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土灶开火
    尘埃满面,步履蹒跚归家,推门入室。

    只见莫母安然坐定于那素色屏风之后,手中银针穿梭,绣着短襦。

    火炉子上,正烧着一豁口陶罐,闷了半瓮滚水。

    “阿娘,庞大娘没来?”

    自从跟庞大娘熟识后,她就成了莫母的八卦搭子,每晚两人都要端个绣筐,东家长西家短。

    莫婤无事时,也爱尖起耳朵听,谁不喜欢凑热闹?

    “今儿说是不来了。这两日忙着找人,你庞大娘都上火了。”

    莫母摇头苦笑,想起自己招人也不算顺利,亦有些头痛。

    莫婤走近炉火,自陶罐中舀取几勺滚水,与冷水调和,冲了澡。

    闻莫母发愁叹气,遂问道“府中这般多伶俐的丫鬟,还不好找?”

    对此,莫母娓娓道来其中曲折。

    夫人亲自选拔,引来众多府内佼佼者争相献艺,唯恐失宠。

    庞大娘为此焦头烂额,不仅要面对众丫鬟的殷勤示好,还得应对诸多姨娘们的轮番试探。

    压力山大之下,白发生得愈发茂盛。

    莫母又念叨着,上了年纪的药婆陋习难改,年轻的医女又看不上这份工。

    “要不我们招学徒?”莫婤同莫母支招,“找些手脚麻利的,这活也不难,我们教的更衷心。”

    此言一出,莫母眼前一亮,深以为然,决定翌日便外出探访,寻找合适人选。

    待正事商榷完毕,莫婤又追问起莫母昨晚接生之事。

    原来,是高大人的顶头上司,在退朝之后,神色匆遽地奔回府邸。

    恰逢年末官场考核之际,高大人正欲借此机会博取上司欢心。

    目睹其神情焦虑,顿生疑窦,遂遣人打听缘由。

    得知是其夫人生孩子,原本也未在意,但与同僚吃酒到半夜,竟听闻上司夫人难产了。

    此时,高大人便想到了莫母,让她去刷个脸熟,展现下属对上司的关切。

    有法子帮最好,无法也别揽活上身。

    明哲保身莫母自是懂,但奈何技术过硬,一下子就又立了大功。

    莫婤见莫母说得这般理所当然,心里直痒痒,她真的想同莫母学接生啊!

    见她燃了兴,莫母收了话,不愿再说,赶莫婤回了小间自己顽。

    莫婤抱着书录,背着背着,就进入了梦乡。

    三日后,她通了王舒的考验。

    此时,家中的土灶也终于晾好了。

    莫母直接在大厨房另出铜钱定了只四斤重的乌鸡、一条两斤的带鱼,还拿出来了最后的腊肠、腊肉请了庞大娘、吴娘子、晚娘午食一道来热锅。

    庞大娘提了道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加菜,吴娘子扛了坛青梅子酒。

    跟在吴娘子后头的晚娘,还送了一对京绣枕衣。

    自陶氏母女被送走,晚娘又被授予负责绣娘的重任,也不社恐了,日日往各大绣坊跑,都快成谈判专家了。

    莫母先将鸡开膛破肚,拆了鸡架煨汤,还放了捆竹荪。

    又从泡菜坛子里抓了把酸茱萸,炒了鸡杂。

    鸡胸脯上的肉,撕成丝,做了道丝鸡冷淘,就是鸡丝凉面,余下的还烧了盆芋儿鸡。

    还做了一碟干炸带鱼、一钵煑炙烧肉、一盘韭黄炒腊肉,一盆凉拌萝卜丝、一盅菠菜豆腐。

    将腊肠、腊肉洗净,放入石锅,闷了腊肉饭。

    从庞大娘家抬了张木桌,众人围坐着吃得喷香,吴娘子还倒了几圈梅子酒,连莫婤都尝到一筷子尖。

    酒足饭饱后,大家不自觉开始八卦。

    庞大娘最先开启诉苦大会。

    一会是庄姨娘主动提出,要放了她的大丫鬟来帮忙;一会是金姨娘说她娘家还有些伶俐丫鬟,非要庞大娘买了去。

    刘姨娘的丫鬟主意最大,为了来,甚至同姨娘闹的不可开交。

    最离谱的还要数张姨娘,哭着求高大人,让她在夫人铺子里投些钱。

    高大人虽疼爱张姨娘,但更尊重夫人,当即将她撅了回去,这几日都没去瞧过张姨娘。

    姨娘派人来请不去,亲自来求也不见。

    “我说这人啊,心可不能忒大!”庞大娘说到此,不屑道。

    “她这般,夫人没治她?”莫母不解地问。

    “怎么没治啊,又断了她两月的月钱。”庞大娘一脸辛秘地问:“她背景你们都知道些吧?”

    见众人皆点点头,方继续说:

    “她逃荒来的,哪有银钱,当日被抬做姨娘,通身只有夫人赏赐的首饰、衣物。

    大人从不理这些俗物,府中用物都有定数,她又喜好打肿脸充胖子,每月都过得紧巴巴的。

    现在还有了个孩子,虽收了一些红封,但这一两月过去了,约莫也不多了,这才想在夫人铺子里捞点。”

    “她有三分利的本钱?”莫婤搞不懂了,按庞大娘这说法,张姨娘哪存的下钱。

    “空手套白狼呗。”吴娘子竟也是个爱吃瓜的,迫不及待地抢着回答。

    庞大娘一脸孺子可教,肯定了吴娘子的话。

    “治她这般容易,那夫人为何任其嚣张?”吴娘子接着发问。

    院中众人皆不说话了,连莫婤都垂下了眼帘。

    她隐约猜到了,但这需要时间来验证。

    这般看来,就算是古代女子,嫁得再好,也不如手中有钱啊,不然处处受人桎梏。

    莫婤一面数着手中还剩多少碎银,一面盘算该找个什么法子挣快钱。

    毕竟,就算产后用品店开起来了,分利也是明年的事了,她要留着日后开接生馆,现今手中能使的钱不多了。

    见众人都答不出她的问题,吴娘子欲继续追问。

    晚娘一把捂了她的嘴,与她耳语了两句,她方消停下来。

    如果庞大娘这边算文斗,那吴娘子那边就是武打了。

    都是些习武多年之人,皆有傲气,谁也不服谁。

    也不是吴娘子求她们来的,却要吴娘子将她们一一撂倒后才配合。

    吴娘子这些日子不是劝架,就是干架。

    表面端着女侠客的潇洒淡定,束腰长袍下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悲惨经历。

    说到这,吴娘子欲再向莫母讨瓶药酒。

    见有这般好的人体,莫母自是没放过,掀开吴娘子的袍子就为她上起药来。

    每种新泡的药酒都使了个遍,观察哪瓶疗效最好。

    莫婤躲在一旁偷学手法,一转头,见晚娘也直勾勾地盯着,看得起劲。

    院子中,一人按,一人叫,两人偷学,一人笑。

    试出疗效最好的那瓶,莫母直接将其给了吴娘子,算是她配合的劳碌费了。

    送走庞大娘一行人,莫婤便着手准备拜师礼。

    虽王舒言不收莫婤束脩,但拜师礼是不能少的,也不求贵重,只表心意,便想着做些猪肉脯。

    莫婤揣着铜钥匙,背着个藤篓,开了角门,溜到了李胖子肉铺,捡了三五块猪脊肉。

    翻出莫母的剔骨刀,刮了筋膜,切成薄片。

    腌上豆豉、糖盐、胡椒粉、桂平、丁香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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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晾了半日。

    这半日里,还挎着背篓,在东跨院捡了一圈的果木。

    用果木烤烫铁盘,放上晾晒过的薄肉片。

    翻了烤,烤了翻,直到表面成了层脆皮,内里熟透了,还熏上了果木香。

    刷上一层蜂蜜,封入了瓷罐中,这瓷罐还是找赵妈妈寻的。

    府中多得是扔着没用的白瓷罐,求赵妈妈行个方便,写了批条,选了个没瑕疵的新白瓷罐。

    一罐装不下,莫母扯了张桑皮纸将剩下的都包上,裹了红布,还添上两个香囊。

    香囊里头装的是上好的药材,名贵又好闻,很是拿得出手。

    王娘子收了,当即就挂上了香囊,将猪肉脯藏进了钱柜深处。

    却还是被长孙无忌找到,他打着亦替她带了几日学生的名义,拆了红布,将桑皮纸包着的零散猪肉脯抢走了。

    待王娘子尝过猪肉脯后,捶胸顿足,怪自己没将肉脯藏得再好些。

    这边师父在追悔莫及,那边弟子在胆战心惊。

    起因,还是高夫人邀莫婤一道,选产后用品铺的伙计。

    打头的是成衣铺总管,易主事。

    易主事,面长颐,发髻高绾,梳得一丝不苟,用白玉簪固定,簪头还是铜钱样式。

    上衣是一件裁剪合体的对襟襦衫,袖口和领口处还滚了金边。

    原是让其推选三个掌柜,高夫人同莫婤择其二。

    但易主事带进来了五人,为难地解释这五人能力品行皆具佳,实在寻不出优劣。

    高夫人听罢,让她出去等信,对五人丢了一堆问题。

    “不用尺量,你能否估算客人腹围和胸围?”

    “一件胸托,布料成本十五文,人工二文,目标群体是谁,定价几何?”

    “面对效果不明显的产品,你如何规避用后闹事者。”

    ……

    听罢她们所有人的回答,高夫人挑出三个,又让莫婤再出问题。

    霎时间,屋内的掌柜都望了过来,各个板着个严肃脸。

    莫婤可是被主任、上级医生盯着接生的,这点子威压还不足以给她下马威。

    她眉都没蹙一下,眼都不眨地丢出了一个问题。

    “若试衣服时,随行的孩童哭泣或喧闹了,该如何?”

    “让奶娘下人哄。”蛋脸杏眸,柳眉弯弯的穆掌柜率先开口。

    “哄不好呢?”

    “找一个安静之处,安抚孩子。”梳着翻荷髻,插着金镶玉钗的樊掌柜,接着说。

    “这过程中,如何保证客人不会流失?”

    “给他玩物。”额贴梅花钿,两颊点面靥的叶掌柜,迟疑说道。

    “他小到不会玩呢?”

    ……

    一番追问反问后,莫婤同高夫人商量后,选了叶掌柜和樊掌柜。

    因后续选的人皆为她们手下,遂让她们留下一道挑。

    第二批进来的,是晚娘挑的绣娘们。

    除开晚娘,另有四人,每人负责一个版块。

    她们每人手下还有三四个学徒,也是收腹带、胸托等物简单,铺子也小,不然纯手工,这点人是不够的。

    高夫人和两位掌柜对刺绣还算略懂,莫婤是根本一窍不通。

    但此事高夫人一早便言明交由晚娘负责,只简单认过人,知道名字及负责的版块后,众人俱未多言。

    还是晚娘又问了问莫婤这个原创者的想法。

    莫婤对长安城时新花样了解甚少,只同她们又讨论了些舒适度的改良,便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