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宴在三日后。
克古鲁跟着青木长老门下弟子从坤池峰赶到了十方宗的主峰正明峰之上,正明峰山头只有一座金丝楠木大殿,颇为金碧辉煌。
大殿左侧是新弟子,已经换上了十方宗的弟子服,一个两个头发高高束起,很是精神抖擞。右侧是已经入了长老门下的师兄师姐,每个长老派出一位。
青木门下来的弟子是原佰。
直到长老们都三三两两出现,克古鲁左看右看都没找到温卓的身影。
同样,善玄长老也没有出现。
克古鲁偏着头小声问:“原佰师兄,我大哥怎么没来?就是入门测试那天我旁边的那位。”
“我知道他,温卓嘛,水火二灵基,当天就出名了,”原佰侧过头偷偷摸摸回答,“不过我听说善玄长老好像是不打算收他为徒呢。”
“啊?”克古鲁低声震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佰遮着嘴继续小声道:“好像是善玄长老和掌门说了好几回,意思大概就是有另一位长老更适合温卓,就想把他转到那位长老门下。”
“是哪位长老啊?”克古鲁又问道。
“药宗总共十六位长老,我们斗宗的弟子连这些长老的名字都没听全过,更别提认识了,平日见得比较多的只有门下有弟子的无妄、与徵两位长老。那长老的名字我随便听了一耳朵,只记得那名字挺拗口……嘶,我还真记不起来了……是什么来着?……不想了,反正肯定是药宗的哪位长老吧。”
克古鲁更加纳罕:“那今日我大哥和这位新长老怎么也没来?”
“我听说是那位长老最近不在十方宗,得等他回来了才能拜师,算是欠个拜师宴。”
这还要说到三日前。
入门测试后,善玄带着他未来的弟子回到了药谷。
药谷是一群连绵的山丛,起起伏伏相互遮掩。且如其名,郁郁葱葱,路上的青石板路都被各种花草遮得几乎要看不见。
天色将晚,药谷安静到仿佛下一秒就要闹鬼。
善玄先领着温卓去了博观殿。
虽然时辰不早了,但博观殿里的夜明灯却亮着。
里头坐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应该是正在读着什么书卷,听到开门的动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这么齐刷刷抬头看向门口,还有点惊悚。
见到善玄,两人忙站起身拱手行了个礼,左边那人甚至笑出了一对小虎牙。
“善玄师叔。”
“善玄师叔。”
善玄点点头,然后转头向温卓介绍道:“这是栾恪心和栾恪云,是无妄长老门下的弟子。”
左边那人又笑起来,“你好,我是栾恪云。”
栾恪心似乎不太爱说话,只朝着温卓点点头。
温卓拱了拱手:“温卓见过两位师兄。”
毕竟不是自己的弟子,善玄和这两人也算不上熟络,聊了两句很快便带着温卓离开了。
出了博观殿,善玄继续道:“药宗总共只有三名弟子,方才你已经见过了恪心和恪云,另外一名是与徵长老门下弟子,君少暄,你大概很快就能见到,但是……”
善玄有点为难似的,哼哼唧唧好一会儿:“……也没怎么。”
温卓不插话,静静等待着善玄的下文。
不过善玄不再对此多言,蹙着眉头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不过我倒是想问——”
他看了看温卓,“我最不懂的是你为什么要来宗门求学,明明你跟着……”
他顿了下。
“总之,你是不该拜师在十方宗的,特别是我门下……怎么说呢,嗯……有点乱辈分?也不知道掌门怎么想的。”
善玄絮絮叨叨,但是大部分的话可能也不是说给温卓听的,似乎只是些没什么条理的自言自语。
温卓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便不插话。
“我想了很久,小师弟。”善玄忽然道。
温卓一愣。
小师弟?
“我还是决定把你交回我师尊手里,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你再拜师,如果回不来……”
善玄又一顿。
“……他肯定会回来的,你别担心。”
善玄说话吭哧吭哧的,头一句脚一句不着四六。不过温卓大概是听明白了,他大概是要被转让给了另外一位长老了。
这位长老暂时不在宗门,而且是善玄长老的师尊。
温卓其实对师尊是谁不甚在意,他离家千里只是为了学本事,越厉害越好,越快越好。
善玄长老的师尊,那实力比起术仙善玄大概只高不低,倒是正好和他意。
温卓略加思索便应下了,“那便谢过善玄长老。”
善玄听到他同意登下大松一口气,“叫师兄就好,师兄就好。”
“师兄。”
“好好好,”善玄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我师尊门下也就我一根独苗,还从来没有过师兄弟,听人叫师兄还是头一回。”
随后他语音一转,“不过今日听你的意思是不想学疗愈法术?”
温卓有点惭愧地低低头,道:“生性愚笨,确实没有天赋。”
“你说话真是谦虚啊小师弟,你若是‘愚笨’,这话叫其他弟子听见还不是要一头撞死了去?”善玄笑起来,“你可知道哪象灵基的战术师最强?”
温卓不知,便虚心垂着头听教。
善玄虽然从不收徒,但是瞧着温卓这温顺的模样,似乎忽然就觉醒了些好为人师的性格缺陷,飘飘然地洋洋洒洒起来。
“是火、水二象。火象灵气凶猛,水象灵气刚韧,气化的战斗法术威力无比,是战术师中最强的灵象,自然也是最难做药术师的灵象。”
善玄笑着拍拍温卓的肩,“而你是水火二灵基啊小师弟,是天命叫你与药术师无缘啊。但这可绝不是因为你愚笨,以后不可如此说自己了。”
温卓一愣,随即认认真真行了个礼,“谨记师兄所言。”
善玄似乎在温卓答应不拜他为师之后大大松弛下来,说话也不磕巴了,笑得也乐呵了。
“这么说来我倒是也明白掌门为什么把你安排在我这儿了,如今师兄弟称呼起来,也确实是没人能比我更合适了,”善玄高高兴兴领着温卓往回走去,“今后你便只管跟着我学,不必和他们一起去学堂,我过去门下没有过弟子,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
温卓跟在他身后道谢称是。
第二天温卓便见到了善玄口中的第三位弟子君少暄,虽然见面的气氛算不上和谐。
君少暄是个走路鼻子头都恨不得指天的年轻人,温卓迎面碰到他,远远就能看到他的鼻孔。
君少暄垂着眼睛,同温卓擦肩而过的时候扯了扯嘴角冷笑一下,“呵。”
温卓不明所以看向他。
君少暄回看回去,“你看什么看?”
他“哼”一声,不屑至极,“一个普通术修,不知道靠着什么手段居然能进药宗,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温卓蹙了下眉,但他生性不是爱惹是生非的性格,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礼礼貌貌行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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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便转身离开。
倒是把身后的君少暄气得要跳脚,温卓走出去八丈远还能听到那人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嚷:“有朝一日我定会将你打倒在地跪地求饶!你就等着瞧吧温卓,等着滚出药谷吧!”
温卓打心里搞不懂这人为何能如此无聊,心眼恁小。他暗暗叹一口气,面上却依旧不显,客客气气转过头又抱了抱拳,只在心中奢求今后能少见这人一面是一面。
不过今后确实有很久他都没再见过君少暄。
有多久呢?
天头金乌东升西降,抽长着少年的身形。
善玄就这么看着这个搭在他肩头的少年逐渐和他目光平齐,再逐渐高过他。
有个词是“少年老成”,但其实总还是不准确,因为少年人是不会老成的,哪怕是行事稳重沉默寡言,但偶尔的一个抬眸里,便能窥见少年独有的神采奕奕。
这些年里温卓日夜修行不停,白日里有时跟着善玄练习,其余时候便是泡在藏书阁,夜里便运气打坐,就连克古鲁都没见他大哥几回。他似乎从来没给自己留过哪怕一点的空暇时间,似乎总在着急些什么。
善玄总担忧他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不过温卓倒是这么些年头也从没个感冒上火,他便也就饶过去了。
修行的这些年算不上有趣,温卓不惹事不生非,又是个锯嘴葫芦,随着年纪渐长这葫芦的嘴也是越锯越短。小些时候温卓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善玄便总爱逗着他玩,可惜这个爱好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温卓很快就长大了。少年时期珍贵难溯,寥寥数年,可温卓似乎总是急于摆脱。
善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温卓总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少年气在一夜之间褪得一丝不剩。
寻常天资的子弟刻苦修行都有所成,更不必提温卓自是天资过人,又努力异常。十五年载转瞬即逝,温卓修为大成,辟了谷,闭关去了。
这些年温卓和玉阑音仍旧偶尔有联络,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卓来的消息越来越少。
不过对于温卓消息变少,远在札布萨的玉阑音倒是松了一口气。
玉阑音的身体好一天差三天,这些年算是堪堪维持在了一个不算康健但也算不上糟糕的状态。元宿央临走借给他了好些灵气,他平时在修补结界上挥霍得多,时常要担心灵气不够了该怎么和温卓交代。
好在如今温卓不太传同声传话了,消息也越来越少,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些“一切安好,勿念”的场面话,闭关的数十载更是没了音讯。他因此也得以将自己的消息藏得结结实实未露分毫。
虽然玉阑音从不过分担心温卓,但也难免心生挂念,偶尔会传些简讯给秦鹤生,得到的消息也往往比温卓自己的所说的更丰富。
温卓出关的时候是个晴朗的春天,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不适,他闭了闭眼。
“闭关结束了?”
温卓看向声音的来源。
他垂了垂眸,“师兄。”
“等你好久了,你的出关时间也巧。这几日正是云霄大比,百年一届,云州仙门百家百岁以下的弟子都能参加。我算着你年纪九十有六,正巧也合适,就常来你屋内坐着等等你。这倒好,正给我撞上了。”善玄神了个懒腰,看起来挺高兴。
温卓听着,忽然皱了皱眉。
闭关的日子,修行之人对于日月轮换并不敏感,直到善玄告知,他才直到自己闭关居然已有近百年。
百年足够人间草木更迭,对修士而言却只如弹指一挥间。
再睁眼,居然已经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