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出狱
    秦齐的事情,闵氏并不清楚。陶妈妈也不知自己的好心落了周婉的记恨。

    周婉耽着如水夜凉将一行人送到了兰心居门口。

    等夜色里的人影消失之后,周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愤恨,指甲掐进了掌肉,疼得钻心。

    心里郁气无处发泄,周婉转头吩咐:“去!把那个没用的东西堵了嘴打死!”

    又下了几日的雨,气温渐渐低了。

    老夫人与闵氏每天都在忧心宫里的昌平侯,就免了晚辈的请安。

    沈宁音乐得不去,就叫人拿着账目将嫁妆造册盘点,前世她就擅长打理,所以那些个田庄铺面什么赚钱,什么赔钱,几乎都能有个大概。

    前世她来上京时,已经是几年之后,身边儿跟着的都是陪着她从姑苏、从外地,一路打熬上来的心腹,可这会儿,她身边能用的人极少。

    不过,沈宁音倒是不担心的。她自信怎么差也不会比前世沈弦思差了。

    沈弦思出嫁的时候嫁妆比她现如今还多,可等她来上京的时候,竟然只剩下了几处勉强维持的铺面。

    大约就是因为这,沈弦思跟冷元景才盯上了她手里的财产。

    这辈子,沈宁音也不指望琴瑟和鸣。哪怕孩子,能要就要,秦耀阳不给,那就不要。她犯不上学沈弦思去下药。

    金山银山才是她作为嫡夫人的底气。

    沈宁音没想到的是,前世自己高价盘下,经营得很红火的秀芳斋,此刻契书竟然就安安静静躺在自己的匣子里。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她十分愉悦,可等沈宁音拿到账册的刹那。

    她眉头越皱越紧。

    “少夫人,怎么了?”染竹磨着墨,关切询问。

    沈宁音就把账册推到了一边。

    “去帮我看看,香油钱是个什么?”

    染竹与一旁的兰香对视一眼,连忙去翻看,结果可想而知。

    几乎所有本该赚钱却只能堪堪维持的铺面里,几乎都有这一项。

    非但如此,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也都是各种奇怪的名目,只是那些都不及这“香油钱”罢了。

    沈宁音越翻看脸越沉。

    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姑苏阮家有个姑母是挂名在庵堂带发修行的居士。那姑母嫁的是个举人,只是命不好,早早守了寡,也没有孩子。

    夫家嫌弃她商贾的身份,又怕她受不住寂寞偷汉子坏了家族的名誉,所以将她赶回了家。

    那姑母也没再嫁,夫家回不去,娘家待着也不痛快,就去了庙里。

    沈宁音盯着那些个账册神色发沉。

    兰香喊了好几声,她方从思忖里回神。看过去的时候兰香拿着些契书推到她面前,嗫嚅着开口:“少夫人,这几处铺面,还没拿到账册……”

    沈宁音眉头微抬:“怎么?”

    染竹看兰香红了眼要说不说的,就接过话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来说。”

    染竹望向沈宁音道:“少夫人,这起子账房掌柜的大多是当初侍郎府挑出来的人,平日里就瞧不上咱们。这会儿欺咱们是内宅妇人,又仗着咱们不懂,想为难咱们。”

    沈宁音皱眉:“就凭他们?”

    兰香眼睛还有点红,连忙开口劝:“少夫人,这点气不算什么,可千万别开罪了那些人……”

    不算什么?沈宁音有些惊讶,但下细一想,也明白了,跟前些年在侍郎府里受的窝囊气比,这的确算不得什么。

    掌柜们再怎么拿乔,也顶多是推诿、拖沓上一阵,想贪下财物的心是没有的。霸占主子的产业,告上官府也够他们给打死几十回了。

    沈宁音顺手去绣篓子里拿帕子,却摸了一个空。

    里头原本放着的另一条海棠花帕子果然被秦耀阳拿走了。

    男人这方面做事竟还挺细心的。

    沈宁音另找了一条,给兰香擦了眼泪,声音温柔:“那都是从前了,往后,咱们不受那个气。”

    兰香与染竹都抬头看着她,目光里除了高兴,更多的是惊讶。沈宁音一双眼眸微弯,笑得淡然又坚定:“今儿起,都给我把腰杆挺直了。”

    “除非我乐意,否则,谁也别想从我这儿贪一个铜钱。”

    染竹有些担忧,兰香倒是高兴,沈宁音从私房里头拿出些银子,叫她们拿戥子称了拿去买酥酪和甜糕。

    再顺手挑了几处铺子直接发出榜文去卖。

    倒也不是她不想全部解决,委实是暂时抽不出空来。

    沈宁音嫁来秦家是要拜宗祠的,秦家虽不是百年世家,但当朝重孝道,宗祠与传承依然是很要紧的。

    要拜宗祠,昌平侯定要在场的。

    好在没让沈宁音等太久,青衣胡同陈家先来了消息——陈大人并没有辜负沈宁音的期待,成功抓获了一个反贼头领,信里说的,地位还不低。

    那人警觉,几个手下人拼了一死护着妻儿逃走,只抓着他一个。但这分量也足够让宫里运作一番放那副使出来。

    沈宁音将信放到蜡烛上点了,扔进炭盆里。

    “染竹,更衣。咱们出去一趟。”

    秋日的天气,今儿出了太阳,不冷不热的。

    风一吹,上京诏狱的门口就有稀疏的树影子随风摇曳,沙沙的声音,会给人带来安宁。

    诏狱门口停下个四人抬的软轿,轿夫们龙行虎步,杀气十足,男人们本就凶神恶煞,又是在诏狱这种十成十煞气的阎罗殿,百姓们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一身壮硕肌肉的轿夫半点也不似寻常卖力气的人,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地掀开帘子,轿头下压,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从里头钻了出来。

    凑近的时候,掀帘的轿夫低声禀告:“督公,巷口有个马车,要不要处置了?”

    那中年男人微微侧头,看着车上挂着的象征昌平侯府的灯笼,冷声道:“不妨事,也叫他们擦亮眼睛看看,我薛岩的干儿子是怎么好好儿地从诏狱里头走出来的。叫他们从今往后都不敢再招惹!”

    薛岩一甩袖,将手背在了身后。

    不多时,黑洞洞的诏狱门口有脚步声传出来,薛岩抻长了脖子往里头盼。

    沈宁音此刻也坐在马车上,微掀帘子觑着,发现那边的人都看向里面,她就知道是有人出来了。

    极大可能就是那副使。

    “少夫人,要上前去么?”染竹在窗口紧张询问。

    “先不用。”沈宁音也很紧张,她能感觉到手指隔着袖子掐在掌心。她倒是不觉得自个儿的筹谋会有什么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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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里头那位圣人的确多疑又残暴,可昌平侯祖上也实打实地替他出生入死过,他可以把手底下的人往死里折腾,更可以顺水推舟弄掉昌平侯在军队里的实权。唯独会留下昌平侯一条命。

    昌平侯秦家最出色的子孙死在了战场上,留下一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二十多岁一事无成,只靠着祖荫庇护,秦侯爷活着会比死了更有用。

    皇城司是圣人的亲军,是他的刀,圣人只缺个台阶而已。

    沈宁音唯一担心的,就是那副使在诏狱被弄得太惨。

    薛岩将来能为了他干儿子□□,难保将来突然想起此事,再狠狠报复侯府、再连累到自己。

    阳光突然明亮起来,连风都不知不觉停了。

    沈宁音一时将手里的帘子松脱,等她再撩开时,整个人从头到脚,遍体生寒。

    但见诏狱门口,高大的男人已经走入了阳光里。

    薛岩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走上前:“岚儿……”

    一旁的轿夫连忙上前扶着他。

    薛岚见状也赶了两步,薛岩握住了他的手,老泪纵横:“他们!这群胆大包天的畜生,咱家要剐了他们!”

    “干爹!”薛岚连忙扶着激动得摇摇欲坠的薛岩。

    此时此刻,薛岚身上的囚衣已经看不出底色,干涸的血液凝固成黑色,新鲜的部分也是暗红的。半片面具没遮住的部分,有好几道划痕,没缠着绷带,看起来分外吓人。

    马车里的沈宁音脸都白了,这是要结仇的!她攥紧帕子,思忖着办法。

    另一边,隔得远,薛岚正同薛岩说着话儿:“干爹,我没事。”

    薛岩一双阴鸷的眼睛看向黑洞洞的诏狱大门:“伤成这样,还说没事?”

    薛岚凑近些,小声解释:“都是别人的血。”

    薛岩一愣,将才心里激动没仔细看,如今好生打量,果然发现了端倪。

    薛岩哼了一声,笑骂:“你可真能叫咱家揪心。这么些日子,也不曾递出来个消息,宫里头也很不安生……”

    他说着说着,擦起眼泪来。

    薛岚老实了,他最见不得这老头哭,连忙哄:“干爹放心,我什么都能应付。”

    薛岩平复下心情,叹了口气,抽出匕首:“快把你脸上的血布条摘了罢。这点小伎俩,便只为了卖个惨,也是不够的。”

    薛岚愣怔的同时,薛岩开口吩咐:“去,把巷口昌平侯府的马车撵了。”与此同时,他扯下干儿子脸上的布条,抬手就把匕首划了下去。

    鲜血汩汩流出,将薛岚那丰神俊朗的脸颊染得血红。

    薛岩是宫里浮沉多年的老人了,手法极好,刀刀见血,又不伤太深。

    两刀之后,他握住了薛岚的面具。

    此时此刻四周没有别人,只有他二人。

    在他使力之前,薛岚瞳孔骤缩,抗拒地握住了他拿匕首的手腕。

    “干爹?你做什么?”薛岚一双眼睛里全是疑惑。

    概因眼前的老太监从来都告诫自己不可摘下面具,可此时此刻,他竟然亲手要打破这个规矩。

    薛岩没有理会他,一个用力。

    那半片面具就掉在了地上,发出清晰的脆响来。