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舒被侯府书吏送至侯府侧门,两人一路闲聊,书吏对毛舒颇为恭敬。
“一卷书册还劳女郎亲自来取,您派人来说一声就是,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一卷书册罢了,公子急着要,这一来一回也要费不少功夫,倒不如我自己来取。
我上次给周书吏提起的那人,周书吏帮我注意着,应该就是这几天,他会拿着一枚玉环来寻士衡公子。”
“女郎放心,既然是女郎叮嘱的人,在下一定会注意着的。”
两人说笑着出府门,注意到看守大门的府吏少了四五人,周书吏变了脸色,厉声喝道:
“刘大,其他人了?”
刘大见是周书吏唤自己,一路小跑过来,又听见呵斥,立刻跪在地上请罪,目光却瞄向打人的小巷。
刘大心中叫苦不迭,平日教训个人也没什么,怎么这次偏偏就被周书吏抓住了。
“还不快去将其他人叫回来!舒女郎,让您笑话了。”
毛舒笑着摇头,注意到刘大脚步慌张,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道:
“慢着!我亲自去。”
刘大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忙跪在毛舒的面前,道:
“这等小事怎敢劳动女郎,我这就去。”
“让开!”
毛舒呵斥一声,说着也不去管刘大,直接从刘大身侧绕开,周书吏见状,立刻就意识到出事了。
揪着刘大的衣领道:
“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接着也不去管刘大,忙跟上毛舒的脚步,刘大懊悔不已,也只能认命跟了上去。
毛舒还没到巷口,就闻到一股子尿骚味,强忍着恶心,走近巷子,之间一群男人围着一个人撒尿。
“你们在干什么!”
刘三等人突然被人从背后一呵,吓得忙将裤子提起来,回头去看来人。
见是一艳丽女娘,圆眼怒目看着自己,也不避讳,反而朝他们走近,忙拱手道:
“见过舒女郎。舒女郎怎么来了?我这就带您去见管事。”
“你们刚刚在什么?”
毛舒完全不为所动,只盯着几人,一步步走近,几人一方面因毛舒看到自己撒尿而羞耻,另一方面也害怕毛舒瞧见自己欺负人。
纷纷拦着毛舒,不让她再往前走,毛舒冷呵一声:
“让开!”
几人面面相觑,正要开口,忽然见到毛舒背后的周书吏,知道此事是瞒不过了。
只得让出一条路来,毛舒猛然看见倒在污秽中,人事不省的崔伦,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道:
“周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舒女郎,这……”
周佐原本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直到看见污秽中的那人,实在是惨不忍睹,一时也哑口无言。
“周大人,这不能怪我们呀!是这人先骂我们的,我们兄弟气不过才……”
“够了!”
周佐忍不可忍呵斥住兄弟几人,脸色也青白交加,被毛舒看到这一幕,就意味着士衡公子很快就会知道。
士衡公子是什么人,他可太清楚了。
“舒女郎,您看这事?”
“周佐,你知道躺着的那人是谁吗?”
“谁?”
“崔伦,就是公子一直在等的那人。如今被你的人打成这样,你们自己去和公子交差吧。”
毛舒强忍着恶心,从崔伦怀中掏出那枚玉环,而崔伦早在被刘三等人侮辱时,就被活活气晕过去了。
周佐也是一阵冷汗,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件祸事,恶狠狠瞪了刘三等人几眼,对赶上来的刘大,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崔公子换身衣服,请大夫来。”
刘三等人这才连忙将崔伦抬起来,这时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抬到门房里去,又是给崔伦擦洗,又是换衣服。
“舒女郎,您看这事,要不要暂时不给士衡公子说。您放心,刘大几人我一定会狠狠教训的,绝对不会轻饶这几个臭小子的。”
在刘大几人忙碌时,周书吏将毛舒拉到一边,弯腰陪笑求情。
“周书吏,这事纵使我不说,崔郎君见到公子后也会说的,这事儿,瞒不住。”
“我知道,可这不是误会嘛,崔郎君衣着确实太寒酸了些,一时没认出来也是有的。
您是公子身边的红人,有您帮忙美言两句,再劝劝崔郎君,这事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没了吗?”
“周书吏这话说的轻松,你知道这家伙多大的气性吗?简直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我去劝他?不被他骂一顿就是好的。”
周书吏见劝说无用,只好转身对刘大等人摆摆手,无奈道:
“我是没法子。你们这次真算是惹大祸了!你们怎么好好的,打他做什么?”
“周大人,您再帮忙劝劝吧。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是真没认出来,谁知道他穿着那么寒酸,会是三公子的客人。”
“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以貌取人,你们就是不听,如今好了。”
“周大人,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愿意赔礼道歉,烦您再去劝劝舒女郎,我们兄弟几人的性命就全在大人您手中了。”
“罢!罢!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再去说说。”
“好!好!多谢周大人。我们兄弟必定唯周大人马首是瞻。”
周佐只得起身,来到室外廊下,见毛舒正背手瞧着风景,若有所思。
“舒女郎,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周书吏,你这般为刘氏兄弟求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事就算告在公子面前,你也是宜都侯的人,最多不过是罚几个月的月俸罢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这位崔郎君到底有怎样的本事,能让士衡公子为之牵挂,能让舒女郎亲自过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
毛舒冷冷拒绝,周佐不死心,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金子,暗里递给毛舒,道:
“小小心意,舒女郎莫要嫌弃。”
毛舒却将身子一闪,直接避开周佐暗戳戳的小动作,与周佐拉开些许距离,侧着朝向另一侧,似笑非笑,道:
“周书吏不会以为我缺这个吧?”
周佐拿着金子的手愣在了原地,神色颇有些尴尬,却还是耐着性子陪笑道:
“我知道女郎是公子宠姬,自然是不缺这些金银俗物的,可历来也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吧,您看,能否卖个人情?
俗话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今日舒女郎若能帮忙,周某感激不尽。”
毛舒却不为所动,看着周佐的目光满是打量,意味深长笑道:
“周书吏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可别因为几两金银将命丢了。”
“一介寒士,如何能入士衡公子的眼?这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缘故,舒女郎不告诉我也无妨,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舒女郎难保没有求到我身上的时候,您说,对吧?”
周佐眼见贿赂无效,转而便威胁起毛舒来了,只可惜毛舒那性子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闻言索性冷笑道:
“周佐,你少威胁我,这事说到底也是你管教不严,你说我要是对公子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公子是信你了?还是信我了?”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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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佐指着毛舒咬牙切齿,气狠狠的,偏偏又拿毛舒没什么办法。
“你看我敢不敢!”
“毛舒,你不过贱婢出身,难道还真想飞上高枝做凤凰,等日后公子娶妻,有的是你熬的。
要不是看你是士衡公子的人,早让人将你撵出去了。”
毛舒冷笑一声,道:
“贱婢出身咋了!你如今还不是有求于我。”
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饶谁,沉默一阵,周佐率先服软,道:
“你我谁都别嫌弃谁,都不过是郎主的一条狗罢了。
只是你这番一告到公子那里去,刘大兄弟几人的命算是保不住了,他们兄弟几人也是可怜人。
自小没了父母,被当做奴隶四处买卖,当初还是老管家瞧他们身子还算壮实,买下他们,此刻还不定咋滴。”
“这世上谁不可怜?可谁像他们这般欺负人的。
这还是我们瞧见的,没瞧见还不定有多少。
周佐,我劝你一句,这事你就别管了,人我一会儿带回府里去,请府里的大夫给他医治。
至于其他的,你放心我不会多说一句,至于崔郎君,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他家中还有一老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免不了要去看看,别让老人家担心。”
“要不崔郎君家中,我让人去。”
“可别,那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你们别去又惹一堆麻烦回来。
至于刘氏兄弟,你让人看守好,调查清楚来龙去脉,特别是为首的几人,许不至于全都论罪。”
毛舒言尽于此,周佐也明白毛舒的好意,拱手道谢。
毛舒见崔伦全身都收拾干净了,也不再多待,直接带着人将崔伦带回府。
蕲茝猛然见毛舒带回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心中一惊,却还是让人去请府里的大夫来,拉着毛舒的手,就到一侧小声问道:
“你不是去侯府取书吗?怎么还带回个男人?”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蕲茝姐姐放心,这人是公子要的。”
“我就信你一次。”
蕲茝也不再追究,一面指挥人清洗伤口,为伤口上药,一面催人去请医师。
毛舒则带着些衣食类的礼品去拜访崔伦母亲,崔伦母亲正在纺纱,见毛舒来了,忙倒茶添水。
“大娘,您别忙了,我来是告诉您一声,我们公子请崔郎君办事,恐怕得过几日才会回来。这是这几日的工钱,郎君让我送来的。”
桓权回府的时候,听见此事大为惊诧。
“人怎么样了?”
“许医师已经看过了,皮外伤尚无大碍,只是受了不小的内伤,怕是得好生修养一番。”
“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要人能好起来,什么都好。你让人去崔伦家中看看,送些钱粮去,别让他家人担心。”
“公子放心,毛舒已经去了。”
“等人醒了,告诉我。”
“是。”
桓权揉着眉头,朝堂的事还没了,这会子府中又出了这事,实在是让人烦心。
毛舒回府被告知桓权已经回来了,径直去见了桓权,将今日所见尽数告诉了桓权。
“公子,您瞧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你在府中照顾崔伦,务必让他好起来,这个人我还有大用。”
说着就要更衣,毛舒跟着入内室,道:
“那公子了?”
“我回侯府一趟。”
“其实这事不过是下人眼拙,算不得什么大事,您又何必闹大了?”
蕲茝忍不住劝道。
“哼!小事?多少世家大族就是毁在这些‘小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