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是夜
    温卓来到玉阑音屋内,其实只是单纯来督促他睡觉。

    可里里外外收拾一通后,温卓并没有着急离开。

    他十分装模作样地在屋里转了两三圈,然后踱着步子,棒槌似的在元宿央身侧站定,不言语,只垂眼睨着元宿央。

    在温卓“你什么时候滚我什么时候走”的目光下,元宿央手里那一把瓜子越嗑越不香。

    元宿央忍无可忍,终于朝温卓翻了白眼:“你有病?”

    “没有,”温卓看起来极为有耐心,说话十分的温文尔雅,“晚辈只是想知道,少掌门何时回屋就寝?”

    听到这人虚情假意的尊老爱幼,元宿央被气笑了。

    他恶狠狠嗑了个瓜子,手指一曲,把那瓜子壳往温卓脸上弹去,“呵,干你屁事。”

    温卓眼都没眨。

    那瓜子壳还未近他身边似是碰到了什么灼热的壁障,当即化成了一缕青烟而去。

    温卓像尊佛入了定似的,只站着,淡然谦逊地笑着,岿然不动。

    元宿央兀自深呼吸了数次,自己圆承自己,哎呀我老大不小一介少掌门,何必同一届小辈斤斤计较。

    把那心经在心里念几遍之后,他顿悟佛法空空,简直是要有皈依之势,这才慈祥地睁开眼睛。

    元宿央转头向玉阑音,慈悲道:“太嵇,把这不肖子赶走。”

    ……这刚踏进佛门的脚看来是在门槛上一个磕绊,摔了个狗啃屎。

    玉阑音看着这两人耍宝,冷笑连连。

    他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如此无情,“元宿央,我再说最后一遍,滚。”

    温卓听着玉阑音颇为中气十足的动静,欣慰一笑。

    嗯,身体看起来还算不错。

    玉阑音心中不爽快,听到温卓的嗤笑,一肚子火气立刻就调转了投向。

    “笑什么笑?这辈子没笑过?”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也逃不了,你们两个手拉手,给我一起滚!”

    温卓毫无被骂的自觉,心情极好地哼笑一声,老老实实抱拳,“遵命。”

    元宿央扁着嘴慢吞吞站起身,假作伸懒腰,实则是不怕死地将一把瓜子皮往玉阑音脸上扔去,同时颇为响亮喝道一声,“急急如律令,去!你大爷的!”

    急急如律令扑面而来的瓜子壳,天女散花似的落了一地。

    玉阑音:“……”

    元宿央在瓜子壳儿脱手的一瞬间,已经忙送不迭收回了手提起袍摆,撒丫子大跨步地往门外跑去。

    玉阑音施施然将目光从一地狼藉上收回。

    随即,他的手飞快一抬,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刚逃到门边的元宿央像只狗崽子一样被提着后领子抓了回来。

    元宿央在半空中惨白着脸,虚空蹬了蹬腿,见挣脱不了,只得换了一副面孔连连赔笑,“上仙大人,饶了小的一命吧。”

    玉阑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是极为不耐地瞪了温卓一眼,“你看什么看?眼睛刚长出来的,这么着急用?还不走?”

    又获此无妄之灾的温卓一低头,笑出了声,他极为自然地忽视了元宿央求饶的目光,款款一拱手,“弟子告退。”

    玉阑音听到他这谦辞,胸口又是一阵发堵。

    弟子弟子,嘴上说得倒是好听,你还知道自己是弟子呢?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将你逐出师门!

    温卓慢慢出了屋,十分贴心地掩上了门。

    玉阑音这才终于施舍似的将目光转回了打了蔫的元宿央身上。

    元宿央哼哼唧唧蹬着腿儿反抗:“你一介术修,这是为老不尊,这是欺负人!你有本事把我放在平地上,有本事让我的剑出鞘!保准打得你……”

    下一秒,元宿央就全须全尾地落回到了地上。

    元宿央:“……”

    元宿央:“不是,太嵇,我说这话不是真要你放我下来的意思。”

    玉阑音仿佛耳聋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剑呢?怎么不出鞘?是要我再送你一把?”

    元宿央连忙将他的本命剑出了鞘,然后赔着笑弓着腰,拿这剑尖扒拉着地上满地的瓜子残屑,狗腿子似的,“嘿嘿,上仙,剑在这儿呢,扫地呢,扫地呢。”

    玉阑音看得闹心,扶额。

    一边手上掐了个决,止住了元宿央滑稽的动作,蹙眉道:“出洋相。这昆山玉铁的剑,你这番可别是要损了它。”

    元宿央借坡下驴抓紧把他的宝贝剑收起来。

    又担心收得太麻利怪丢人,嘴上还不忘说些好听的,“我这剑还是上仙您赐的,为了上仙,虽折犹荣!”

    玉阑音听得冷笑一声。

    显然,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最终元宿央还是在玉阑音的威逼之下,不得不老老实实收拾瓜子壳儿去了。

    他一边捡着遍地残骸,一遍腹诽这人简直是太恶劣!明明用个小法术就能清理干净,偏偏要来折腾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万金之躯的、尊贵无上的大少爷!

    天理难容!

    床榻上的玉阑音根本不理会这满眼冒火的元宿央,尽管已经发了一通邪火,但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痛快。

    他不知何时又捧回了书卷,正煞有介事地举着读得极为认真。

    ……若不是发现这人压根没戴叆叇,连他都要被这模样给唬住了。

    元宿央看着玉阑音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爽。

    他尽量善解人意,而不是落井下石地笑眯眯开口问道:“怎么了,太嵇?这两天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叫我为你排忧解难一番啊。”

    原以为玉阑音今日和炮仗似的,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定是又少不了一顿讥讽。

    但出乎他意料的,玉阑音似乎是思索了很久,叹了口气,居然真的不太情愿地低声开了口:“就那……二两子事儿。”

    “二两子事儿?”元宿央听得头皮发麻,“哪二两子事儿?是结界?结界出问题了?”

    玉阑音蹙眉,这和结界有什么关系?

    元宿央又问:“达奚恩山?是这小畜生又来闹你了?”

    玉阑音更是不解,这都猜的哪跟哪?

    元宿央:“十方宗?”

    玉阑音睨他一眼。

    元宿央:“札布萨?”

    玉阑音又否决了。

    一来二去猜不对,耐心终于耗尽了的元宿央当场小发雷霆,“神经!到底什么事你倒是直说啊!还‘那二两事儿’,和你有关的就这几件破事儿,我都猜尽了!你直说!快说!”

    莫名其妙被反将一军挨了顿骂的玉阑音一怔忪。

    元宿央冷哼一声,“若是别人这么说,我倒还能猜猜床上那档子花事,但是像你这种无趣的老古董,我可……”

    忽然,他看着表情忽然有点高深莫测玉阑音,额角一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悄悄地住了口。

    元宿央:“……”

    元宿央:“啊?”

    他也顾不上那一地瓜子皮儿了,猛地一站起身,甚至还因为起得急了晕乎了一会儿,险些栽倒。

    玉阑音正要扶他一扶,这人已经摇摇晃晃抓住了玉阑音的肩膀,大力摇了起来:“玉阑音?玉阑音!”

    玉阑音看着这人眼冒金星的蠢样,叹了口气,正欲开口。

    元宿央哪能让这人张嘴诡辩,连忙自己继续道:“你疯了吗?你这什么破身体你自己有没有数啊!哪家小贱蹄子把你勾引成这样?猴急什么!那上床的事儿,你碰着伤着,发个烧咱还活吗!别领回家!我第一个不同意!”

    玉阑音越听越觉得污言秽语。

    他皱了皱眉,“你在说哪门子荤话?我何时与人双修了?”

    方才还像个喇叭似的元宿央当即就呆住了,眼神飘忽不定,缓缓地闭上了嘴。

    整个屋子里忽然安静地不像话。

    但是元宿央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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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能听到一些声音。

    元宿央细细去听,哦,原来是他即将圆寂的丧钟的声音。

    元宿央自觉大限将至,半尴不尬逞强地咧了咧嘴,“哈哈,哎呀,我还以为……以为那什么呢。”

    玉阑音无力地疲惫地闭上了眼。

    被元宿央这么闹了一通,没能排忧解难不说,头倒是更疼了。

    他揉揉自己的眉心,认命摆了摆手,“别收拾了,你还是走吧。”

    “哎哎哎,别,”元宿央护宝贝似的把瓜子壳儿一护,“我想收拾,让我再收拾会儿呗太嵇。”

    他可是还没从玉阑音嘴里撬出个所以然,这叫他怎么舍得走!

    玉阑音理都不理,手上掐了个小清洁术,遍地狼藉顷刻间焕然一新。

    “招待不周,”他冷面冷语,“欲就寝,恕难远送。请自便。”

    这赶人赶得。

    元宿央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是个脸皮厚不怕骂的,“吱啦啦”拖出了木椅子,自然地一落座。

    元宿央眼睛滴溜溜转两圈,“那不是床上那事儿,还能是什么?太嵇,我的好太嵇,快和我说说吧,你的好弟弟急死了。”

    玉阑音无言地捏了捏鼻梁。

    手一放下,他今日始终紧绷的眉眼终于随之松懈下来,浮上一层极为明显的倦怠。

    别看他嘴上说着就寝就寝,其实已经是接连好几天没睡个安稳的囫囵觉了。

    一闭上眼睛就是温卓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要人命的脸,那大不敬的鬼言鬼语,他捶胸顿足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睡觉?

    窗外,月向西移。

    苍白古老的月光越过窗棂,打亮一小片桌角,时不时有树影斑驳。

    前路漫漫,天道昭昭,如何是个头。

    沉默了很久,玉阑音终于放下竹简,轻轻往后一仰头,满面愁容。

    他忽然没头没尾轻声问道:“宿央,天道何时陨落?”

    元宿央方才那嬉笑的神情顷刻间收了个干干净净。

    他皱了皱眉,“太嵇?”

    “很快了,是吧?”玉阑音不理他,一哂。

    元宿央眉头蹙得很紧,曲指,用力敲了敲桌子。

    后室客房的桌子用的是普通杨树木材,薄薄的,敲得极清脆极响。

    他定睛看向玉阑音,语气沉沉,“玉阑音,好端端的,别说这种话犯晦气。”

    玉阑音笑意盈盈看他一眼,一双眸子仿佛直直看到了元宿央眼睛的深处,“晓星夺不是在你手里?”

    此言一出,元宿央的脸色当即一变。

    玉阑音像是看顽劣的孩子一般,摇摇头轻笑一声,“你这些年总时不时去札布萨寻我,这段时间更是狗皮膏药似的赖在十方宗跟着我,未免也太明显。说吧,晓星夺指示的是何时?”

    元宿央神情闪烁,嗫嚅着试图继续描:“我那真的是在躲我爹……”

    玉阑音哼笑一声,但笑不语。

    元宿央在玉阑音纵容的浅笑中败下阵来。

    “三年,”元宿央的话轻得犹如叹息,“只还有……三年,太嵇。”

    “三年吗?”玉阑音又念了一遍,似乎是在心里计算了些什么,随后点点头,“嗯,还好。”

    “还好?”元宿央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的眼睛通红一片,“太嵇,你可真知道天道陨落意味着什么?你……”

    天道陨落,意味着星辰日月之道不复存在,云州万物相互制约的平衡倾颓,云州结界化为乌有。

    意味着……

    意味着眼前这个为人世间献祭了自己一生的,此刻眉眼温润对着他笑的云州上仙,就要死了啊。

    玉阑音久久未听到下文,抬眸朝元宿央看去,忽然愣了神。

    “别哭。”他一顿,“宿央,别哭。”

    元宿央猛然回神。

    他伸手去摸,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上早已湿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