。
因而那点色彩须臾就消失不见,又变回了灰扑扑的模样。
这样看来,与其说沈见越是将他们困在画中画里,倒不如说是困在了他的疑心中。
只要他们对他还保持着杀心、恶意,便会周而复始地循环在第二层画境里自相残杀。
而唯一逃出此处的法子,仅是放弃对沈见越的厌恶与杀心。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方法,他们在无数回的循环中竟没成功过一次。
池白榆憋着口气,朝那副画卷游去。
余光里,伏雁柏也紧跟而上。
那画卷看着远,可没游一会儿就离近了。
她探出手,朝那画卷伸去。
只是在抬手的瞬间,她忽然顿住。
不对。
还有哪儿不对劲。
伏雁柏已游至她身边,斜过压着疑色的眼神,似在询问她为何迟迟不动。
池白榆盯着那用墨笔勾勒而成的手,眼睛一眨不眨。
忽地,她收回手远离画卷,同时尝试着呼了口气。
明明是在水中,可她并没呼出气泡,肺腑间也没有气息用尽的憋闷感。
果然!
她恼蹙起眉,抬眸看向水面上的青面怪物。
那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坚硬的面具上扯开一个森冷的笑。
池白榆又吸了口气。
没有呛水,也未曾有气息流入口
中的感觉。
这便意味着同管家他们一样,她也是魂。
但和他们又不同,他们的魄是被沈见越拿走的,只要表现出好意,魄就会自动归位。
可他俩不是。
她和伏雁柏的魄是被这青面怪物取走了,对沈见越表露好意仅能帮他俩找到离开画卷的路,却没法使魄归位。
阴险的狗东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那她的魄会在哪儿?
伏雁柏也在此时察觉到不对。
他手稍动,指尖溢出一缕细细的灰线,朝前方探去,以此寻找到魄。
而那副彩色画卷突然朝他俩扑来,意欲将他俩吞没其中。
池白榆不清楚只有魂离开会发生何事,但看伏雁柏的反应就知道这事儿挺严重。
该不会魂飞魄散吧。
想到这点,她倏然转身,朝另一端游去。
只是手臂刚划了下,她就感觉到踩着了什么。
光溜溜的,险叫她往前一跌。
她下意识垂眸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眼瞧下去,差点叫她的心跳都停了。
这水看着清澈,上方的光景又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因而她未曾想过水底下是什么模样。
不想,下面竟是看不着底的深渊。
而她踩着的“异物,竟是一具泡白了的尸首。
她恰好踩在那尸体的头上,一下踩掉了他的皮,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
尸体不止一具。
密密麻麻数下来,数十具尸体沉默地“站立在水间。眼睛或闭或睁,虽然还不至于到巨人观的景象,可都已经被泡成了灰白色,活像褪了色般。
“……现在她知道府中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原来都被那怪物困在了这儿。
莫大的惧怕袭上,她的小腿不受控地抽搐了下。
她使劲儿往前划着,既怕掉进这尸体堆里,又怕被画卷卷进去,一时间恨不得把这辈子会的游泳技巧全用上。
但忽地,她瞥见了一抹熟悉的青绿,在一片死白中格外显眼。
她顺着那点青绿望过去,看见成堆“站立的尸体中,另一个她闭着眼静悄悄立在那儿,仿若傀儡木偶。
魄!
她浑身一抖。
咋跑那儿去了,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也是同时,伏雁柏放出的那缕鬼气飘至她的魄旁,系住了她的腕。再往旁游去,精准找着了他自己的魄,同样将手腕系紧。
他往回拉,打
算直接把两个魄拽回来。
谁承想刚扯一下,两具魄就撞着了身边的其他魄,竟蹭掉了那些魄的皮,又露出森白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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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池白榆忙摆了两下手,示意他停。
待他散开了鬼气,他俩谨慎穿过那些站立的“人
好在魂和魄之间本就有着一定的吸引力,刚靠近,两人的魂魄便各自相融。
魂魄相融的刹那,池白榆忽觉身体重了些许,肺腑间也袭上实实在在的憋闷感。
再看手,已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这下是真变回人了,自然不能久待在水里。
她小幅度地划着手臂,穿过那些魄。
周身的“魄有些提着尖刀,上面还沾着一两根狐狸毛。
有些拎着罐子,里头是浑浊的符水。
有些攥着柴木,黢黑的木头顶端燃着点点火光。
……
大概都是沈二老爷的帮凶。
偶尔与一两个双眼大睁的面孔对上,她不免感到一阵恶寒,瞥一眼就又移开视线。
好不容易游到彩色画卷跟前,她又朝上望了眼。
那处,管家等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漆黑的“雨水也在逐渐消褪。
如今想来,那“雨多半就是血。
青面怪物不复刚才的庞大身形,而是变成了那戴着面具的道士。
他就坐在棺材上,一腿曲起踩着棺材,胳膊曲肘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垂下,俯首望着她。
隔着面具与水,她瞧不清他的神情,也感受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只是与之前看见他时不同,此时他的头发松散开,从那全头面具底下漏出来。
是如月晖一般的银白。
最后一点漆黑的“雨彻底褪去。
大概又一场循环要开始了。
她移开眼神,再不看向那处,指尖融进了彩色画卷中。
伏雁柏随在她身后。
待她彻底离开画境,他也伸手探入了那彩色画卷中。
只是还没进去,就有何物将他往下拽去。
他被拽得坠了下,垂眸一看,竟是道血线融进了系在他足踝上的那枚小符里。
伏雁柏微蹙起眉,顺着血线往上看去。
血线的另一端,握在那戴着面具的道士手里。
不知何时,他竟用刀在手上割出了一条口子。
伤口有血溢出,凝成一道鲜红的线,没入水中,紧紧扯住了他。
两人目光相对,青面道士抬
手,在他的注视下,扯了两下手里的血线。
伏雁柏被往后拽去,离那画卷更远。
而那画卷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变淡。
他稍拧起眉。
这死物!
**
脱离画卷的瞬间,池白榆又感觉到一阵失重。
眼前陡然亮了许多,她眯了下眼。
再睁开时,才发现自己竟置身半空,且正在往下掉。
!!
不带绳的蹦极这谁敢玩?!
沈见越恰好就在下面,仰头看着她。
她不指望他会接她,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团起身子,以减轻伤害。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未袭来。
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的背和膝弯,使她没摔在地上。她往下一坠,又微微往上一颠,随后稳稳停在半空。
借着手臂错开的缝隙,她恍惚瞥见了沈见越的眼睛。
哪怕沉着些不自在,他也仍旧看着她,没移开视线。
意识迟缓回笼,池白榆反应过来是他接住了她。
她放下手,大松一气。
“好徒弟。”她呼出憋闷许久的吐息,捋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眨了两下眼睛,“为师可差点儿死在你手上了。”
沈见越一怔,却是将手臂收得更紧,稳稳抱着她。
他闷声道:“仙师休要胡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