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淤塞在胸臆间的悲愤和杀意,不知何时已烟消云散,却有另外一种情绪从心底升起,有羞恼,也有愧疚。
除了小时候曾伏在娘亲背上过,他还从来没被女孩子这么背着,自己堂堂男儿郎,十四岁的初境武修,怎么能让女孩子背着自己?
而且他刚才还对这个女孩子起了杀心,对方不仅没有介意,反而救了他一命。
季临思量至此,越发鄙薄自己,无法忍受自己像个废物似的,让少女背着奔跑,就想挣开跳下来,却骇然发现,自己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醒来时就感觉自己小腿和双脚没了知觉,但却没想到身体情况如此糟糕,整个人像被掏空的布袋,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季临用力咬紧嘴唇,丝丝鲜血从唇上沁出来,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这个陌生的少女,正背着他往峰顶奔跑,拼尽全力,只为了救他,他此时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会让她分心,拖累她。
更何况,云七还下落不明,少女既然能出手救他,显然不会是个滥杀无辜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会有云七的短刀,但云七应该不会出事。
所以他一定要好起来,只有好起来,才能回报这个陌生少女的救命之恩,才能想办法找到云七。
季临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凝神守一,去感应天地之间的“炁”。
他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但他还有神识!
此方小世界的“炁”异常浑厚,季临全神贯注将“炁”引入经络窍穴之中,催动气血往双腿运行,尝试缓解伤势。
云七一路埋头狂奔,压根没发现季临已经醒过来。她仰头看了看峰顶,明明奔了这么久,为什么峰顶还那般遥不可及?
双腿开始僵硬,就像灌了铅,步伐渐渐慢下来。
呼吸开始粗重,肺里像着了火。
在那个世界,她背着捡拾来的矿石,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哎,现在这个十三四岁的身板,还是不能和成年时的她相比啊。
实际上,若是有修士见到她这么一个少女,背了个身形相仿的少年,在这样的羊肠小径上,步履如飞走了一个多时辰,早就惊叹不已,认定她是天生的武修种子。
要是修士听到云七此时的心声,知道她对自己的体质非常不满,只会以为她是故意炫耀。
云七感觉着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少年的气息中,带着一点点潮意,一点点淡淡的松木香,让她想到高崖上青松,在阳光和山风中肆意生长,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这么好的少年,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快一点,再快一点!
云七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猛然加快步伐,继续向峰顶飞奔。
当她转过一处斜坡时,眼前豁然一亮,出现了一处平整阔大的石台。
这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底宽上窄,有点像圆锥筒,这处石台,是在快到锥顶的时候,山崖陡然往里凹陷进去,形成一个有足球场大小的石台。
所有羊肠小径,都连到此处石台,而石台尽头,则是近百尺的石壁,石壁形状是个小号圆锥筒,下宽上细。
石台尽头,一条在石壁上凿出的栈道,环绕石壁盘旋而上,类似环形楼梯,栈道尽头隐入五色云雾之中。
这条栈道是通往峰顶的最后一段路,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石台上零零散散站着十几个人,俱是衣衫华美的少年男女,满身富贵气,有一个人独自站着的,也有两三个人凑在一起的。
彼此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
云七背着季临,踏上石台,刚刚站定,就看见一个紫衣少年,桃花眼瞪得极大,朝自己疾步奔来,正是高田繇。
“你是谁?季临怎么了?”
云七见高田繇右手拿着截竹筒,左手拿着根足有一尺多长的竹签,签子上面串着鸽子蛋大小的野果,红彤彤有点像山楂,但表皮晶润,没有山楂那么粗粝。
浓雾袭来时,高田繇手上可是什么都没有,所以野果肯定是他在上山的路上摘的,又削了竹签串在一起,方便带着。
至于竹筒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云七暂时没心思理会,她在考虑更重要的一件事,高田繇和季临的形貌衣着都没有变化,只有她从里到外都变了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她只是占据这个壳子的异世灵魂?
但她那一世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若是这方小世界的天道规则发现端倪,也该是把她变回原来的模样才对,而不是变成十三四岁的少女。
云七心中疑云重重,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没有理会高田繇的问话,先把季临小心翼翼放到地上,蹲下来察看他的双脚和小腿,见青肿依旧,但并没有恶化,也没有往膝盖上方蔓延,顿时松了一口气。
高田繇盯着季临的脚和腿:“被毒蛇咬了?不是,蛇咬的伤口不会这么细小,应该是什么毒虫,你救了他?你把他背到这里来的?天啊,你这么一个弱女子,还不是修士……”
云七觉得自己要是不打断他,他会啰嗦到天荒地老。
“金天淼呢?”
“你认识金天淼?你是她的朋友?我还没见到她,也不知道她还在羊肠小径上,还是已经上去了。”
高田繇指了指石壁上的栈道。
云七疑惑:“你站在这里干嘛,怎么不上去?还有他们,怎么都站这不动?”
她上来时,就发现这里的人,都看向石台尽头栈道处,神情有的忌惮,有的默然,有的幸灾乐祸,却无人靠近。
只要登上栈道,顶多走一炷香时分,就能到峰顶,这些人却在此处却步不前。
是因为栈道前的那个男人吗?
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男子,银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眉目之间,颇有睥睨之意。
是因为栈道起点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男子,银发散在脑后,眉目之间,颇有睥睨之意,看向众人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一顾。
他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却给人感觉像牢不可破的山峰。
高田繇低声道:“刚才有个妇人带着小女孩上了那栈道,留下这个男子,让他守在此处,声称谁若是要上去,就得先和他打一架。”
如此霸道?
“不过在那妇人到来之前,应该已经有人走上栈道了。”高田繇又继续说道。
云七点点头,指了指他手里的竹签:“能吃吗?”
高田繇得意:“这可是我在路上发现的红瓢果,书籍上记载,形如山楂,味如荔枝,不仅生津止渴,还有补气裹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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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
云七伸手拿过竹签,取了一颗果子扔进嘴里,甜后微酸,一连吃了七八颗,才不再感觉到饥肠辘辘。
她背着季临一路飞奔,消耗着实不小,早就又饿又渴,既然是被高田繇认证过能吃无毒的果子,自然不会放过。
高田繇目瞪口呆,这少女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自己手里抢吃的?
“你就不怕这果子有毒,我刚说的话是骗你的?”
云七满不在意:“你都说能吃了,那肯定是没问题,说起美食美味,你要是论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高田繇大喜过望,又觉好奇:“你认识我?可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他此时心中,已然把这陌生少女引为知己。
云七把竹签往自己腰间一插,俯身抱起季临,往他怀里一塞:“你照看好他,我去峰顶取五色神莲。”
高田繇猝不及防,看着“弱女子”抄起季临,塞给自己,只觉手臂一重,踉跄了一下,险些被季临一起带倒在地。
云七诧异:“你不是修士吗?怎么连个人都抱不稳?”
高田繇悲愤:“我是符修、符修,又不是皮糙肉厚的武修,我的手是用来画符文,不是抱重物的!”
云七耸耸肩:“可我连修士都不是,力气都比你大。”
她记得季临说过,只要觉醒神识,踏入初境,成为修士,身体和神识都要远远超过凡人。
高田繇:“那你就是天赋异禀的武修种子!”
季临一直在凝神引炁入体,压制伤势,到石台上后,即使感知到高田繇到来,却不想中断,但此时却忍无可忍,只得收功,睁开眼睛:“放我下来!”
高田繇吓得手一松,季临顿时摔下去,将要落地时,被云七一下扶住,他双脚和小腿失去知觉,根本站不稳,只能软软靠在云七身上。
云七伸手摸了摸季临额头,见他没发烧,意识也清醒了,心中顿时轻松一些:“你等着,我给你取来五色神莲。”
季临本想问云七到底是谁,但当少女手心按到他额头时,感觉到掌心肌肤的细腻,鼻端隐隐闻到淡淡香气,忽然就忘了自己想问什么了。
云七收回手后,高田繇也伸手过来摸了摸季临额头,疑惑道:“是没发烧啊,为何耳朵红的如此厉害?”
季临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山脚下。
云七看到季临果然耳朵通红,甚至耳后的皮肤也红了起来,也不禁疑惑起来,伸手又去摸了摸他耳朵:“这里也不烫啊,奇怪,红蚂蚁的毒竟如此诡异?”
季临:“我没事,高田繇,扶我坐下来。”
高田繇扶着季临坐在地上。
云七迟疑了一下,此时如果说明身份,以季临的性格,定会自责内疚,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解释。
她看着季临,认真道:“云七很好,你放心,等我取回五色神莲,再细说。”
季临迎着她的视线:“我信你,但取五色神莲很危险,你不用去,等这方小天地的禁制解除,回到莲湖,我能找人治好自己。”
云七心知他说的是牧风越,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莲湖,她不能拿季临的命去冒险,所以她必须去拿到五色神莲。
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向栈道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