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皆明白,不是救兵便是……
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1)雾气漫山是很好的屏障,只不过旭日初升,用不了多久那大雾便会散去,到时便无处蔽身了。
“表哥,走。我上山时,记得附近好像有一个山洞。”雅贞当机立断扶上卫暄,加快脚步离开,边走边倾耳听着马蹄声。她紧紧地握住卫暄的手腕,尽全力为他借力。
卫暄垂眸见二人衣袖紧紧交缠,那素日娇气狡黠的女郎变得意外谨慎,始终主动走在前面,小步走着,时不时停下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朝卫暄示意噤声。
她竟想保护他。
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覆住了他幽深的眼眸。他再一次想起了学真,那个曾经试图为他解忧的商户郎,他们分明没什么关系,却……还真是相像。
二人可以清晰地看见不远处那个山洞,它被巨石挡住是很好的蔽身之所。
“表妹。”
卫暄刚开口唤她,她却转身用温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嘴唇,雅贞的手覆在他的唇上,抵住他的鼻息。她微微蹙眉,眼里水光盈盈朝他摇了摇头。
噤声。
二人停住,靠在一棵树干之后,雅贞感受到他灼人的呼吸声慌忙放下了手,倒是有些不谙世事手足无措的样子。大雾几近散去,那马蹄踏在泥土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不能躲在这里了。
无声,没有人开口但二人都明白。
“嗒!嗒!嗒!”
没时间再犹豫了,雅贞扶起卫暄就往山洞冲去,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二人蹒跚地向山洞奔去。
进入山洞以后,才喘了口气,雅贞扶着他坐下,片刻后没有多说半个字,转身就要离开。
卫暄起身困难,主动握住她的手腕,问道:“你去哪?”
她的手腕很冷。
“表哥,两个人迟早会被发现的,他们应是发现了我们昨夜留下的火堆。”
雅贞没有转身,冷静陈述道。
当即,卫暄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竟欲孤身引开刺客。她真当心慕他至此,他怎么可能用他人性命换自己苟活。
“不许。”
他严肃道。
雅贞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含泪盯着他,视死如归道:“表哥,我心慕你。”
转身就要冲出去。
“贞娘,不许去。”
他明明是命令的口吻,雅贞却从这一字一句之中品出恳求。
他终于叫她贞娘了。
她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留给他的只有桂花那令人心软的甜味。
出了山洞,看见艳阳普照大地,树影斑驳,浮光跃金。雅贞抬头迎接阳光,唇边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转身便奔向马蹄声的源头,主动惹人注意,那群人看见有人果然追了上来。
雅贞想逃用尽全力,但两条腿再怎么也比不上四条腿,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视死如归,唯一的反抗是扭过纤细的脖颈不去看那群刺客。
“大人,这里有个女子。”
有个男子看见雅贞沉声道。
那被称作大人的男子看清地上冷面女子的真容,讶声道。
“崔娘子?”
雅贞转身,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窃喜,果然是木樾木橦。
戏,终于结束了。
她面色发白,唇瓣微颤,无力地提起手指指向卫暄所在的位置后便直直晕了过去,如同一片秋日的落叶。
她真当累极了。
倒下,陷入一片混沌,再没了意识。
*
这床塌怎么摇摇晃晃的?雅贞翻了个身,只觉床榻柔软异常不似平时她卧房中的。
睡这样软的床榻,她爹会骂她贪图享乐的。
掀开被褥,雅贞抬手揉了揉眼睛,徐徐睁开眼,光线昏暗她看见了四四方方的顶。
她是在马车里吗?想到这里,雅贞终于醒了神,想到了昏迷前的场景。
卫暄呢?
她转头便看见马车角落里端坐的玉人,他拿着一本书侧身对着她,有意把本就很小的火光挡住。
灯火氤氲下,雅贞能看清他分明的羽睫,眼若星辰专注对着陈旧的古书,鼻若悬胆,下颚分明。他衣冠整齐,眉眼舒展,似乎前几日他那狼狈的模样都是梦境。
他的面容一半晕着黄光,一半隐入黑暗,忽明忽暗。
听见她起身的动静,卫暄微微转身,询问道:“你醒了?”
雅贞颔首。抬头便开始观察卫暄这宽敞豪奢的马车。
卫暄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神复杂,最终只解释道:“快回府里了。贞娘,多谢。”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雅贞眉眼弯弯应了声好。
“表哥,我愿意的。”
只要你愿意娶我。
看着面前似是柔弱可欺神态可怜楚楚的雅贞,他沉默许久。
马车摇晃,灯火摇曳。二人一路无言,雅贞静静地躺着,整个马车里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
午间回到了卫家,卫家众人已在院里等待许久。
虽然女眷们均知晓崔雅贞为了七郎孤身入山,但当亲眼看见她从卫暄的马车中下来时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心中的情绪。
雅贞看着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庞,心中却莫名畅快。这一张张脸上,有嫉妒、羡慕、不屑、欣赏、喜悦…………从前她大多得到过的只有不屑与可怜,从未得到过他人这样复杂的情绪。
人群中某人鄙夷的眼神压不住。
是卫娇,她神态傲慢,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面容和蔼的王夫人拦住,拉至身后。
王夫人相貌端庄大气,看上去和蔼可亲。她关切地慰问了卫暄与雅贞,当众夸赞了雅贞的“重情重义”与卫暄的兄妹情深。雅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想让她与卫暄沾上关系。
雅贞心中不屑,心道:卫家之人,果然一样傲慢。只不过有人写在脸上,有人藏在心里。
待二人进府,王夫人又安排了医师为二人医治。不管她心中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
落雁居。
弥桑边为雅贞重新换药,一边抱怨道:“女郎,夜里的深山那样危险,怎么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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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蹙眉,一脸忧心。
“女郎,你不怕黑了吗?”
雅贞端详着胳膊上的伤口,微微愣住,缓缓道:“早就不怕了。”
她想到幼时她确实是怕黑的,只是常常被锁在祠堂抄写经书,早就不怕了。
“女郎,下次不能这样冒险了!还有你孤身引追兵的事情,府中人都知晓了,太危险了!”换完药后,弥桑忧心地来回踱步。
提到那事,雅贞笑了笑,只回答道:“我心中有数。好了弥桑,这几日的课业我不能落下,等会给我备上些针线,我要做个荷包。”
听着雅贞轻飘飘地带过去,似是没听进去,弥桑急地跺了几下脚,心想以后一定要盯紧女郎,怎么能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在进入山洞前,听见那阵马蹄声时雅贞心中便有了数。
那阵马蹄声有序,沉重与她夜晚初次听见的不大相同,她当时便知晓这队人多半是卫家的人,但她故作不知,上演那出戏。
温婉地笑了笑,她开始着手学习落下的课业。
夜半,雅贞补了大半,她知晓卫家学堂不可能为了她一个远房表姑娘停下的,故她更需努力。揉了揉眼睛,又开始在册子上寻那君子兰的图样,她拿着布料边翻边比对着。
弥桑也在一旁做些针线活,闲聊道:“女郎,你知道吗?李家女郎入宫封美人了。”
雅贞翻册子的手指一顿,恍惚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大清楚,只是听浣衣房的侍女说她为皇上挡了刺客呢!”
“真是……个不寻常的女子。”
说罢,弥桑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怎么了?你觉得入宫不好吗?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雅贞想起那日听到李彩的话,微微愣神,心道:她做到了。
“不能讲是不好。只是......”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女郎,圣人的宠爱真的能长久吗?”
弥桑与雅贞亲如姐妹,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想到便问了。
端坐的女郎没能即刻回答,似乎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眸,玉指摩挲着那册子粗粝的纸张,一粒粒像那晚山上的碎石。
回过神来,她答非所问。
淡淡地笑道:“不会的。”她知晓李彩要的从来不是圣人的宠爱。转而打趣,“我们弥桑这诗句用的好啊。”
弥桑低头羞涩一笑,“女郎,婢不会但能学啊。”
*
卫暄几日不在,桌案上便堆了许多政务,休整过后他一一进行处理。
木樾通报后主动进门请罪,“郎君,那日是属下没拦住崔娘子的。”
卫暄手中的狼毫甚至未有停下,淡声道:“那便去领罚吧。”
此事,木橦冲进来跪下请罪道:“郎君,属下也有罪。”
卫暄终于掀起眼皮,冷声道:“未经通报进入书房,领罚。”
木橦吃瘪,又想说什么,被木樾一个眼神制止。
待二人走后,许久,卫暄从怀中拿出那用来传递信息的鸣镝端详片刻。
他知晓木橦的欲言又止,但不在意。
真情还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