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马驹
    雅贞没有打断她,认真注视着她。

    方嬷嬷缓了缓,沉声徐徐道来:“薛夫人你应该也晓得就是七郎君的母亲,多好多好的人啊,府里谁不说她好啊。”

    “谁知十几年前竟投了河,家主便不让人再提。”

    “只可怜七郎君与十三娘了。”

    雅贞心中一沉。心中叹,卫暄竟这么早便没了母亲吗?

    见那方嬷嬷似是醉的不轻,连忙追问:“十三娘是?”

    “十三娘也是可怜,竟是个失了智的。”

    “不过也好,不用掺和……掺和着些腌臜事。”

    语罢,她便闭上了眼,摇摆多时的身体,重重的倒在一旁。

    看着倒在一旁的嬷嬷,雅贞遣弥桑将她安顿好,自己先转身离开,脚步却不快。

    她边走边想:原来是这样。她从前从未听说过卫十三娘,也没听说过薛夫人。

    自戕是大罪,所以众人才默契的闭口不提。

    只可怜卫十三娘了,从小没了父母庇护,还天生痴傻,以后可能不太好过。

    还好有卫暄………

    她替十三娘感到庆幸。

    *

    晚间,雅贞靠在塌上复习白日的功课,换季时节易有妖风侵体,弥桑取来薄被为她盖在腿上。

    有侍女叩门,弥桑去开。

    原是李管事遣人传话,明日那母马可能就要生了。

    这是她特地交代的,还给李管事塞了些银子。

    她要亲自去见证小马驹的出生。

    不仅她要去,

    还要卫暄与她一同去。

    起初她只是想向卫暄展示她的良善,作为小女郎的天真心软。

    不过在知晓薛夫人的事情后,她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要向他展示她作为女性独特的温柔良善与对弱小生命的怜爱。

    明日也恰好是沐休日。

    夜半狂风大作,山雨欲来风满楼【1】。片刻,窗棂外淅淅沥沥,雨打芭蕉,屋内雅贞能闻见潮湿的气息。

    翌日。

    午间雨停了几个时辰,后又断断续续地下着。

    收拾片刻后,雨又大了急了起来。雅贞撑伞,踏着石砖上水潭赶往沧濯院。

    一把小伞挡不住急雨,雅贞面上落着雨水,不过她今没上妆便也无所谓了。

    她停下后大大喘了几口气,温声对着门口的侍女:“东篱,可以让我见一下表哥吗?”

    东篱颔首回复:“待我向郎君通传。”

    眨眼的功夫东篱回来了,面上带着抱歉,“崔娘子,郎君在忙,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一瞬雅贞泪光浮现,低落道:“东篱,你帮我问问表哥还记得他的承诺吗?求你帮我传话。”

    “你告诉表哥我就在这等他,不会走的。”

    美人含泪,东篱不好用“无赖”形容她,只能无奈地再次通传。

    这一次雅贞进去了。

    卫暄在书房等她。

    时间有些赶,雅贞来不及慢慢走,直接收起伞奔向卫暄的书房,踏过的地方雨花四溅。

    她到的时候,卫暄端坐在书房里,还是那么从容文雅。

    卫暄转头看见雅贞并不讶然,其实他知晓今天不见她,她是不会离开的。

    他看见门前的少女微微喘气,本应该梳整好的螺髻因为雨水的纠缠有些凌乱,几根发丝粘在面颊上,上身着白襦妃色外衫,下身绣织亮眼的裙裳被青石砖上的积水打湿。

    以及上下起伏的胸脯。

    细雨中她因雨水下落有些睁不开眼,但她还是努力看向他,唇边扬起笑容,那双眼睛却格外夺目,亮如山中夜晚的星辰。

    此时此景,他却莫名想到“生机”这个词。

    他抬头含笑,不得不承认。这个有些麻烦、小心思多的表妹,

    此刻,她确实是充满生机的。

    “表哥,我可以进去吗?”

    雅贞看见卫暄面上并无厌恶之色,小心翼翼低声询问。

    “当然了。”

    卫暄淡然道。

    行至屋内,雅贞便急了,她实在有些担心赶不上。

    来不及拍掉身上的雨珠,她忙道:

    “表哥,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匹母马,她快要生了,我想亲自去见证。”

    “你可以陪我去吗?”

    既许诺,必要践诺。

    卫暄点了点头。

    “表哥,能不能快点我怕等不着了。”

    雅贞有些急,蹙眉说道。

    卫暄命木樾备好马车,片刻后二人出发。

    雅贞催的急,木樾车赶的快,所以坐着有些颠簸。

    雅贞发现卫暄马车中的陈设似乎换了,却没有细想,毕竟卫家乃是豪族想怎么换都不碍她的事。

    到了马场,门口的帮工急得徘徊不停,见雅贞来,欣喜万分,“崔娘子,你终于来了,母马就要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雅贞顾不上仪态,拎起裙摆就飞奔向马厩。

    只转身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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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表哥快来!”

    雅贞赶到的时候,母马羊水刚破不久,正在马厩中的一堆干草中生产,她痛苦的嘶鸣。

    照顾这马儿的马奴也在那里,等待小马落地剪下脐带。

    雅贞顾不上男女之别,和马奴一同紧张地等待。

    分了一丝神,她在听卫暄是否过来了。

    母马生产很艰辛,雅贞切身感受到母亲的伟大。

    整个马厩不大,萦绕着不可言说的味道。

    雅贞站得久了,腿如灌了铅。

    一个时辰后,

    只听一声长长的嘶鸣——伴随着血腥的味道。

    马驹落地。

    母马终于疲软倒下。

    雅贞先去安抚了母马,才去看那刚出生小小一团的小马驹。

    她想去摸摸它,却又收回了手。看着马奴熟练地照料它。

    卫暄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静静地看着一切。

    雅贞看见他,面露讶然,嗓音温柔,“表哥!你来了。你看它小小的一团,多可爱啊。”

    “母马也实在辛苦。每个母亲都很辛苦啊。”

    她双眸亮晶晶,神色认真看着卫暄。

    听见母亲二字,卫暄神色有些莫测。

    莫名想起了薛婇,他的母亲,不顾他的哭喊哀求依旧投了河。

    他的母亲抛弃了他们。

    雅贞继续自语道:“不如这小马驹就叫霏霏吧,它也是在雨天出生的。”

    “表哥你觉得如何?”

    说罢,未等卫暄回答,雅贞便到小马驹身边,温柔地看着它。

    “很好,表妹很用心。”

    卫暄笑了笑,一时有些错觉,他觉得此刻雅贞身旁萦绕着一层不属于她的温暖慈爱。

    或许,这个表妹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2]

    出来的时候卫暄与雅贞走在马场上,木樾为二人打灯。

    雅贞身上多少沾染了些马厩的血腥味,卫暄闻到竟也不觉得讨厌。

    二人徐行,雅贞讲述着前段时间亲自来照看母马的故事,有些有趣极了,连卫暄也忍俊不禁。

    雅贞第一次看见卫暄真心实意的笑,一时看花了眼。

    他垂眸看着她,眼中有笑意,唇角带着一抹连卫暄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第一次,她发觉卫暄竟如此健谈,不再是收着敛着,只有客套官话不带一丝感情。

    “表哥,你可以叫我贞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